壁上觀的齊國。
齊王建還沉湎在痛失愛母的悲痛中。
政權交替中的楚國。
新任楚王負刍正殺掉兄弟楚哀王,忙着坐穩王位.
地處中央的魏國。
魏王假正忙着照顧自己的愛獒,乍然被大臣們武死戰文死谏的闖了進來,才肯分神思考良策。
燕國。
則是老牌中的老牌,已傳承四十一代君主。
周天子正統,更是周武王分封的正兒八經姬氏王族諸侯國。
“啧,西周初立到如今,存了這麽久的老古董,撞了鬼的是,要嚼嚼西周那些年燕國都發生了啥,愣是石頭裏挑不出一口好嚼頭。”
張學舌鶴立在茅屋裏,面站一群豎起耳朵排排坐的老秦人。
他一身破了洞蹂躏得松垮的皮草,挂在那瘦若竹竿的身形上。
初冬時節,扇子抖抖。
勉強算來有幾分風流,又歎道,“真是可惜啊可歎。”
老秦人揣着袖子道:“那你快給俺們講講,現如今燕國有啥子好嚼頭。”
“快講快講,講了俺們有賞。”
“狗舔簾門,燕國遲早要露尖嘴,将其來說也不急。”
他吊梢眼左右轉了轉,岔開腿坐了下來,道,“說起燕國,就得離不開‘殁若顔淵,壽若召公’的王道禮治。”
“啥子?”
“此等巨擘人物曆經燕國四五代,其影響之深,已蒂固到了如今的燕國。”
“啥?啥?啥?你在說啥子。”
“聽不懂,俺們聽不懂。”
老秦人們一頭霧水,撓了撓頭上的虱子又扣了扣腳,摸了摸溝子又嗅了嗅。
他道:“就好比,你辛苦犁的地,你不要,你給别個種,你辛苦喂的老母雞,你不要,你給别個炖湯吃,你辛苦讨的媳婦,你不”
“快别講了,快别講了,媳婦都不要!都都成慫咧。”
老秦人聽着嘴一次比一次張的開,聽到暖炕下崽的媳婦都不要,這下是個爺們都受不了,七嘴八舌道,“不行,哪個傻哪個不要,俺們偏不,俺們都要,不給别個。”
“憑什麽要給别個,無緣無故的,俺一根雞毛都不給。”
“對,就是說,還想要給媳婦,俺給他放個屁撐死他。”
“哈哈。”
張學舌道,“偏生燕王就給,他給的不是其他,不是地,不是城,更不是嫔妃,而是他的王位。”
“啥?!”
老秦人揣着手,身子齊齊往後倒。
“王哙,七國之愚主也,惑蘇代之淺說,貪堯之名,惡禹之實,自令身死國破,蓋無足算。”他搖了搖扇子,自顧自道了後,又道,“這就是王道之一,禅讓。”
“啥子王道噢,扇嘛,扇傻子道。”
有人唾道。
“給了别個王位,别人和你親不親,你兒子又不曉得肯不肯。”
“俺聽村口龜人說,有個國君讓位後被齊國人殺了,那百姓還開門迎接,鼓掌歡迎勒,是不是就是這個讓位的燕王,哎喲,真是個糊塗蛋,又不曉得圖個啥子。”
“當王的當成這個鳥樣,要我當王,肯定不會蠢成這個名堂。”
張學舌适時道:“其二,是賓服禮讓,也就是說,燕國反對打仗。”
“啥啥啥?!”
老秦人這下子是瞳孔巨震,“餓賊,扇讓得腦殼起包了,還反對打仗,真是聽都沒聽說過勒。”
“真當俺們不曉得,是聾子瞎子。俺們和趙國打完沒多久,長平大戰後。那個燕國還趁着趙國病得要命的時候攻城嘞,後來還不是被廉頗老将軍打得屁滾尿流,憋着屎窩回了燕國,還說不打仗,哪個會信哦。”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俺曉得,俺曉得,還不止這些,俺聽俺三姑姑的外甥女的親爹的二舅舅的兒子說道,這燕王姬喜曾經派栗腹去趙國,原本講得好好的,拉着手摟着脖,講燕趙是一家親,結果轉頭不認人,當面說笑得跟朵花,回頭捅你刀子,這就是那個什麽背什麽義說得好。啥子堯舜,就是小人一個!”
“對,對!”
張學舌慢悠悠道:“奉行王道禮治,德治仁政,反對殘酷的壓迫,立志以德服人的老牌燕國,大家夥說說,接下來還會幹點啥子嚼頭?”
老秦人你看我我看你。
突然有個毛頭小子彈了鼻屎,大叫道,“那幹脆禅讓給俺們大王吧,讓俺們老秦人也坐一坐燕國的江山,老秦人頌揚他親奶奶!”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快說,咋地個禅讓法,教姬喜好好學學他老祖宗!”
老秦人哄堂大笑,拍掌拍大腿拍桌子,你掐我攘,你跳我踹,糾纏在一起。
一時間茅屋上的灰都被震了下來,好不烈火。
*
秦軍殺得趙地白骨堆成山,鮮血流成河。
強侵弱,觽暴寡,兵革不休,士民罷敝。
實是殘暴劣行。
尤其是秦王嬴政,虎狼心,豹子膽。
貪鄙!暴虐!
既想離戰國而王天下!
行仁政的燕國簡直不可忍耐,立志替天下誅伐暴君,除掉此禍端,重回戰國諸國鼎立之勢。可是秦國強大,兵将骁勇,上下同欲一心,如銅牆鐵壁般不可擊摧。
于是一則爲天下人不齒的陰謀悄然在燕國君王和太子之間醞釀蔓延。
“唳——”
雄鷹振翅,驚空遏雲。
渡過風蕭蕭冷寒的易水,飛過崇山峻嶺,遠古戰場,而後落入秦王宮中。
“咦?威震天,你又帶信回來了。”
解下它腿上的信封,白桃揉了揉它溫暖柔軟的肚子。
老鷹是她比射鴿子意外認識的。
那時就頗有靈性,如今十多年過去,又喂了兩滴妖血,獸命延長,變得更爲的強壯機警,很快便成爲天空的霸主。
當時白桃想給它取名字。
小黑小白都不覺滿意,直到說到威震天時。
它尾巴那又長又黑又硬的翎毛,如折扇般開合。
挺着魚鱗般烏黑發亮的胸脯,銳利的小眼睛,昂昂然的張嘴昭告青天。
從此,威震天就是它凡世間的名字。
幾年内。
它也一直成爲她和蟄伏在太子丹身邊做姬妾的昌莺莺溝通的橋梁。
白桃收了信,丢給它一隻肥美的活兔子。
活兔子還沒落地,威震天叼起沖向天際,盤桓橫掃潑棉絮般的雲塊,向她道着别,然後振翅長空,朝着燕國北去。
“荊轲攜督亢輿圖,樊於期人頭,觐見秦王,意圖不軌”
打開皮卷,她念到後面,停頓一瞬,細細咀嚼,“不軌?”
将皮卷燒毀,明豔斑斓的笑意在臉上綻放開來。
“他要來秦國了啊,十年前一别真是有些久,唔,倒是要瞧瞧是怎麽個不軌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