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猶如狗攆着兔子。
燕國在自個兒地盤上被追擊的狼狽不堪,躲躲藏藏,也想過設伏反擊,可撞了鬼的是每每還未行動,風聲早就走漏出來跑到敵将的耳朵裏了。
沒有奸細。
那才叫出了鬼。
至于是誰,相互猜忌不停,就是沒有頭緒。
這段時日以來燕軍頗感坐于塗炭,泥足深陷。
秦國滅了韓國,又滅了趙國,如今他們又和燕軍對仗,轟隆隆的大軍就駐紮在地處中央魏國的上頭,兵線猶如蠍子的鈎針,一甩就是擊穿大半個魏國。
魏國人心惶惶。
也不是沒有行動。
可也不知道是不是秦間腐蝕透頂,還是曾經的霸主已經被打得徹底跪趴再也站不起來,總歸竟沒有太大的軍事作爲,頂多就是在外多圍了一圈甲士。
還竟隐隐帶着些穩操勝局的意思。
掌握魏國動向後,追逐燕國的少将軍王贲,和父親,和秦王已經達成了充分的默契。
旌旗獵獵,黃沙漫天。
十萬士兵們騎着大馬列陣朝着南面崩騰不絕,是即将席卷吹刮起來的風暴。
王贲舉起酒碗。
對着身旁的李信铿锵告别,“李兄,繼續北上,拿燕王喜的人頭祭酒!”
“哈哈哈哈好!”李信眯了眼道,“此去大梁,高奏凱歌,斡旋而歸!鹹陽城裏,咱兄弟再來吞燒刀子!”
“好!”
酒碗摔碎,瓷片迸濺。
夕陽下,兩個魁梧的将軍雙手擊掌,精緻的護腕相碰。
王贲被風沙揉碎的英挺眉眼舒展開來。
他頭盔上的槍尖晃動,帶着勢如破竹的狠勁,轉頭騎着紅鬃烈馬飒飒遠去。
*
無論如何變遷,秦國和燕國的交戰有多酷烈。
魏國風貌往昔不改,依舊還是天下中心,由于大梁城牆堅固如鐵,土地肥沃人口稠密,又兼交通發達,水路陸路交錯。
說它是最大的流金淌财的聚寶盆已經是不争的事實。
可奇怪的是。
發達若此,近年來卻無夜市,魏王甚至下了嚴厲的宵禁。
眼下暮色剛剛四合,林立的商鋪早已經打了烊,大街上漆漆冷冷,寥寥幾人也快快躲進屋子插上了門闩,隐約還能聽見重物挪移鎮壓門口的聲音。
招幡在風中變得粘稠和陰冷。
“大梁城裏風光好,大梁才子盡往他鄉跑,跑跑跑.”
厚重的霧霾已經無聲的蔓延。
有個垂髫小兒從霧霾中出來,他兩手甩動,左拐又撇,腳下哧哧的踢着石頭,口裏還唱着大梁群衆最熟悉不過的童謠。
——跑跑歌。
“跑跑跑跑到虎狼去,商鞅張儀公孫衍,變法連橫貴如油,跑跑跑,跑到他國去,一起楚,二改革,三膑齊,敗馬陵,四樂燕,五統六伐奪七城”
垂髫小兒哼唱的朗朗上口。
這時風嗚咽的更大了,前方六畜不分的暗淡,唯踩得地上的枯葉嘎吱嘎吱響。
“跑跑跑,跑得滿街流。跑跑跑,跌倒一群牛,要問大梁有個啥,風光好,風光好,獒兵耗将滿地跑,跑跑跑.”
“吱吱吱吱吱吱。”
一隻隻肥碩的老鼠在大街上大搖大擺的穿行,打着紅光燈籠,齧齒龇出,身上還粘着着暗青色的苔藓。
垂髫小兒不知道害怕。
見到這麽多耗蟲占據了大街,挺着小腰杆撒了泡尿,又眨巴着眼睛看向前後左右。
前面是城門。
寒風貫穿的很大。
阿娘說坐在屋子裏感覺門口有大風就代表門打開着,就要立馬去關好門。
垂髫小兒又見好似有一排排高大的人影騎着馬走過來,他咬着手指:“爹?娘?”
“咚咚咚咚咚咚.”
這是魏兵出征時最常聽到的。
甲胄擊打之聲。
可這麽大晚上的,怎麽魏國還要出征。
陰風中又伴随着腐臭腥味,骨頭咯吱咯吱的磨損聲,四面八方好似都站滿了人,吹了口氣,貼着人的脖子。
讓人汗毛直豎,頭皮發麻。
垂髫小兒這下隐隐約約終于知道害怕了,一屁股坐在地上,扯着嗓門大哭道,“阿爹,阿娘,你們在哪裏,石頭害怕嗚嗚嗚嗚!”
聲音在黑夜響徹的尤爲嘹亮。
那甲胄整齊撞擊聲疏忽停止了,而後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有怪物口中發出的嗬嗬聲,陸續有馬蹄聲音伸着利爪朝着垂髫小兒襲來。
時間在一刻被拉開的無限漫長。
“噓。”
有雙冷白如屍體的手抱起了他。
垂髫小兒顫動不止的落在男人懷裏,吸拉鼻涕哭泣不止,手緊緊的攥着他華貴的大裳,宛若拽着救命的枯草根,死不撒手,“嗚嗚嗚。”
男人溫柔道:“你阿兄阿娘難道沒有告訴你,陰兵過道,不能沖撞麽?”
垂髫小兒睜大眼睛看到的是男人露出一隻眼,半臉遮擋的面具,折射着陰兵瑩瑩綠光,這也是他在人世間見到的最後一抹光亮。
小兒脖骨被掐斷,被男人破布般的丢下。
馬蹄列隊有序的踏過,山嶽崩裂般的巨響。
“咚咚咚,咚咚咚”
黃害丢下小童,竄到了老樹虬的牆頭。
被秦國狐妖損害皮囊後,不得不用上最初皮囊,隻可惜他的左眼天瞎再也無法複原,還留下道道猙獰的蜈蚣傷疤。
現他撩起一隻眼皮看向下面的景象。
月色下,男人的身形單薄,高高俯瞰時說話間有種病态和強大交雜而出的古怪,“不知道大秦的将士能不能夠我這些陰兵練練手。”
*
“報——大王,不好啦!”
聲音之大,好似要把宮殿轟炸成灰。
魏王假正在給自己的愛獒剪刮毛發,聞言吓一激靈,手一抖給威猛的獒犬削了個秃頭,看着自己心肝寶貝那光溜溜的腦袋。
他企圖再從中翻找出幾根尚還在世的幾撮毛。
摸了摸歎氣道:“愛卿,什麽大事,你屁股燒着了?”
“大王,大王啊。”愛卿哭哭啼啼的抹淚,“那秦将,殺過來啦!”
“哦?不是正和燕國打得難舍難分麽?”
“王剪之子王贲,統領了十萬精兵南下,大獒吞骨頭似的,吞了好幾座城池,突圍了我們大魏的防線,現在擁兵城下,将大魏圍得水洩不通,甭說人了,現在是連隻母蒼蠅都飛不進,大王啊,您快快登城頭去看看吧。”
魏王假還在心疼自己心肝寶貝的毛發,待愛卿叫了好幾聲大王大王才好像反應過來,“我們大魏城牆有多高?”
“五丈多,”
“有多寬,用什麽砌成。”
“寬長達三十餘裏。用磚包而砌,堅比磐石。”
“寡人專門命令工匠再再城牆外部修繕了甕城,設立了無數障礙,愛卿你覺得秦軍能夠輕易攻下?”
“怕是不能。”
“我們城内糧食幾多?”
“事先有備無患,八萬大梁士兵和其餘百姓可吃三年富裕。”
“前幾日有富商來詢價,寡人正要高價售賣此神獒,如今皮毛皆損,身價幾跌,實在有損大魏神獒威名。”
魏王站起身來,表情和寫着古文的碑一樣生動,指了指那隻吐着舌頭的獒犬,“醜成這樣,寡人實在拿不出手,就因你拿區區這點小事叨擾寡人。”
愛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