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趙續和左七出門,朱塬對青丘和洛水道:“來,教你們幾種符号,以後幫我校書。”
兩女聽話地一左一右來到朱塬身邊。
朱塬要說的是标點符号。
這些日子,朱塬讀書最煩惱的一件事就是沒有标點。
其實标點和簡體一樣,也是自古有之。朱元璋親自爲徐達撰寫的神道碑上就有标點。不過,大概爲了節約紙張等緣故,古時書籍大部分還是沒有标點。
當下讀書從繁體轉簡體已經夠費腦子,既然有條件,朱塬可不想再在斷句上浪費時間。
這也是朱塬買下青丘和洛水的原因。
高端文秘。
定位很清晰。
不隻是可以校書斷句,兩女畫藝也都精湛,朱塬接下來同樣用得着。
說話間,感覺另一邊的留白貓兒一樣無聲地默默湊過來,朱塬笑了下,說道:“你們也一起聽吧。”
留白昨天就好似無意地在他耳邊念叨過,她和寫意也都能書會畫。
這個朱塬相信。
畢竟兩女的名字都和書畫有關。
就是不會做飯。
朱塬開口,本想拉着留白一起離開的寫意才跟着湊過來。
然而,這邊隻是剛剛開講,大概還沒出西院門的趙續就重新返回,身邊還跟了一個氣喘籲籲的小丫鬟。
那小丫鬟滿臉通紅,大喘了幾口氣,才終于能夠說話,擡手指向院門方向,惶急道:“主家,有差人,差人……堵了院門,說,說要主家出去回話。”
朱塬聽到前半句,内心一驚。等小丫頭說完,才又反應過來。
如果是老朱那邊出了狀況,哪裏會讓他出去說話,恐怕直接就殺到了近前。
朱塬看向趙續。
趙續道:“小的還不知何事,左七已迎出去了。”
朱塬想了下,說道:“既然你恰好要去王府,不管外面人找我什麽事,帶着一起過去吧。我一個閉門讀書的病秧子,見不了客,也管不了什麽。這些天門都沒出,也不可能惹什麽事。”
趙續躬身答應。
出了門,他才陡然反應過來,隻覺得脊背發涼。
趙續确實是個聰明人,否則也不會被挑選進入拱衛司做密諜。因此,之前朱塬點破他左撇的事情,就讓他意識到,小官人或許已經看出了什麽。
趙續左手指間當初苦練箭法時磨出的老繭,位置特别,可不是普通人能有的。
不過,若隻是如此,想要分辯,也能找出搪塞理由。
或許還是露了其他破綻。
再說當下,小官人讓他直接帶外面那些差人去王府,言語間看似示弱,但以主上對小官人的看重,還有小官人本身自帶的忌諱,那些人能有好果子才是怪事。
夠狠啊!
這讓趙續不得不考慮一下自己的處境。
小官人現在就已經是正五品的翰林直學士,再想想過往這些日子主上的态度,将來說不得就要封侯拜相。若真如此,哪怕他是主上安排過來的諜子,又能有什麽好結果,難不成,主上還會爲了一個小卒爲難大臣?
思緒深入。
剛剛小官人隻是暗示,卻不點破,态度也很明顯。
小官人并不介意這件事。
不過,既然又給了暗示,顯然也是要他……還有左七,兩人的一個表态。
當下他們有三個選擇。
比較直接的一個,主動向主上坦誠他們的身份已經暴露。
這麽做,大概率會被調離。
不僅如此,更嚴重的一個結果,還會讓主上和小官人之間生出隔閡。
對于他們兩個來說,搞砸了這麽重要的事情,以後再想有什麽好前程,也是不可能了,甚至還可能被主上遷怒,遭到處罰。
其次,繼續對主上毫無保留。
比如小官人昨日剛剛添了那兩個美姬的事情。
兩人昨晚還私下讨論,由此聯想,覺得小官人搬進來第二天就突然又病了,很可能就是前一晚與寫意和留白那兩個标志丫頭太過放縱導緻。
然而,這話要說了,小官人少不得要因這年少耽色被主上訓斥一頓。而他們兩個,今後肯定會被提防。
至于将來,下場更是難說。
最後一個辦法,就是折中。
比如添置丫鬟仆婢這種内宅之事,其實也可算無關緊要。他們不說,哪怕将來主上又另外知曉了,也不能說他們故意瞞報。畢竟主上讓他們探聽的是要緊事,不是什麽雞零狗碎都要記載。
思考了一路,鄰近大宅門口,趙續已經做出了決斷,還打算稍後進城途中與左七商量好,達成一緻。兩人是一同經曆過生死的兄弟,彼此又知根知底,他相信左七的想法隻會和自己一緻。
這麽想着,趙續已經從小門來到大宅外。
放眼鬧哄哄一片。
不隻是門前堵了五六個皂衣差役,周圍湖面上還散布着一些載有差役的船隻,其中幾艘正在追逐湖民小船。趙續剛走出大宅一側的小門,就見一艘官船上幾個差役用長杆捅翻了一艘小漁船,然後将落湯雞似的兩個湖民撈到船上,利索捆起。
正打量着,左七和戴三春陪着一位青袍官員走了過來。
相互見禮之後,自我介紹名叫崔計的這位戶部主事就不再理會趙續,轉向穿着體面的戴三春:“戴先生,本官奉命稽查逃役隐戶,有人說這府上藏匿了湖上逃民,煩請交出,另外還要請主人家出來,和下官說個明白。”
戴三春一臉爲難地剛要拱手分辯,趙續已經接話道:“這位大人,我家小官人身體有恙,見不了客。恰巧小的要去王府辦事,小官人剛剛說了,讓伱和小的一起去王府,有什麽事情,讓王爺決斷。”
趙續說完,戴三春便微笑着不再開口。
崔計轉向趙續,有些不信,還有些‘你們怎麽不按常理出牌’的錯愕,他顯然不是什麽都不知道的莽撞人,愣了好一會兒,意識到趙續不可能在這種事情上作假,才終于讷讷道:“這……這……隻是些許小事,如何……如何能勞煩王爺大駕?”
對方有了退意,趙續也不願多事,拱手道:“若是崔大人要一起,咱們這就啓程。若不然,就請回吧。還有,小的寄養了兩匹走騾在西邊湖民家裏,不知是否被崔大人繳了。若是,還請歸還,在下總不能走路去王府,會誤了事情。”
崔計顯然不清楚這些細節,隻是下意識跟着拱手道:“定是沒有的,沒有的。”
說着看向身後幾位下屬。
幾人也聽到了剛剛的對話,現在都隻想着脫身。王府啊,那是他們能踏足的地方麽?其中幾個内心已是後悔,早知道有這一遭,今天就不會來湊這熱鬧。
王爺?
那馬上就是皇帝陛下了。
誰敢招惹!
當下見上官看來,他們都小雞啄米一樣連連點頭,那裏還敢爲難?
這麽又說幾句,崔計親自送了趙續和左七登上自家舫船,見船上沒有船夫,還打發兩個皂隸幫忙劃槳。
來到大宅所在這座島的西側,這邊也是熱鬧,不少湖民都如螞蚱一樣被捆成一串,凄凄慘慘地由一些皂隸看守着蹲在地上,趙續也一眼就看到自家最近采購後寄養在爲大宅劃船蔺家的兩匹大青騾子。
開始想買馬來着。
太貴。
當下稍微好些的馬匹都被征做了軍用,少量存留民間,也根本不是普通人家能消受得起。
這邊跟來的皂隸吩咐幾句,不止兩隻騾子被歸還,同樣被捆在人群裏的蔺氏一家也被釋放。
趙續不清楚今天具體怎麽回事,不敢畫蛇添足,隻是讓蔺氏一家六口先躲到自家舫船上,然後和左七一起騎上走騾直奔金陵城而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