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刺

第99章 刺

清晨時分就已非常熱鬧的定海縣城西門外,依舊農夫裝扮的甘随正在一個小攤前扒着今早的第三碗泡飯,察覺到有人走近,他立刻警覺地扭頭看去。

又是陳甯。

另外還有一個五十歲上下的圓臉短須中年。

默默放下湯匙,甘随微繃着身體等待陳甯走近,他對這人已經越發失去耐性。

陳甯帶着章颌來到近前,深深一揖,說道:“甘百戶,這位是海鹽章颌,章财主一向仰慕左相,在下冒昧,帶他來此一見。”

章颌看不出眼前農夫有甚麽特别,還是連忙跟着作揖:“小的章颌,字疏義,見過百戶。”

甘随正要答話,敏銳感覺到不遠處有人窺視自己,扭頭看去,見是一個車夫打扮的高個漢子坐在不遠處一輛馬車的車轅上,察覺到他的反應,本來正在打量他的漢子若無其事地轉開目光。

頓了頓,甘随收回視線,一點沒有多與陳甯搭話的意思,掏出幾枚銅子喊店家結了帳,拿起旁邊一頂有些破舊的笠帽戴在頭上,站起身,終于再次看向陳甯:“陳大人,咱們還是少見面爲好。”

說着又掃了眼章颌,便匆匆而去。

陳甯一直保持着一種謙卑姿态目送甘随匆匆走遠,内心卻是竊喜。

提前預設的各種環節中,來見甘随這一段是最容易穿幫的,當下,這位甘百戶懶得與他搭話,反而正中下懷。

章颌見陳甯一直躬着身目送甘随離開,也如法炮制,直到甘随身影消失,才瞄了眼飯桌上還殘留的半碗泡飯,表情裏帶着質疑:“明澤兄,這就是你所說左相身邊之人?”

陳甯順着章颌目光看了眼,故意做出冷笑:“人不可貌相。”

說完轉身走向不遠處馬車。

章颌也連忙跟上。

這是章家的馬車,除了車夫,還有章颌的拜把兄弟‘浪裏龍王’向二和向二那位能夠百步穿楊的兄弟‘射穿山’荊門。

陳甯親眼見過荊門展示數十步外輕松射中銅錢方孔,因此,這人也是他計劃中最重要的一環。

打發走車夫,陳甯等四人一起進了車廂。

大家坐定,章颌也不避陳甯,問向二道:“剛剛那人,你覺怎樣?”

向二回憶之前窺伺甘随一舉一動的細節,還有對方那敏銳的感知,說道:“有軍伍氣,是個上過沙場見過血的,不瞞哥哥,小弟若是對上,怕占不得便宜。”

章颌微微點頭,很快将一些信息串上。

來之前,陳甯隻說帶他見一個左相的身邊人,并沒有介紹對方情況。但剛剛,陳甯稱呼那人爲‘甘百戶’,而自家兄弟又說對方有軍伍氣,這就對上了号。

再者,章颌對自家兄弟的武藝是有所了解的,向二碰上那人都占不得便宜,說明是個有大能耐的。

陳甯之前提到左相,章颌還仔細打量那人表情,既無困惑也不否認,顯然就是某種默認。

種種迹象結合,剛剛那位,說是左相的身邊人,隻怕假不了。

不過,章颌很快又想到了另外一個問題,看向陳甯道:“明澤兄,那甘百戶,爲何對你如此冷淡?”

陳甯露出一些恰到好處的鄙視笑容:“疏義兄,甘百戶是暗探,自不希望我等過多接觸。”

章颌還是覺得其中有問題,卻也找不到可以反駁之處。

陳甯知道章颌野心已被自己勾了起來,可不希望他這麽猶猶豫豫,一股氣洩了,再而衰三而竭,萬一真縮了頭,他就隻能另尋他法。

掃了眼車廂内另外兩人,陳甯又轉向章颌,說道:“疏義兄,在下仔細觀察過,近幾日恰好有做那樁大事的機會。若伱猶豫不決,給句準話,俺這就下車去尋其他人。還如咱之前所說,疏義兄若去告密,不會有好處,反而招惹殺身之禍。俺去找他人,你隻需旁觀,将來事成,俺會牽線讓章家入股一張海運公司牌照,這也算給疏義兄守密之回報,如何?”

章颌還是猶豫。

告密,更可能自己先倒黴。

旁觀,将來隻得一個入股資格,他實在不甘心。

參與,一旦成了,榮華富貴,唾手可得。那怕失敗,其實也不一定牽連到自家身上,就算……大不了真出海就是,反正原本的家族生意已經無以爲繼。出了海,說不得還有東山再起之時。

這麽想着,章颌目光不自覺轉向自己的拜把兄弟。

陳甯之前也與向二描述過一起幹這件大事的前景,若成了,他這個當下隻能東躲西藏的海寇,也能洗白了在那海軍都督府撈到一官半職。

每每想到那艘停泊在東門外的五千料巨舟,向二就難掩心熱,見兄長望過來,立刻道:“哥哥,幹他一票罷!”

章颌又轉向荊門。

荊門也點頭:“俺聽大哥的。”

章颌這才重新看向陳甯,最後遲疑,又說道:“明澤兄,那封信……俺不是不信你,将來若是事成,俺也需一個憑據,免得兄弟們出生入死卻沒了下場?”

陳甯明白事情又近了一步,壓抑着内心情緒不讓表情流露,從懷裏掏出一封信。

這是陳甯近些日子反複字斟句酌後僞造的左相手書,其中沒有明說,但稍稍讀書認字的人都能從字裏行間了解到左相大人對皇帝陛下爲佞人所惑的憤懑,以及,希望陳甯聯絡忠臣義士出手誅除奸佞的暗示。

假裝猶豫一番,陳甯将信封内的書信掏出,遞給章颌:“我二人一人一半。”

章颌接過書信,卻是搖頭。

旁邊的向二猛地伸手,一把搶過那信封遞給自家哥哥,一邊還念叨:“恁地不爽利。”

書信是陳甯僞造的李善長親筆,信封上,則印着同樣是陳甯僞造的李善長私印。書信與印章分開,也是陳甯故意,應對的就是章颌這種‘聰明人’,暗示這麽做,左相大人更能輕易推說僞造。

章颌接過向二遞來的信封,瞄了眼陳甯不甘的錯愕模樣,慢條斯理地把書信裝好,塞入袖内,這才對陳甯道:“明澤兄,說罷,咱們當如何做?”

……

下午的未正時分,薛戍趕到營海使府邸,朱塬也剛剛結束午睡沒多久,正在自己辦公室裏趁着剛醒的清晰思路奮筆疾書。

黎圭傳報後,等薛戍進門,朱塬就直接遞了紙筆過去:“來,試試你的數學怎麽樣,我說你算。”

薛戍本想施禮,聞言幹脆也免了,走上前,還不客氣地拉了一張椅子坐到營海使小大人對面,拿起那支炭筆,看過去。

朱塬道:“一個全新的重量單位,噸,口屯噸的那個噸,一噸等于2000斤,再算我們的一石,按照150斤計數,你算一下,100萬噸,大概等于多少石?”

若是劉琏在這裏,肯定和自家上官分辨一下一石可不止150斤之類,而且當下所謂的‘石’,主要還是體積單位,不同的糧食,一石的重量也是不同的。

薛戍卻不是個會在這些小節上較真的人,聽朱塬說完,便開始用這些日子也算熟練的那種簡單數字進行計算。

片刻後,薛戍擡頭,将面前寫滿了數字的紙張遞過去:“翰林,若下官計算無誤,100萬噸,約是1333萬石。”

朱塬繼續寫着,點頭,笑道:“比大明去年1100萬石的糧賦還高,嗯,不錯。”

薛戍瞄了眼朱塬正在寫的東西,問道:“翰林爲何計算這個?”

朱塬道:“我數學不太好,讓你幫忙确認一下。”

薛戍好奇追問:“确認甚麽?”

朱塬終于擡頭瞄了薛戍一眼,說道:“确認我撈上100萬噸魚,大概是多少石。”

薛戍怔了下,重新拉過自己才推開的紙張看了眼,又擡頭看向對面:“100萬噸……魚?”

“是啊,你不是算過嗎,”朱塬笑道:“約合1333萬石,再細緻一些,就是20億斤,嗯,是20億斤吧,你再算算,别多了個零。”

薛戍看了看自己剛剛的計算,還是沒忍住,重新拿起炭筆又塗寫片刻,這才确認,微微點頭道:“是……20億斤。翰林,你是說,你打算從這海裏,捕20億斤魚上來?”

“你覺得怎麽樣?”

薛戍覺得嗓子有些幹,咽了咽口水,說道:“下官……難以相信。”

“所以說,你們古人頭發長見識短啊,”朱塬繼續低頭書寫着,一邊調笑:“我目标定的已經很低了,隻是我大明海疆捕撈潛力的十分之一而已,若放在全球海域,更是隻有百分之一。”

薛戍親眼看着書案對面的小少年在短短一個多月時間就一步步地敲定了運糧之事,他不覺得朱塬會是個妄言之人,不過,100萬噸魚獲,還隻是大明海疆捕撈潛力的十分之一,全球海域的百分之一……這些,他聽着就覺得不可思議。

朱塬也沒有和他多說,寫完這一頁的最後幾行,就暫停下來,一邊把文稿收起,一邊問道:“來找我什麽事?”

薛戍連忙起身,拱手道:“翰林,下官想問辦學之事,你當初應允,參與海運之士卒民夫與農家漁戶子弟可優先入學?”

朱塬把文稿鎖到抽屜裏,站起身,笑着道:“你真是迫不及待打我那些錢的主意啊?”

薛戍這次一本正經道:“那些不是翰林的錢,是營海司的錢。”

“嗯,你說的對,”朱塬道:“預計定海會聚集7萬左右的士卒民夫,還有營海司下轄漁戶,最近沿海各州縣已經提交了我當初要求的名冊,總數爲13654戶,兩相結合,營海司至少要考慮供應三萬少年的讀書之用。”

薛戍激道:“翰林想要反悔麽?”

朱塬乜了他一眼,向門口走去,一邊道:“就算我反悔,你能拿我怎麽樣?”

薛戍道:“傳出去,恐對翰林名聲不利。”

朱塬站在門口停下腳步,似笑非笑地再次看向薛戍:“我在這定海還有好名聲麽?”

薛戍:“……”

朱塬也沒等薛戍回答,已經繼續道:“我不在乎這些,同時,我也會繼續我許諾的事情,但事情必須慢慢來,興辦學校,可不隻是蓋幾間房子那麽簡單。”

趙續帶着人擡了轎子過來,朱塬最後道:“我又要去河邊丢人現眼了,薛青天,今兒一起吧,不能總讓你們跟在我後面撈好名聲。”

說着走向轎子,習慣性揉了揉某個照例出現的麻袋姑娘腦袋,朱塬上了轎子,又喊小麻袋一起上來。

薛戍稍稍遲疑,他也知道朱塬說的‘丢人現眼’是甚麽,想起剛才做的那道簡單算術題,見轎子已經擡起離開,幹脆也便跟上。

今天要看一看圍網和莆網的用法。

朱塬手邊已經有非常細緻的圖紙,但紙上談兵要不得,還是要親眼看看。

其實到海上看,才能更加具體形象,可惜某人堅決不讓朱塬出海,那怕海邊都不能去。明白華高也是爲自己的安全着想,朱塬不是個不識好歹的人,隻能答應下來。

來到城西的甬江畔,時間已經是申時初,下午的三點鍾左右。

已經有一幹大小船隻兼民夫漁戶等在這裏,朱塬來到岸邊,就吩咐示意可以演示圍網的操作,懶得理會周圍照例跑來看熱鬧的百姓,朱塬在層層護衛簇擁下,舒服地靠在一張椅子上,手裏還拿着一個望遠鏡。

既然薛戍跟來,本來要親自進行的一些記錄,也就現場抓了勞力,他隻需要想到了就口述幾句。

主要依舊是兩艘500料大船,圍網也是近期特别定制,相比普通漁家使用的那種,差别隻有一個字——大。

非常大。

可惜不是在海上。

朱塬一邊觀察一邊偶爾吩咐幾句,間或讓旁邊的薛戍記下一些什麽,始終守在自家小官人旁邊的蔺小魚卻有些開小差。

麻袋姑娘從小長在湖邊,對于捕魚之事司空見慣,那怕是那麽大的船那麽大的網,看過幾次,她也就不覺得新奇,她此時卻是在好奇地打量四周,就像……對岸有一艘小漁船,自西向東而去,隻是,那小漁船……從西邊來時,明明靠着南岸,過了幾艘大船的遮擋,出現在另一邊,明顯朝北岸這邊靠近了很多。

蔺小魚歪了歪腦袋,她又沒有受過甚麽專業訓練,沒甚麽警覺,隻是有些奇怪。

然而,當船上一人忽然立起,手裏竟然持着一張大弓瞄向這邊,麻袋姑娘反應卻是敏捷,一把将旁邊的自家小官人連人帶椅推倒在地,随即翁——的一聲,趴倒在自家小官人身上的蔺小魚隻覺得一陣勁風從自己頭頂掠過,随即身後有痛呼傳來。

朱塬身邊的趙續第二個反應過來,眼看一支利箭從小主子原本所坐位子飛過,隻覺一股寒意從腳底直竄頭頂,大喊一聲‘保護大人’,就也朝朱塬撲過來。

顧不得剛剛那支箭落到了誰身上,一群護衛全部都湧上前,瞬間将朱塬圍的密不透風。

蔺小魚卻在衆人圍過來之前靈活地鑽出了人群,她一直覺得自己是大姑娘了,可不想如上次遭遇爆炸時那樣再被一群人壓在身下。

來到岸邊,蔺小魚見舟上之人似乎不甘心般還在拉弓,探手掏出自家小官人早前随手送他的兩隻銅球,蓄力,擲出。

翁——

翁——

女孩小小身體裏瞬間釋放的強烈爆發力,使得兩隻銅球竟然也發出了箭矢破空般的銳響。

岸邊一些已經嘗試發射箭矢卻都沒能觸及那艘小舟的士卒聽到那破空聲,再望過去,隻見原本還在張弓的舟上之人腦袋好像猛地被重物擊中,瞬間似乎綻出了一蓬血花,幾乎同時的又一次撞擊,将那人已然僵直的身體又推入江中。

看到這一切的士卒不由張大嘴巴轉向某個麻袋姑娘。

營海使大人身邊……這是個甚麽人?

小怪物麽?!

某個妮子卻沒有就此而止,扭頭看看自家小官人被衆人保護得很好,又見舟上竄出另外一人,躍入江中,稍稍遲疑,她便上前幾步,輕盈的小身子毫不猶豫地也跳入水中。

片刻後,岸上之人隻見一張‘麻袋’緩緩漂浮到了水上,平日裏把自己緊緊裹在麻袋裏的姑娘卻不知所蹤。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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