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朱的消息再次傳來明州,首先是對刺殺案的處理。
牽扯到兩位幕後策劃,太倉陳氏,海鹽章氏,夷三族。直接執行者,海寇向二,淩遲處死。同時,賞銀萬兩追捕在逃首犯陳甯,死活毋論。
朱塬身邊人也沒能跑掉。
海軍都督華高,除榮祿大夫,并收回其名下全部職田17頃60畝。
拱衛指揮使司千戶趙續降爲百戶,再加脊杖二十。
海軍都督府、營海使并明州上下一應文武官員,罰俸一月,留守朱塬身邊的五百拱衛指揮使司親軍,罰俸一月。
沒有提及左相。
李善長是被陳甯涉及陷害,這一點很清楚。
更何況,當前朝野上下最需要和睦一心,内部不能生亂。
負責來往傳信的聞造倒是私下告訴了朱塬關于左相處死了一名身邊人的事情,算是給皇帝陛下乃至明州這邊一個交代。
另外,朱塬也發現,老朱不知何時已經将原本的拱衛司提升爲正三品級别的拱衛指揮使司,想來自家祖宗是越來越重視對内對外的監控。
或許下次可以提提意見。
拱衛指揮使司,到底沒有錦衣衛聽起來霸氣。
嗯……
第二件事,老朱不再要求朱塬立刻返回金陵,而是批準了他提交的‘明州海洋發展集團’相關方案,還在親筆回信中再次叮囑自家寶貝二十三世孫可便宜行事,不必事事彙報。
随後還有第三件事。
改天興衛爲鎮海衛,改明州衛爲營海衛,另外新設定海衛。
要求兼任天興衛指揮使的海軍副都督吳祯将改名後的鎮海衛重新擴編到一萬人。
要求兼任明州衛指揮使的朱塬揀選明州地方輕壯,同樣将營海衛擴編爲一萬人。
新設定海衛由海軍都督華高親自兼任指揮使,以參議章存道統帥3000精銳處州鄉兵爲基礎,并從沿海各個衛所抽調精銳,依舊是擴編爲一萬人。
全新的‘鎮海’、‘營海’、‘定海’三衛成立背後,還有更關鍵的一道老朱密令。
老朱要求三大衛軍都必須在三月内整合完成。
預計六七月份,要求三衛至少挑選一萬五千精銳秘密北上,參與大都之戰。
相關诏令信息量其實很大。
朱塬最先注意到一個,當下的定海縣,後來似乎就改名爲鎮海縣,于是,鎮海衛和定海衛,朱塬明白,與營海衛類似,都是老朱考慮經營海洋而設立,與地名重疊,也隻是恰好有個不錯的名字在這裏,但,還是覺得很有趣。
再就是,計劃出兵大都,老朱的态度明顯是以鎮海衛和定海衛爲主,因此兩方主要募集有軍武經驗的其他衛所精兵和前地方割據降卒。朱塬這邊,期待不高,于是,營海衛可以揀選聚集定海的輕壯民夫。
不過,老朱也沒有把事情挑明。
朱塬是不可能上戰場的,但,營海衛若有其他将官軍士希望建功立業,老朱也不能把這條路給堵上。因此要求三衛挑選總計挑選一萬五千精銳,相當于至少給三衛各五千名額。若能多出這個數字,提前與老朱報備,金陵那邊顯然也不會拒絕。
朱塬也從中看出最重要的一件事。
老朱是打算一鼓作氣解決到北方元廷,而不再如同曾經那樣拖拖拉拉幾十年。
這也是朱塬希望看到的一個結果。
最後的第四件事,口頭嘉獎海軍都督府、營海司及明州上下官員齊心促成了海上運糧之事,考慮北伐還在繼續,功勞暫記,待北伐結束再統一續功。
這沒什麽可說,理所應當。
明州。
收到老朱回複,随後短短幾天,朱塬就把明州海洋發展集團的框架初步立了起來。其實,要做的事情,說多不多,說少也不少,關鍵還是看朱塬自己要做多少。
首先還是在營海司内部注冊‘明州海洋發展集團’并一應子公司,這一次,朱塬親自擔任集團‘法人’。
随後就是配置人手。
關鍵是明州漁業生産公司。
漁汛已經開始,這家公司短期内就要投入捕撈工作,必須加急籌備。
按照營海司當初的要求,沿海各州縣,當然,暫時隻是大明統屬疆域内的沿海各州縣,上月就已經将漁戶名冊全部報了上來,北到山東,南至福建,總計13654戶,共61019人。
其中,還有朱塬的那項特别要求,8歲以上人口,共計53167人。
至于16歲以上男丁,則是16343人。
坦白說,看到這些數據,朱塬又再次明白了曾經老朱爲何能毫無壓力地禁海。哪怕明白其中肯定有大批逃戶隐戶,但,依舊實在是太少了一些。
太遠地方暫時無法顧忌,朱塬的目光主要還是放在明州。
沿海幾大行省總計才1.3萬戶漁戶,但隻是明州一地,就有總計4937戶,占比接近40%。
因此可見明州漁業之興盛。
當然,也可能是其他地區的地方官,其實沒那麽費心思按照朱塬的要求去做。
朱塬雖然帶了一把老朱佩刀下來,還挂名了一個同樣很有威懾力的東南按察使,但,實際上,這段時間,他一直都沒有行使過相應權力。
這與朱塬的行事準則有關。
除非明顯阻礙到一些事情,否則,一些地方一些官員對于營海司的命令消極應對,朱塬懶得花時間理會,有那功夫,不如多做幾件事。
這就像與人賽跑。
如果有人在跑道上悄悄做小動作,拉你一把,将一顆小石子踢到你腳下,如果你停下來和對方理論,耽誤的隻會是自己時間,因此還不如加快腳步,将對手遠遠甩開。
說起來,朱塬很清楚,自己這段時間行事能夠如此順利,關鍵在于,他所做之事,暫時都沒有和現有的利益階層産生太大沖突,營海司隻是将目光釘在幾千年來這片土地上一代又一代人都不是太關注的海洋之上。
既然是雞肋一樣的東西,朱塬想要,那就随便。
用後來的商業術語來說,這叫‘藍海市場’,涉足人少,競争也就不會那麽激烈。
再說集團之事。
明州的4937戶漁戶,朱塬第一時間都全部置入了明州海洋發展集團,重點是明州漁業捕撈公司。
再用後世說法,這些人,今後都是吃公家飯。
爲了讓漁戶放心,朱塬還破例先提供了每戶一月的口糧,并再三許諾,加入了明州海洋發展集團,今後都不需要再擔心任何朝廷賦稅差役等問題,反過來還完全由朝廷供養。
當然,沒有賦稅差役,隻是暫時。
将來的将來,時機成熟,諸如‘個人所得稅’之類,該交還是要交的,但那至少也是幾十年之後。
短期内,不現實。
就像短期内,朱塬也絕對不會提出什麽退休金之類的概念,同樣不現實。
再就是,說起漁戶,還有另外一個插曲。
營海司之前征調民夫,原本計劃其中一萬來自漁戶,結果,隻看整個大明當下疆宇報上的漁戶數量,籌集一萬人顯然不現實,但,實際上,隻是在明州及周邊各州縣,這一萬人的名額還是順利完成。
因爲,其中很大一部分,屬于爲了尋求減免賦稅主動報名參與海運的普通民戶。
朱塬當然也不會什麽人都要。
完全不懂操舟的旱鴨子,送到海上,隻會是累贅。
因此也有限制。
這個限制就在于,必須是民戶中的船戶。
這看似又複雜起來,但其實并不複雜。
漁戶是元廷法定的一類戶口,與民戶、匠戶、醫戶等類似,而船戶不是。船戶,隻是特指民戶中有船的一類。
這也再次聯系到已經開始的這次大黃魚汛。
沿海漁稅和市舶收入,是老朱最初劃撥給朱塬的營海司兩大财源,用以供應開拓海洋之事。
市舶方面已經搞定。
開設河泊所,朱塬覺得,既然是沿海,應該叫海泊所,近期也才剛剛開始籌劃,畢竟東南各州縣都是去年乃至今年年初才陸續收歸大明版圖,内陸普遍設立專門征收魚稅的河泊所,沿海暫時還沒有,相關賦稅之前由地方官府代收。
哪怕朱塬其實很看不上這部分稅收,但也需要上心起來。
隻是明州一地的漁戶置入明州海洋發展集團,作爲一次試驗,其他地區的船戶漁戶,還有明州本地的‘船戶’,依舊還是需要征稅的。
規則也很快敲定。
因爲有參照。
漁戶按戶進行征收,每戶每年折米一石。船戶按船征收,每百料每年征收一石,也就是說,比如300料的漁船,每年交米3石,以此類推。
賦稅不是直接的魚獲。
單位自然也不是朱塬剛剛重新規劃的‘擔’,而是收取米糧,這也是爲了簡化。
以及,魚獲很不易保存。
這也是朱塬特意在明州海洋發展集團旗下又設立明州海産加工公司的原因。這年代,魚獲想要稍長時間地進行保存,加工,非常重要。
當下主要手段是兩個,腌和曬。
朱塬的計劃,則是側重于烘烤。
烘烤造船木料不劃算,但,建造烘窯,對初步腌制的鮮魚進行快速烘幹處理,不僅縮短加工時間,還能夠讓魚獲的保存期限更長。
于是,這就又涉及到了另外一個問題,燃料。
營海使府邸,轉眼已經是四月初三。
明遠堂。
朱塬這個下午一直就在與營海司諸位下屬讨論魚獲加工所需燃料的來源。
短期内,砍伐木材進行加工,問題不大。
因爲産量暫時還很小。
但,如果時間拉長,整個明州,包括外海諸多島嶼,都會因爲烘烤之事,導緻處處荒山裸露。
作爲一個力所能及就會去做的實用環保主義者,朱塬可不喜歡看到這種情況發生。
集思廣益之下,事情也很快有了眉目。
山東!
糧船到往山東,如果空船回來,其實是很危險的。
既如此,不如順便運回一些東西。
大家同樣舉一反三,不隻是煤炭,還有明州大量需求的鐵礦,乃至,考慮到山東因爲戰争土地大片荒蕪,還可以廣泛種植苎麻。
麻料,同樣是明州急需。
非常急。
江南地區,哪怕看過朱塬的計劃,老朱還是隻同意在有限的荒坡河堤上加大對黃麻、苎麻等作物的種植。
山東不一樣。
百姓流離導緻土地荒廢,想要再開墾,沒有幾年時間無法建功,更何況,土地開墾是需要很大投入的。
相比起來,麻料作物幾乎就和荒草差不多,撒上了,不需要怎麽上心侍弄,就能收獲。
另一方面,無論是煤炭和鐵礦,還是種植麻料作物,都可以算是給山東百姓一份生計。營海使不會白要這些,可以通過源源不斷運往北方的糧食進行交換,甚至,還可以使用真金白銀進行收購。
方案敲定,朱塬照例一份提交金陵,一份快馬送往山東,轉交大都督府都督同知康茂才。
随着徐達一幹大将西進,康茂才就成了山東最高官員。
而且,相比其他武官,恰好,曾經被老朱任命爲‘營田使’的康茂才,也是最擅長經營地方的一個人,隻要另外一邊得到老朱首肯,朱塬相信,康茂才會把這件事辦好。
處理完一天的事情,時間已經是傍晚。
走出明遠堂,看到一身戎裝的趙續歇過幾天後再次出現,朱塬笑道:“讓伱帶兵出去你不願意,現在好了,功勞一點沒有,倒是得了二十脊杖。”
當初決定分兵鎮守沿海各處燈塔港口,朱塬是希望趙續也和左七一樣去領兵的。
兩人最初都不願意。
最後是朱塬堅持,才打發走了左七,隻留下趙續一個。
因爲左七去了海州,這次倒是沒有受到懲罰。
趙續隻是一笑,不提這一茬,轉而道:“小官人,華大人晚上請酒,剛還來人詢問,你要去嗎?”
華高請酒,當然不是爲了‘慶祝’自己丢了從一品的榮祿大夫或者一千多畝職田全部被收回,而是納妾。
第一批運糧船隊抵達山東的好消息傳來,專注操勞了一段時間的海軍都督大人卸下内心擔子,于是又開始心心念念自己的‘終身大事’——生兒子。
趙續提起,朱塬倒也想起之前太忙差點忘掉的另一件事。
最初覺得顯微鏡倍數較低,或許看不到,畢竟前世還是見過某些畫面的,小彗星撞擊小太陽,那大小差别,真得就像是小彗星和小太陽。
嗯……
這段時間,始終留在明州的太醫院器械局團隊一直在做出全新的顯微鏡,或許,可以讓戴三春幫華高看看。
說不定能看到呢。
這麽想着,朱塬嘴角帶笑,點頭道:“我稍後也去喝幾杯。”
說完先坐上旁邊已經備好的肩輿返回西院。
兩家就隔着一道院牆,沒必要太早過去,而且,就算去了,朱塬也真隻能喝幾杯就得返回,畢竟他在那裏,又不能大吃大喝,反而會擋着大家盡興。
回到西院的内宅,寫意幾個照例一起迎上來。
再次想起,既然去道賀,也該準備一份賀禮,又吩咐幾句,讓寫意去準備一下,自己來到正屋西側書房。
這些日子,女人們正在忙碌另外一件事情。
按照朱塬的指點,整理編撰一套初級教材。
最初的想法,朱塬是打算在明州籌辦初級小學所用。
與老朱通信聊過此事,被自家祖宗按下,畢竟教材可謂國之大事,教育之本,不能馬虎。因此,那邊的态度是先讓他嘗試編撰,完成之後,必須送到金陵,老朱看過之後覺得可以,才能更進一步推廣。
至于明州這邊,辦學可以,老朱一向是鼓勵推行教化的,但暫時還是按照傳統方法進行授課,最多加一個《數學基礎》。
朱塬隻能答應。
不過吧,朱塬覺得,老朱之所以不同意,主要原因,還是某人的小心眼,大概是擔心朱塬編撰的教材太‘超綱’,把不該教的東西随便交給什麽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