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黃害鼠妖

美君低下的頭顱,滿臉的猙獰,他正要抗之,卻沒想到聽到怪聲從底下傳來。

“吱吱吱。”

“吱吱吱。”

“吱吱吱。”

這聲音極其尖銳,猶如陰溝動物鋒利的爪子在瘋狂抓撓人的耳朵.

美君驚恐地發現底下的幹草不知何時爬出來密密麻麻的老鼠,太多了,太快了,如一塊黑皮毛毯席卷而來。

他吓得連忙靠牆。

它們身上帶着濕答答黏膩膩腥臭,小眼睛,尖嘴薄舌。如此這般迅速竄過了他的衣袍,腳面,身上毛孔炸開,美君甚至能感受到身上被壓住惡寒的重量。

“吱吱吱。”

老鼠不斷地從身側湧上來,他還在不斷地往後退。

被腳鏈束縛的韓非瞬間被老鼠侵蝕,可很快他就以鐵鏈爲武器,鏈子甩動間,無數口含鮮血的老鼠屍體摔落在地。

黑點幾番彈落。

韓非不驚也不懼,衣襟被老鼠洞齧齒咬碎不堪,即便是在這等地方,連動作都有一種高居于世間的冰冷和雅緻。

掀翻了一群老鼠,他對着他冷冷道:“不幫忙嗎?”

美君已經看出來這群老鼠是沖着他來,譏諷道,“殿下高高在上,何須我一介草民相幫呢?”

“.”

幹草下的老虎如殺不盡的蝗蟲竄出來,它們龇牙咧嘴,被旁邊的火把照耀着,猶如無數張牙舞爪的怪影。

時間消磨體力,韓非漸漸地左支右绌,他筋疲力盡的退至牆角。

汗漬濡濕了鬓角,淌入胸膛裏,讓他本就俊美的面容,惹上了三份淩虐和破碎。

美君則一直站在牆角冷冷地看着他。

大喘息幾口,韓非正要動手解決這些小鼠,卻沒想到突然竄出了兩隻碩大的老鼠撲過來。

它們眼瞳猩紅,死死盯着自己。

彎着的脊椎如蓄滿力的弓,長長的齧齒,帶着幾分天生的兇相,全身都透着一種邪煞。

“吱吱。”

宛如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竟如雪山崩塌一般,他被襲擊地垮塌跌落。

長發鋪開,碎亂的袍角宛如折翼的蝴蝶。

那老鼠的齧齒宛如一把把利刃,将他的手腕生生砍斷。

“嗚——”

口中哀鳴不斷,不停地掙紮,扭曲,他揚起頭顱,有鮮血噴濺落在雪白的臉頰。

聲音慢慢地低沉,慢慢地竭盡。

老鼠咬斷便退散。

美君看到韓非的手腕被啃噬得深可見骨。

他心想。

韓非這劍是拿不成了,永生永世他隻能做一個廢人,讓一個高高在上的王子,去做一個不能握筆不能用劍的廢人,該是比死還是要難挨的。

可他本來就是要死的。

美君深暗地眼睛動了動,一步一步,蹲下身道:“需要幫忙嗎?”

韓非渾身冷汗涔涔,看向自己的手腕,又以一種莫名的眼神注視着他,美君懂得這種眼神,最懂不過,咧嘴笑道,“你還是這般的聰明。”

迅速捏住他想要咬舌自盡的下颚。

美君真是太享受現在了,被貴公子仰望的感覺,擦掉他臉上的血迹,被污了的霜雪自己實在不喜歡,“我聽說,在秦國,奸侮婦人,是要生戮的,你知道生戮是什麽嗎?”

“.”

“噢,我差點忘了,韓非是著書立說之人,怎麽會不知道呢。哈哈哈哈哈哈哈。”

韓非冷冷的看着他。

明明他眼裏的自己醜陋得無所遁形,美君卻瞧得暢快,心中的惡迅速擴散,眼神放肆無比,打量着他身上的每一寸肌膚。

眼睛閃閃爍爍,好似鬼火,“我享受過無數女人,臨死前,如果能夠嘗一番韓國王子的軀體倒也不錯,哈哈哈哈哈哈哈。”

鮮血順着幹草源源不斷地流淌。

循着味道的跳蚤蜱蟲等緩緩地爬了過來,準備享受這一餐饕餮盛宴,又被不斷的幹草被掀入空中,騰起千萬波瀾。

那條血河便又改了道,跳蚤蜱蟲們聞到更新鮮的血流了出來,流得支離破碎。

火把還在燃燒。

狂笑之聲不斷,破風而來的利刃,将燃燒的火把吹了半截。

射入即将得逞的美君的胸前,他的臉上還停留着最後一刻的瘋狂,坍塌般,直挺挺地往後栽去。

外面傳來聲音,“相鼠有齒,人而無止!人而無止,不死何俟?”

像是刀子劃在石頭上的聲音,讓人心悸到極點。

那道身影說完後變成一團黃霧悄無聲息飄走了。

外頭的月亮努力組成一個毫無瑕疵的團圓,無論底下如何悲歡,九天之上遙望着的才是最正統,最完整的存在。

*

“你絕對想不到他怎麽死的,就像是切腹自盡的申不害,倒在靈堂被射滿暗箭的吳起,變法功成卻支離破碎的商君.這世上從來都不缺耀眼的長星,可唯有黑夜才能主宰一切。”

玉面少年低下頭來,注視着底下的白桃。

背後的月光,照耀在他臉上,像是蒙着一層層老年斑紋。

鮮活地,遲暮的黃昏。

白桃狐狸眼眯了眯,“一隻黃鼠狼帶着幾隻小鼠妖到處在鹹陽流竄,真搞不明白,你何來的高貴。”

“世人如此渺小。”他揚手,“你個妖竟也不懂享受。”

帶着苔痕的瓦片砸落在地上,迸濺出細碎的灰塵,眼珠猩紅的老鼠,扭動着肥碩龐大又肥碩的身軀,磨了磨爪子,分頭朝着兩側包抄而來。

“吱吱吱。”

少女反應更快,手中掐訣,手掌心像是被凝了一層紅粉,有風刃從她掌心交織而出,又以一個刁鑽的角度,騰空而起。

老鼠自然撲了個空。

趁着空當,她五指握爪纏繞着彩帶朝着玉面擒拿而來,裹挾的妖力強大到,仿佛天底下沒有一絲光可以從這道利爪逃脫。

“你”

玉面少年揚起頭,哪能料如今妖修凋敝。

自己靠着歪門勉強維持,如何她修爲能高之如此!哪裏學來的法門!

“一口一個妖,你連我原形都看不出來,可笑。”

人皮下的妖相幾欲掙脫,霎時亡魂大冒。

“撲哧。”

黃鼠狼被這一爪捅穿了肩胛,炸開了幾蓬血花。

皮囊破損,被彩帶纏繞裹挾,撕成碎片。

他跌落下來,撞擊在地上,現出原形的他有着森然戾氣的重瞳,看向騰空而起再欲襲來的白桃,“你隻顧殺我,難道就不顧蝼蟻性命了嗎?”

白桃回頭。

就見那兩隻老鼠不知何時亮出尖銳的爪子,壓在昏迷不醒女孩的脖頸上。

不假思索間。

她指尖凝出兩滴水珠,瞬間穿透那兩隻小妖的妖骨,扭頭而視,“魚和熊掌,誰說二者不可兼得?”

見到小妖命絕。

黃鼠狼那雙重瞳,紅得快要滴血,抓住這一線機會,他的尾巴瘋狂擺動,從尾巴處冒出的黃煙裹着腐臭之氣瞬間如蘑菇雲般彌漫開來。

察覺妖氣有毒。

白桃抱着小女孩立馬淩飛在半空中。

底下的屋檐,陰溝,暗巷子被黃霧籠罩,郁郁蔥蔥的樹木瞬間枯萎成枯皮,陰溝裏的臭蟲瞬間飄浮起一層。

後面就是圓月。

她的袍角如雙翼般緩緩拍打,俯視人世間的眼瞳劃過一道道暗光。

那是衍算之力。

她已經衍算出黃鼠狼逃跑的路線。眼角餘光微撇,就瞧見深窄的巷子裏,有兩條皮毛黑暗,高大威猛的巨獒邊吭哧喘氣,邊馱着它東躲XZ。

枯骨之馀,隻差最後一擊。

正欲動手,懷中的小女孩不知何時醒來,嘴巴一張就哭,“嗚嗚嗚,嗚嗚嗚,啊嗚嗚嗚。”

半空中冒出小孩哭聲。

白桃正覺得哪裏感覺涼飕飕的,目光一錯,低頭一看,險些就把她丢下去。

*

李斯去了诏獄,帶着毒藥而去,斂着韓非屍體而回。

他沒有處置那些亵渎值守的獄卒,而是對外宣稱韓非被判決而死,就地正法。

韓非作爲如此的才幹大家就這麽直接死在牢房,雖情有可原,但是對韓非案情有疑窦的名士漸漸的不認可。

甚至以李斯器小,羨慕韓非的才華,蹠犬噬堯,濫用職權暗中加害爲此批判。

就猶如當初的龐涓和孫膑。

流言甚嚣塵上。

鬧得連秦國官場上的同僚看他的眼神都帶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意味。

李斯的确想殺害韓非,可人的确不是他殺害的,他宛若一潭死水,任由攻讦四起。

三日後,某個豪紳家中喪弟。

在天際破曉,薄薄晨暮中,白幡林立,穿着白色喪服的人竟有三千,在山脈中逶迤連綿,朝着韓國的方位走去。

那靈柩放着一根用桐油仔細擦過的埙,還有一片潔白的蒼山月蘭。

李斯一如既往的穿着朝服去上朝。

在踏上第三十六階白玉階時,似有所感地回頭看了一眼,天上的朝霞混着白雲,澄澈清透,繪成天生的孤峰。

火紅太紅,白又太潔,總帶着一種不近世俗的冷峭。

有人似乎站在那邊喚他,“李兄。”

“廷尉在看哪裏?看的這麽入神。”

下面有同僚在問他,也跟着他去望。

李斯慢慢地收回視線,他懷中揣着芴闆,帶着細紋褶皺的眼皮壓下,“無事,閑來看看過去的風景。”

下一卷:諸神黃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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