第112章 這個四月

第112章 這個四月

四月廿九,洪武元年四月份的最後一天,定海港口,朱塬終于送走了今年的第二批糧船,也送走了這個四月。

這個月,中原其實發生了很多事情。

第一件大事,應該先從三月底說起。

察覺到共同守禦汴梁的前紅軍将領左君弼有投降之意,元廷汴梁守将李克彜再次采取了堅壁清野的方法,提前驅趕汴梁百姓向西逃去。于是,三月廿九,左君弼獻汴梁城。

拿下汴梁,不僅政治意義巨大,河南戰局也完全傾向于明軍一邊。

随後,四月初一,南線,廖永忠抵達東莞,盤踞廣州的元江西分省左丞何真率官屬出迎,正式投降,東南沿海最後一個稍有實力的割據勢力宣告覆滅。

南線再無大患。

四月初八,塔兒灣之戰。

明軍兵不血刃地拿下汴梁,并沒有停留,快速向西進軍,出虎牢關,與河南行省平章兼元梁王阿魯溫對陣塔兒灣。

當是時,兩軍陣列洛水南北十餘裏,旌旗招展,鼓聲擂擂。

征虜副将軍常遇春單騎突入敵陣,面對二十餘騎攢槊而來,怡然無懼,發矢斃其前鋒,元軍因是銳氣盡喪,征虜大将軍徐達趁機麾衆而至,元軍亂陣退走,明軍追敵五十餘裏,殺傷俘獲無算。

此戰之後,元梁王阿魯溫投降,李克彜退走陝西。

河南平定。

消息傳回金陵,老朱遣使赴河南,嘉許諸軍,并令中書稽核軍功。惟有征虜副将軍常遇春迎來皇帝近臣私下口傳誡谕:“汝爲大将,顧與小校争能,甚非所望,切宜戒之。”

再就是月底的兩件事。

四月廿三,設置山東行中書省,調江西行省參政汪廣洋爲山東行省參政。

江西行省參政暫時空缺。

四月廿四,明州正是大風大雨的時候,都督同知馮勝取潼關,潼關守将李思齊、張思道不戰而走。既取潼關,金陵傳令,要求諸軍停止西進,全力平穩河南地方,爲北進做準備。

四月廿五,明州,風停雨住。

四月廿七,小滿。

對于明州漁民而言,小滿是一個很重要的日子,通常這時節前後,大黃魚群就從南邊一路來到了舟山群島區域,每年最大規模的一次海上捕撈就此開啓。

四月廿八,第二批運糧船隊出發趕往山東的前一天,被風雨耽擱在象山的黎圭所率海捕船隊終于順利返回定海。

定海城東碼頭。

第二批運糧船隊的負責主官是營海衛指揮同知常斷。

另外,寫意的哥哥喬安這次也一同随行。

通過之前剿捕海寇積累的功勳,再加上營海衛擴編,喬安很順利地從百戶晉升爲千戶,這次負責那1000專門護衛的海軍,某種程度上和計劃中第三批運糧船隊的華高侄子華嶽一樣,也算是二把手。

隻要這次運糧成功,喬安能順理成章地再積累一份功勳。

不過,朱塬卻沒打算讓喬安再繼續太快地晉升。

總要避嫌一些。

眼看着第二批運糧船隊身影逐漸消失,朱塬才轉身離開城東碼頭的長堤。一邊與身旁的華高等人說着事情,腦子裏也是一堆的事情。

第一批運糧船隊,稍後幾日也該返回。

朱塬一直關注着山東那邊的情況。

第一批運糧船隊抵達山東,都督同知康茂才本來希望部分船隻能夠通過内陸運河再往濟南,随後發現,行不通。

最低500料的海船,還是太大。

因爲,從膠州到濟南的運河……嚴格來說,就不算運河。

山東半島唯一的一條官方運河是膠萊運河,南北穿過半島,那是元廷早年爲了海運船隻不再繞過山東半島而專門開鑿,不過,近些年也是淤塞嚴重,無法再用。

哪怕疏浚,運糧船隊穿過山東半島,再從渤海灣裏的黃河北出海口進入濟南,全程近千裏,很不劃算

至于膠州到濟南,主要是一條橫穿膠州到濟南之間諸多内河河流的一條水道,預計經過疏浚之後,可以行駛最大一兩百料的平底河船。再就是,内河運糧,不需要考慮海上的風高浪急,而且,山東也不缺人,無論是搖橹還是拉纖,都能籌集足夠人手。

無法深入内河,但在卸下糧船之後,第一批運糧船隊還是沒能立刻返航。一方面也要考慮天氣風向,另一方面,也是朱塬這邊,希望船隊不要空着回來,無論是礦産還是麻料,總之,能帶回來一些什麽,就帶回一些什麽。

從陸上得到的消息,除了在膠州停靠之外,船隊還有部分因此去了海州。

海州距離沂州不遠,隻有一百多裏路程。

當年沂州王宣還曾打下過海州,而沂州,既産煤也産鐵,礦藏豐富。而且,海州本身,還有朱塬一直都沒有忘記的水晶礦藏。

都督同知康茂才了解到明州的需求,親自從中協調,分流了兩萬本來聚集在膠州周圍的流民趕赴沂州,也是另一種以工代赈,流民在沂州開采煤鐵礦石,運往海州,交付礦産的同時換取糧食。

另外,明州這邊收集到的麻料種子還沒有送到山東,提前收到消息并得到老朱首肯的康茂才也已經組織了人力,主要沿從膠州到濟南的河道兩岸,廣泛播種苎麻等作物,預計今年秋天就能收獲第一茬。

說真的,連續收到這些消息,朱塬的感受是,應該讓康茂才來出任山東行省參政,而不是‘好好先生’汪廣洋。

既然曾經能得到一個‘忠勤伯’的爵位,汪廣洋的能力肯定沒問題,但朱塬與這位,終究不熟,更關鍵在于,不知道這位接受山東政務之後,會不會亂搞,破壞康茂才本來的布置。

不過,既然是‘好好先生’,朱塬又覺得,問題不會太大。

明州這邊,遇到分歧,自己強勢一些,汪廣洋大概率不會願意和他這個正是當紅的皇帝寵臣起沖突。

第二批運糧船隊送出,接下來,就要考慮第三批。

第三批糧船不會是稍後第一批返回的運糧船隻,那一批,無論是人還是船,經曆過一次長途遠航,都需要進行休整。

還好,當下船是真不缺。

不說杭州、明州、溫州和台州幾個沿海重鎮都在營海司的運作下持續建造下水新船,還有南邊,繳獲船隻在老朱的嚴令下,也在持續不斷地送來。

就說廖永忠剛剛拿下的廣州,何真以及其他元廷各部,收繳船隻就超過了700艘。

早前各部習慣性把船隻據爲己有,當下因爲老朱的态度,沒人再私藏,至少不會私藏太多,大部分都會乖乖地送來明州。

因此,再回到了朱塬最近一直操心的事情。

麻料。

缺麻啊!

既然船多了,第三批運糧船隊,朱塬考慮過後,又與金陵的老朱通過信,決定增加運量。

糧食還是20萬石。

不過,這一次,計劃會增加10萬擔魚獲。

總計可以說是30萬石。

其實,如果人手足夠,朱塬還是更傾向于保持20萬石的每次運量不變。

少量多次。

這樣能夠最大程度降低風險。

問題是,能用的人手終究不足。

經過重新盤算,增加10萬擔魚獲,隻需要再加派不到2000人,而不是按比例的5000人,這等于是節省了人力。

增加運量,需要船隻增多,但還是有諸多剩餘。

朱塬的計劃是全部投入海捕。

海捕,不缺船了,相對來說,人也不怎麽缺,就缺漁網。

沒有網,打什麽漁?

還是要打!

朱塬已經在讓人想辦法。

比如,釣魚。

說起釣魚,普通人觀念裏,往往是一人一杆,一坐一天。

海上不是這樣。

提前讓人進行過試驗,海釣的效率,其實并不低,特别還是這年代,海洋魚産豐富,專門釣大魚的話,找準了魚群位置,每個勞力一天完成一擔的任務,輕而易舉。

離開了碼頭,朱塬和華高等人一起來到城西甬江對岸。

這邊正是煙火袅袅。

營海衛在這邊屬于軍營後方的地界搭建了一批拱形烘窯,不多,隻有十座。

烘窯一丈高,寬一丈五,長三丈。

還是物質不夠的緣故。

這年代,燒磚也是非常耗費的,隻是燃料一項,就讓大部分普通百姓一輩子都隻能住在泥坯房屋當中。

朱塬也沒那麽奢侈。

因此,除了一批少量用磚大部分還是泥築的試驗烘窯,其餘的,還是決定露天烘烤。

這裏又不得不說起昨日從象山返回的海捕團隊的收獲。

初步估算,這一次海捕,順利帶回定海的,官方魚獲爲1.7萬擔,民間魚獲爲2.1萬擔,總量爲3.8萬擔,合380萬斤。

遠遠高于朱塬最初的預期。

朱塬的基本預期是官方捕魚8000擔,民間大概與官方相當。

實際上,卻是帶回了将近5倍的魚獲。

不過,這其實反而不算太讓人滿意,因爲缺少麻料,因爲最後幾日遭遇了飓風,不僅無法出海,還導緻一批魚獲沒能及時處理而腐壞,等于說,整個海捕團隊至少損失了1萬擔的魚獲。

用‘擔’總是缺少些沖擊力,換算成更普遍認知的稱量單位,就是100萬斤。

無論如何,都是一次成功。

畢竟隻是一次試驗性的海捕,實際上,就已經超過了元朝時期正常年份300萬斤的總量。因此,朱塬也第一時間寫信給老朱報喜。

除了詳細列舉漁獲收成,還提及了這次飓風過程中,燈塔港口對漁民的示警和避險作用。

可見基礎設施的重要性。

因此,朱塬的建議是,官方還需要加大對相關方面的投入。

再說總計3.8萬擔的魚獲,營海司拿下了其中的3.2萬擔,相當于320萬斤。

說起來,其中漁稅部分,按照朱塬之前制定的稅率,隻有區區510擔,因爲民間船隻雖然多,但體量都不大,總載量折合才5萬料出頭,每百料直接收魚獲1擔,因此得510擔。

還沒有鹽運司轉賣給這邊的多。

即使朱塬給出了兜底條件,官方直接收繳鮮魚進行腌制,降低百姓買鹽負擔,但,明州鹽運分司跟随南下,這次海捕過程中還是賣出了150多引鹽貨。

因爲是直接針對漁民銷售,按照最終出售價格計算,得銀錢折合1500多兩。

漁民沒那麽多錢,還是直接繳納魚獲,明州鹽運分司按照與營海司的協議,當場将魚獲轉交營海司,換取銀錢。

關于鹽政,既然涉及,朱塬近日也有所關注。

當下大明朝廷制定的終端零售鹽價是10兩銀子一大引,折錢則是12萬錢,合30文一斤鹽。

很貴。

不過,相對于元朝,又便宜了太多。

元廷早期制定的鹽價就是10兩銀子一引,中期略微下降,到了後期,财政困難,開始大幅提升鹽價,最高達到200貫鈔币一引鹽的程度,雖說後期元廷鈔币貶值嚴重,但折算下來,賣到百姓手中的每斤鹽也超過了300文。

超高鹽價導緻私鹽泛濫,蝴蝶出的另外一個結果,恰好就是張士誠和方國珍兩大私鹽販子的崛起。

終端零售價格高達10兩銀子,大明朝廷能拿到多少?

不多,隻有6錢銀子。

這是官方規定當下每引鹽貨需要繳納給朝廷的賦稅,至于其他,則全部算做消耗。

朱塬覺得,這‘消耗’實在太大。

參照元廷數據,按照當下人口5000萬的規模,朱塬大緻能夠算出,整個中原每年的鹽貨需求大概是200萬引。當然,是400斤的大引,因此,官方能夠獲得稅收大概120萬兩。

這倒是與朱塬之前了解到大明去年,還是西吳的時候,全年137萬貫的鹽稅收入相差不大。

然而,比之前朝,無論是元廷,還是宋朝,也低了太多。

朱塬近期讓人收集到的數據,宋時鹽稅最高可達到1700萬貫以上。而記憶中,明朝鹽稅最高也才200萬兩白銀左右。可以說,比前後各朝都要低太多。

不得不說,這是老朱的又一個重要财政政策失誤。

就像另外一個朱塬恰好記得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茶稅一樣,老朱的想法,朱塬能夠看出,非常樸實的小農思想。

朝廷少收一些稅,百姓就能多幾分财富。

實際上,既是如此,也不是如此。

如果真得惠及了所有百姓,朱塬也很樂意看到各種低稅率,但,實際如何,朱塬也再清楚不過。

總之,鹽稅的事情,今後有時間,還是要好好規劃一番。

當然,還有漁稅。

計算下來,510擔稅收,相對于民間總計2.1萬擔魚獲,稅率四十分之一不到,這也太低。将來時機合适,同樣需要重新規劃。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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