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寶心想我管你什麽岑叔叔陳叔叔的,鄭叔叔的命最重要。
連拖帶拽,帶着歡歡直出去七八丈遠,這時候鄭寶才敢回頭。
剛才醒過來的時候看到王妃的臉,他根本來不及思索,這時離得遠了才仔細看了看,頓時心中松了口氣。
王妃握着岑千戶的手,正在雙目垂淚。岑百裏半張着嘴,臉色慘白,早就沒有了氣息。
神智清醒的人才會流淚,怪物不會。
和大多數正常人一樣,鄭寶很怕怪物,但不怕人。
“你醒了?”鄭寶試探着問道。
王妃沒有回答,她低着頭,雙肩抽動,就像一個弱女子。
鄭寶心中可不敢拿她當弱女子,這女人昨晚可是殺了好幾個身手高強的殺手,或者說是咬死了好幾個。
鄭寶心有餘悸的看了看她的手指,那十根手指的指甲全都裂開了,有的斷得隻剩下半截,手上血迹斑斑,不知道是自己的血還是别人的血。
鄭寶胃裏一陣翻騰,把頭扭開,不想再看她。
這時歡歡的手動了動,鄭寶急忙把歡歡扶起來,歡歡慢慢的睜開了眼睛。
“我們還活着?”
歡歡有些虛弱的問道,鄭寶微笑着點點頭。他們兩人在昨晚煙花升空的時候,提前用衣襟沾濕了,捂住了口鼻,吸入的麻藥數量有限,所以醒來的比其他人都要早一些。
至于王妃怎麽醒的比鄭寶還要早?鄭寶根本不想去思索這個問題。跟一個怪物比對麻藥的耐受力?鄭寶覺得自己還沒那麽無聊。
安頓好了歡歡,他看到郁八箭仍然躺在地上,身上的血都已經凝固,急忙過去,“老郁!老郁!”
郁八箭一點反應也沒有,鄭寶坐在地上,抱着他的屍身,心中不禁一陣怅然。
他來到疊溪之後,花了兩個月的時間,摸清郁八箭是郁氏神箭的正宗傳人之後,刻意裝出一副缺心眼的樣子,每月都找人家比試,實際是暗中揣摩學習郁氏箭法。
他知道像這種家族的武藝傳承,是不可能傳授給外人的,所以連拜師學藝的念頭都沒有起過。
隻是在郁八箭射箭的時候,在一旁潛心記憶。包括他的呼吸節奏、瞄準方式、眼神的位置,甚至是表情,在最開始的時候都模仿了一個十足。
在第一年的時候,鄭寶發現郁八箭在張弓搭箭之前,肩膀總會不由自主的哆嗦一下。鄭寶開始的目的是機械模仿,所以連這個習慣都給模仿了下來。
結果後來才知道,人家是小時候最初練箭的時候,作張弓搭箭這個動作一直做不好,他父親氣的用鞭子抽了他十幾鞭子,結果這一打就給打出來這麽一個習慣性動作。
然後鄭寶就學會了,現在他射箭之前,肩膀也會不由自主的哆嗦一下。
可以說,這三年來,除了郁八箭的親人,沒有誰比鄭寶對他更熟悉了。
現在,這麽一個鄭寶模仿的對象,學習的目标,卻離開了人世。
郁八箭淳樸,有時有點一根筋,否則也不會看不出鄭寶天天纏着他比試射箭的目的。正因爲這樣,鄭寶在心中對他是存着一些愧疚心的。
然而,郁八箭就連讓鄭寶消除這份愧疚的機會都不給他留下。
鄭寶眼淚不知不覺的流了出來,他擦了擦眼淚。
“你要是不趁着現在殺了他們,等他們一會醒了,就會殺了我們。”
聲音清冷徹骨,内有一股死氣,正是王妃所說。鄭寶一驚,看了一眼昏過去的李宗昇等人。
有幾個殺手的手指輕輕動了動。
鄭寶擦幹了眼淚,從那些死去的錦衣衛攜帶的包中拿出了繩索。
這些人爲了翻山越嶺,攜帶的繩索不少。
鄭寶用刀子将繩索割斷,然後從動彈的最歡實的,馬上就要清醒過來的殺手開始,将十餘個敵人全都綁了個結實。
幸虧他下手及時,有幾個身體素質最好的殺手眼睛睜了開來,醒了就去身邊摸兵器。
鄭寶上去幾腳,對着幾個剛剛清醒的殺手腦袋就踹了一遍。
殺了郁八箭的人雖然死了,但這些活着的都算是幫兇,不踹死他們已經算是寶兒哥心慈手軟。
鄭寶拿起了地上扔着的一把繡春刀,看着被捆成粽子的十幾個人,心裏不禁一陣發狠,就想這麽結果了這些人。
“鄭寶。”歡歡站了起來,對着鄭寶搖了搖頭。
她是最了解鄭寶的人,知道鄭寶心中在想什麽。
鄭寶咬着牙站在當場,看了看死去的郁八箭,又看了看那些兇狠外表下難掩恐懼神色的殺手,最終不禁輕歎一聲。縱然心中有仇恨,可他并不是殺人狂。
他尋了一個刀鞘,将繡春刀别在了腰間,然後背起了郁八箭,向着院外走去。
歡歡随後跟了上去。
“你們要去哪裏?”
一直低着頭坐在岑百裏身邊的王妃見兩人往外面走,急聲問道。
鄭寶沒有回答,他要将郁八箭帶回疊溪長官司,将屍身交給郁慕明,也算盡了朋友之誼。
鄭寶和歡歡出了院門,沒有理會王妃。
“帶上我,求求你們。”王妃眼中淚水流出,顫聲哀求。
歡歡停了一下,似乎有些不忍,鄭寶一把抓住歡歡的手,讓她不要回頭。
這個女人,跟自己一點關系都沒有,憑什麽要幫她?他和歡歡差點被劫持到榮縣,以及郁八箭、郁老五的死,或多或少都跟她有關系。
再說,這是一個到了晚間可能變成怪物的女人,自己不殺了她爲民除害已經算是對得起她了。
将郁八箭送回長官司,然後将歡歡還是留在疊溪吧。這些錦衣衛的事情,就算是一個插曲,他仍然要按照既定計劃,獨自一人去榆州找潘總兵報仇。
身後傳來沉重的腳步聲,鄭寶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他怕這女人受了刺激,再變成怪物。就見王妃咬着牙,拖着岑百裏的屍體,腳步蹒跚的一步步跟了過來。
她的臉上血水混合着汗水,身上衣衫早就已經破破爛爛,岑百裏的體重雖然隻有百多斤,但仍然是一個成年男子的重量。王妃拖着他的屍身顯得很費力,臉上有些咬牙切齒,那個爛掉的洞都有些變形。這副形象,就算鄭寶知道她現在應該不會撲上來咬人,卻也不禁覺得一陣惡寒。
他加快腳步,和歡歡快速的出了村子。
出村數裏之外,穿過一片樹林,面前是一片平整的草地,鄭寶放下郁八箭的屍體,靠在樹上打算休息一會。
當放下郁八箭屍身的時候,碰到了郁八箭的胸口,他的懷中有一塊長條形的硬物。
鄭寶将郁八箭懷中的物事掏了出來,發現是一隻鐵盒。
“這是什麽?”歡歡問道。
鄭寶打開了鐵盒,發現裏面有幾張紙。
鄭寶一看,眼睛立刻直了。
“郁氏的神箭八法。”
鄭寶喃喃說道。
他急忙翻看了一下,這幾頁紙果然是神箭八法的抄本。明顯不是原本,上面的筆迹歪七扭八。鄭寶再熟悉不過了,這是郁八箭的筆體。
他聞了聞,紙上還有一股淡淡的墨香,應該是這兩天寫就的。
幾頁紙的最後,還有幾句話,“兄弟,你小子來疊溪三年,原來是來偷師的,得了便宜還賣乖,居然還敢威脅我?按說我應該報告長輩,打折你的腿。不過,誰讓這幾年我赢了你二十九兩銀子呢。郁氏的箭術,你光靠偷學,最多學個皮毛。準度是有了,不過箭術光準有什麽用?你要殺的人,誰會站在原地給你當靶子?你就要走了,臨走前我送你這個禮物,那二十九兩銀子就當是代價。拿了我這個抄本,今後千萬不要再回疊溪,否則家中老一輩知道了,可能不會打死我,但你肯定會被打死的。”
鄭寶一邊看,一邊眼淚橫流,歡歡在一邊也暗自垂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