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占堅如磐石,無可摧折号稱天下第一固堡的大梁,僅用了十萬大軍。
雖說大魏的疆土已如破敗的桑葉早已被蠶食的破敗不堪,可如今的魏旗被斬,秦旗迎風飄蕩。
更是象征着。
天下已合三。
這是公元前225年的故事。
霧霧籠罩,吐出一場濕漉漉的春夢描摹着古樸峻偉的鹹陽古道,一波一波的驚響合着高談,七八個老秦人戴着鬥笠撐着農具,站在商鋪檐下,對前線勝利的喜悅,變成他們裹挾着新犁泥土味的口氣。
“嘿,又赢了。”
“這天下,遲早都是俺們秦國的。”
“聽說那魏王被打得屁滾尿流,叫着爹爹娘娘,跟個龜孫子一樣。”
“哈哈哈。”
他們笑開了,又掏出胸口裏的鍋盔接着啃。
驚蟄至,萬物生。
路上川流不息的的挑貨郎中,赤着腳的小童在随着阿母往熙熙攘攘的人群裏兜售種子:“麥栗菽,麥栗菽,好吃,好吃。”
聲音含糊不清,聽着特别的奶呼呼。
被蜂擁慢來的人海慢慢所埋沒,小童摸了摸臉,感受到臉頰上絲絲涼意。
擡頭看去。
雨絲絲下了起來。
小童蹲下身,将那幾個顆種子埋在青石闆裏的縫隙,被阿母牽着手跑開了,“春天,春天,麥栗菽,麥栗菽,好吃,好吃。”
老秦人再也不複曾經被魏國逼到喪失函谷關的苦累和屈辱,現魏國數不清的珠寶和财貨川流不息的湧入鹹陽。
老秦人開挖了鄭國渠,有了糧倉巴蜀,又有了韓國的鐵山,趙國的袤土。
這一大捷,象征着秦國百姓日後的日子可謂是越來越紅火。
夜幕還未降下。
鹹陽城便已經迫不及待的弊車羸馬、倒峽瀉河。
高論閣中。
張學舌一襲破布麻衣,頭戴木簪,細長的眼尾一揚,“話說這魏國啊,亡了。所謂興忽然而已,亡勃然而已,可大夥個可知這曾經天下第一強國從什麽時候開始沒落啊?”
“有什麽不知?”
“還不是被俺們秦國打殺的!”
“大老遠過來聽講,你有屁快放,其中細皮細裏,說得好俺們重重打賞!”
下面一堆子老秦人坐在那裏揣着袖子,磕着瓜子起哄。
“俺們秦國,虎狼之師,踏平了魏國大梁,殺得那叫個昏天暗地,片甲不留,直接報了當初丢失函谷關封陵、外河,武遂等地的仇。可魏國因俺們秦軍滅亡隻是一部分,更重要的是内因。這啊,抛開開國君主三家分晉,李悝變法不講,後來魏武侯繼位,再是魏惠王曉得不?”
“曉得,曉得。”
“别的不說,這俺們阿爺阿奶一代代念叨的,老秦人還不曉得。”
“逢澤大會,諸侯盟會,嚷嚷着要滅俺們國,不就是這狗屁魏慧王帶的鳥頭,呸,可惜他死了鑽進了棺材闆裏了,不然也得詐詐看看他祖宗墳,先人祀怎麽被俺們掘沒的了。”
“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張學舌:“說起魏惠王,三戰三敗,也是兵事沒落之起點,不過他啊,和我們商君倒是有一段不得不說的糾葛,各位,何不樂聽?”
大家高聲道:“樂,要講沒聽過的才爽利。”
“噼啪”“噼啪”
有幾串秦半兩砸在他腳下。
張學舌抖了抖羽扇道:“我們商君啊,曾經在魏國,給當時的國相公叔痤做中庶子,平時也沒啥事幹,也就讀讀書寫寫字。”
“後來公叔痤眼瞅着不行了,在蹬腿之際把魏惠王拉到床榻殷殷切切道,我這有個大才,日後可以擔任國相,你要還是不要?”
他捏着嗓子,學着病入膏肓之人的喑啞和無力。
“那魏惠王心想,啥,寡人大魏天下第一強國,日後可是要稱王圖霸的,堂堂國相是不知道從哪裏蹦出來的無名小卒随随便便當就能當的麽?您别是夢裏說糊話。”
“于是說道,不要不要。”
張學舌負手挺肚搖頭。
“公叔痤心想這蠢貨簡直沒救了,眼一閉,說,哦,你不用就殺了他吧。”
“魏惠王答應了,走之前還眼眶發紅離别依依,轉頭走得比那兔子還快,心想聽你的話我就是那頭吭哧蠢驢,你個老東西還是哪涼快哪裏下葬吧。”
“後來公叔痤把咱商君叫到塌邊,一五一十的将和魏王方才的話對他說了。”
“沒曾想,俺們商君也很淡然,說道,他既沒聽你話任用我,那自然也不會聽你之言殺了我。”
“啪!”
張學舌一手拍在木闆上,舌頭頂繞,字正腔圓道:“不愧是幹大事的料,小小年紀,好生膽色。”
他又道:“公叔痤心裏頭琢磨着好像是這麽個回事,哎呀呀,老夫怎麽沒想到呢。”
“又轉眼想想那魏王呆驢似的玩意,老夫堂堂讀遍天下巨典,淹在聖賢,當了幾十年德高望重的國相,臨了跟他說這件事做什麽,我我我.哎喲,我真是有病啊。”
“于是一個一氣,就又是一個一氣,蹬着腿就長辭與世了。”
将“一彩三連”的扇面翻轉。
張學舌繼續道:“乖乖,他還真的有病,還真是病的不輕,自己給自己氣死了去。”
“哈哈哈哈哈。”
“彩彩彩!”
诙諧幽默的詞眼,通俗易懂,又兼抑揚頓挫的繪聲繪色。
尋常哪能聽到一國國相如此趣味?
老秦人本也是奔着樂子來,這下子是肚子裏滿揣歡騰和暢快:
“那公叔痤真氣死去啦?後來那魏王有沒有派人來捉人?”
二樓欄杆處站着個滿鬓發白,一身獨特書卷迂腐的老人聽了滿面發紅。
他指着下面的張學舌叱罵道:“鄉俗民語,不堪入耳,高論閣中,诋毀名士,豈容得您胡言亂語!”
張學舌拿羽扇扇了扇風。
聽到這話雖擡眼看他,可是卻像是隔着門縫看人,“您老哪位?”
“我乃秦國招賢館”
那老人梗着脖子就要自報名号。
沒曾想被他一把打斷,“别,俺們對你打哪裏來可沒興趣,不樂意聽,有這麽大能耐你别往這裏湊啊,俺們都是些升鬥小民,說的都是鄉音蠻語,污了你的耳你往樓上稍稍去。”
老人厲聲:“既是高辯,不求名,唯求實,忍得你在這胡編亂造。”
“那您老的意思您是沒聽過公叔痤說過這段話,還是沒聽着這段故事,那您是左耳沒聽見還是右耳沒聽見,還是公叔痤掀開棺材闆對你腦門叫,老夫沒說過!老夫沒說過!”
“哈哈哈哈哈哈。”
老秦人哄堂大笑。
張學舌這張薄唇如刀刃,利得能将人皮子裏子刮的幹幹淨淨。
老人褐色老年斑眼瞅着都要氣得跳出來,“你!你們!”
這群子老秦人仰慕而來,好不容易搶先入座,豈能容得一古闆老人砸場子,立馬道:“招賢館?啥子,俺們的秦王招來給俺們擡杠來的。”
“俺們就樂意聽,聽得懂,舒坦,管得着嗎哈哈哈。”
“快走快走。”
“果真是,一群食古不化的愚民,哼。”
那老人冷笑,甩袖上樓去。
張學舌轉回腦袋道:“若是信,就當圖個樂,若是不信,就當聽個響,俺是讓大家夥聽明白,不是給大家做文章來的。”
“好!彩!彩!”
這座下的老秦人都是平民,哪能聽得懂那些艱深晦澀的大論,如今張大嘴不要錢,隻要趕早趟就能聽到精詞妙言。
讓他們開了眼界,更去了蒙昧。
是以,紛紛擁戴。
張學舌道:“大夥兒可别覺得我說起商鞅和魏惠王這一段不得不說的故事跑了正題,這魏國滅亡的緣由還真與此事有關。”
“魏國是一個變法的,後來的諸侯國都看明白了,要想強大就得變法,不想落後就得招賢。可魏惠王放着好好的乾坤大才不要,連殺都懶得殺,這種裝裝樣子,實則虛僞可笑的求才之風可算是魏國王室的通病,以至孫膑被挖腿骨,範睢笞之幾死,張儀那是橫挑鼻子豎挑眼,咋咋看都看不上,尉缭子置若罔聞,信陵君酒色自毀,無數個湧入大魏卻無處生根轉而落入俺們秦國。”
“俗話道,什麽樣的土壤種什麽樣的莊稼,什麽樣的種子開什麽樣的花。”
張學舌搖頭道,“魏國那片土地不想給人種,什麽好果子都沾不上邊,可謂是失才亡國啊。”
“張儀俺曉得,嘴皮子利索。”
“哈哈哈,原來如此。”
“倭也倭也,是人才湧到俺們秦國來啦,秦國的人才帶着秦人打了勝仗啦!”
張學舌:“天下風華盡歸強秦,秦王胸襟開拓,雄韬偉略,順應天命,必能天下歸一。”
“倭也倭也!秦王萬歲,天下歸一!”
“倭也倭也!秦王萬歲,天下歸一!”
老秦人心懷感念,對如今國家的強大城邑的太平。
更對世世代代的老秦人的浴血奮戰所換來的如今。
秦半兩如雪花般落入張學舌腳下,他嘴角上勾,蹲身而拾,“謝謝,謝謝父老鄉親的捧場,下次歡迎落座.”
話落音一半,腳下厚重的“咚”一聲。
一錠比成年男子拳頭還大的金子砸了下來滾靠在他的布鞋旁邊。
幸好在腳邊,這要是失點準頭砸在頭上還了得。
心口一跳,張學舌朝着樓上望去,唯見青紗下落綴的琉璃珠碰撞,不見何人蹤迹。
端坐高閣的白桃,丢了金子後松了爪。
身旁的巴清婦壓皺着眼皮朝下看去,喟歎道:“墨子曾言,國有賢良之士衆,則國家之治厚;賢良之士寡,則國家之治薄。尚賢,爲政之本。這張學舌三言兩語,鞭辟入裏,也難怪得王後青睐,賞賜了那麽大一錠金子。”
白桃其實也不樂意聽這些子評話,聽也聽不出這些好賴來。
她歪頭抿唇說道:“他方才說了那麽多,就爲了誇我夫君,前爲繪彩,後爲點睛,此番誇的可甚是要要好,且中聽極了。”
“.”
喉嚨一噎,巴清婦實在忍不住看向她。
全秦國最尊貴的女人莅臨高論閣,鳳钗宮衣,粉腮桃面。
小小一團聽到誇贊自己夫君之言就巴巴的往下盯,随手就是拿着拳頭大的金子丢下去。
比起鹹陽尋常貴女。
君上親手養出來的,可謂張揚恣意多了。
她略略弓身:“是。”
提前祝大家新的一年快樂呀!暴富暴美暴帥暴有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