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王假還真牽了兩匹獒犬過來。
他對着帷幕裏的白桃道:“這都是孤的神兵獒将,身經百戰,雄當萬夫,殺的人數不勝數,那門外攻城的王翦之子王贲,隻要進了城,必被它兩咬斷筋喉吞之入腹。”
傀儡女孩用手問出了比較關心的話,“會說話嗎?”
“哈哈哈哈。”魏王假用手捋了捋胡子,“老夫是當今世上第一訓犬天聖,白家長會以爲老夫的獒犬不會說話?”
傀儡女孩用手表示:“哈,哈,哈。”
魏王假有些被冒犯的惱怒,臉上的愠怒遮掩不住,用力一拍桌子,“啪”的一聲,身側侍衛的兵器齊齊閃光。
“刷刷刷——”
白桃甩了甩尾巴,換了另一隻爪子托腮。
真是個火爆的性子。
傀儡女孩适時道,“獒老,貨不對闆還不讓買家開口說了麽。買賣而已,買賣不成仁義在。”
“嗤。”他臉皮抽動,“就讓你主仆長長眼。”
那兩個獒犬原本就是黃害的爪牙,現在用來博得魏王歡心放在他的膝下,本來帷幔裏面那散發的駭然力量就讓兩隻獒撓着頭皮都感覺害怕。
現魏王居然還讓他們開口。
兩隻獒耳朵顫若篩糠:“???”
嗚咽的那聲音一個比一個抖,卡成碎片渣渣,前肢都差點給跪了:“汪~汪~汪~”
魏王假的臉色黑如鍋底。
如果他心性再脆弱一些的話,扯個棺材闆再拿根麻繩他直接吊死在當場得了。
兩隻獒瞬間感到不妙。
紛紛前肢趴在他膝上開口,“大王——”
魏王假臉色稍霁,不疾不徐飲了口酒,等着裏面的白桃開口,白桃卻是一眼看出這就是那日馱着黃害逃跑的獒犬,眯了眯眼。
傀儡女孩:“真是造化鍾神秀,獒老此技,高超絕倫。”
“會言人語不足一提,神獒神獒,不能一獒殺萬人,就是廢物。”魏王翹着眉頭道,“老夫這獒,可以給你看,但不賣。這是要拿來對付秦兵的。”
“就不怕秦軍水淹嗎?”
白桃坐姿懶散,一言直接将水泡挑破,露出傷痕底子出來。
“水淹?”魏王卻笑得狂妄,“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聲古怪冷戾,如嗓子裏卡了一片又薄又鏽的鐵片。
他對自己身份藏也不藏,“寡人還怕他不水淹,這城外水路條條道道都埋伏了陰間人,寡人的上卿如今在城外煉屍,就那區區一千人,還敢有臉号稱秦軍卒,和魏國良将比肩,到頭來不過是爲寡人所用。”
怪不得城内伏滿了陰兵。
卻見不着黃害人影。
還以爲他有什麽神乎其技隐匿的法子,看來在鄭國那處。
現在終于套出蹤迹來,白桃在心裏爲河狸點個蠟,不緊不慢的扯了扯袖子,連搭理魏王的興趣都沒有,疏忽離去。
她一走。
連着那病死鬼也消了形。
雕梁畫棟的樓閣瞬間變得腐朽不堪,搭建的椿木被蟑螂鼪鼬啃噬的搖搖欲墜。
兩隻獒妖哽咽着終于敢哭出來了,“汪~汪~汪。”
好,可,怕。
盛景坍塌,周遭的侍衛圍繞着魏王假戒備,“大王小心。”
魏王假反應過來,“不好,這是敵手,快去速速知會愛卿,快去!”
*
秦軍好似不畏生。
也不畏死。
他們不畏孤魂野鬼,更不懼老林中的活死人,現在他們依舊拿着開挖的鐵具在陰森的野林裏依舊開挖水道。
夜幕中。
一灘黑影緩緩靠近他們。
隻聽得深夜樹林中幾聲異響,這幾百多人連反抗的力氣都沒有,紛紛被陰間人殺得斃命。
不過瞬息之間。
“他們”又重新爬起,剛開始肢體僵硬手腳不調,可到底是一群精兵,立馬變得行走如飛,在林子裏迅速穿行,喉腔發出“嗬嗬”氣流聲,和着一群陰間人群蟻排衙般的朝着自己的老巢而去。
黃害:“這仗我打赢了。”
身旁無實戰經驗,縱使踹符也被他所擒獲的鄭國氣的磨着牙,“打赢?呸,爲時過早,勝負未決。”
黃害冷笑道:“等着你的狐狸來救你?我手握兩萬陰兵,城内還有一萬,她不過隻身一妖,再強又如何,以少勝多天方夜譚,今時今夜,新仇舊恨一起算了罷!”
“别人不可以,但她可是天下修爲最厲害的狐狸。”
鄭國梗着脖子道,“甩了你不知道多少條尾巴,你就自卑吧,别說十萬,就算是百萬陰兵她也能照樣給你拆成渣渣,我勸你動手前還是多思量些,免得到時候炖成一鍋.啊啊唔,黃鼠狼臭湯!”
這欠削的玩意。
很快被黃害一腳踹下溝裏。
滾了一圈泥濘和腐葉後,黃害就這高高在上的姿勢擡起了眼梢,看也不看的轉身,望着下方的煉獄,兩顆尖牙露出,“我真期望她來。”
每個字都像是從齒縫裏發出來的,帶着森然。
旁邊被綁的翠娘,她的眼睛空洞的可怕,令人觸之心驚,尤其是知道自己的愛郎被變成活死人後,越發顯得蒼惋。
你瞧見過風的樣子嗎。
風從四面八方吹來,裹挾着的東西,就繪成了形狀。
風和熱浪混在一起,霎時生了千團火塊,撚成萬萬火蛇,營地裏戰鼓擂,号角響。底下村子裏徹底陷入一片火海,那不知疲倦的陰間人如火焰般撲沖過來。
他們随着風的方向。
這裏是秦軍一千精銳的休栖地。
外有火海包抄,東南風又驟起逼人,四面八方,不畏灼燒的陰間人攔路。
三五瞬息間。
秦軍便是死傷大半。
王贲臉龐黢黑,猩紅着眼殺出來,仰着頭口中高喊着輕兵死突的口号。
那風還在吹,吹動山川和樹林,挑起燦爛至級的火光,撲向地平線,目之所及全是風,火紅至極的風。
在漫天紛飛的火光中。
腳腕系着鈴铛的少女走了過來,她拖着明紅大袍,臉帶青銅面具,耳系白鈴花,強悍又妖異。
一舉一動間瑰逸之令姿,獨曠世以秀群。
她藏在面具下的狐狸眼緩緩朝着被綁成狗的鄭國瞧上一眼,又扭過頭去。
大袍展如翼,貼着地面而飛,利爪朝着身邊那群圍剿王贲的陰間人襲擊。
她比煌煌火勢更加的赫赫。
更像是射出來的一把羽箭。
鄭國瞧見救兵,嗓子口要蹦出來的妖心終于半滾回肚子裏,感動得要哭了:“嗚嗚嗚,姑奶奶,我就知道你會來救我,不過.姑奶奶,我在這裏啊我在這裏啊,你走錯了!”
黃害瞧着下方的狐妖。
他眼中露出驚豔,聲線陰冷得往後背上竄,“真漂亮,漂亮極了。這通身的修爲,尖銳的利爪,靈活的四肢,飓風的速度,以及.”
下面的妖精一招一式看似毫無章法,卻有種任憑鬥轉星移的海納百川,在裏子裏又自有一定之規。
“完美的身手。實在聰慧極了。”
黃害的臉瞬間笑得扭曲,半張臉被火光映照得兇煞無比,“定能收下爲我所用。”
鄭國聽到這句話,蓦然想起之前看到黃害布置在四周的招魂旗,以一定規律插立後就出現了這群莫名其妙不燒陰間人隻燒凡人的鬼火。
怕是某種上古傳下來的邪門陣法。
上古的陣法.
這黃害不一定就走狗屎大運還真給闖撿到了。
害怕和擔憂如掉毛般襲來。
鄭國真是魂飛天外,魄散九霄,想也不想大吼道:“姑奶奶,這臭東西插了招魂蟠,我記得有一個插在西南角的那刻槐樹下。你快去——”拔了它。
話音沒落,便被面色驟變,眼底凸顯兇光的黃害一腳踹在地上,“找死!”
底下白桃如落花掃落葉般,掃落一群。
其實她眼睛裏看到的東西遠比凡人眼裏的要多。
救下王贲後,身旁周遭忽然凝聚了無數張怨靈的面孔,這些大多都是戰場上死亡的陰魂,他們口中依舊發出生前最後一刻的慘叫,拗哭。
伴随着尖利的血啼。
一聲又一聲,着實讓妖精感到頗爲不舒服。
這裏又陰氣極重,火焰燒起來的時候像是淋上了一層淋漓的水霧,遮掩住她的氣息,唯有山鬼花錢散發的微弱光芒吸引着他們對它的渴望。
團團圍住。
臉疊臉,痛苦堆痛苦。
他們似乎如處在洶湧的波濤中,急于向她伸出一雙雙大手,渴望被救贖。
白桃利落的卸了一個個陰間人的腦袋,瞧着面前這一張張面孔,他們有的飄向招魂蟠的方位,八個方位,乾、坎、艮、震、巽、離、坤、兌。
他們指引着她。
朝着救贖走去。
白桃舔了舔尖牙,整個人倒飛出去,鬼火席卷她的裙擺,赫然抓住無形的招魂蟠一拔。
經她這一拔,八位的招魂蟠齊齊顯現。
不過。
這卻不是救贖。
宛如發動血祭,無數的紅線在地面上縱橫亮起,大風吹卷這片的樹木,刮面如刀,瞬間坍塌一片。似地獄門被打開,惡鬼齊出,暴怒的吼叫徹底響徹。
經緯的血線逐漸縮小,縮小之時,躺在上面的屍骨枯草,瞬間化作煙灰。
這片陣法在不斷擠壓,勢要将所有活物擠壓成齑粉。
“哈哈哈哈哈。”
黃害站在山頭,暢快大笑,“狐妖啊狐妖,我哪有這種能耐開啓上古陣法,可惜你聰明一世,給自己蓋棺木闆的滋味如何?”
鄭國反應過來中計,眼尾猩紅,“卑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