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美,熟美?
又不是和城北徐公比美。
白桃連狐狸牙都驚訝得要露出來了,“政哥哥,你莫不是.要和我阿兄比美?”
嬴政也意識到了自己乃秦國堂堂君王,何必争得如此幼稚的行徑,心中又萦繞着方才白桃繪畫時的行雲流水,又酸又醋。
也不知道,如若尋他不見,她素來沒心沒肺,可也會如此娴熟的繪他畫像。
還沒來得及轉移話題,眼前的少女立馬認真道,“你和我阿兄比美,當然是政哥哥更好看啦!”
他愣住。
沒有過多的修辭,白桃扯着他的寬袍晃了晃道:“在我心目中政哥哥當然最好看,君王威儀,那可是全天下誰也比不了的。”
“.”
面上雖古井無波,嬴政到底也是二十來歲的郎兒,得心上人如此誇獎。脊背已經悄然繃直,自有一派高不可攀的孤高桀骜,“嗯。”
白桃狐狸眼彎彎,笑得狡黠。
反正阿兄倒也不會在乎美不美,唯有這個君王倒是會鬧着直脖子還不承認的犟脾氣,她和他在一起好幾年,自認爲多了解他幾分性子,反正哄也是好哄對了。
哄完就拿起羊皮畫像看,還沒來得及欣賞阿兄一番美貌。
嬴政的身影籠罩着她,莫名道:“過得幾日,就是秦國開元節。”
“啊?嗯?”
白桃轉頭就見他低頭看着自己。
這麽貼着呼吸,是鼻息對鼻息的親密無間。
他的手臂突然緊緊箍着她的腰肢,湊過來封緘了她的唇瓣,白桃被他吻得,唇瓣裏有支離破碎的聲音溢出,半是無辜半是害羞的推開他,“政哥哥你。”
“開元節,是個極好的日子孤想”
話還沒說完,門口的趙高神色慌張的沖進來,道:“報君上,不好了不好了,出事了!”
八尺六寸的偉岸身形立馬将身後撩人媚态的少女擋得嚴嚴實實,嬴政對着趙高冷道,“何事如此慌慌張張!”
“彗星降禍,彗星降禍!”
趙國吓得冷汗淋漓,他跑得太快了,帽子咕噜噜滾在嬴政腳邊,臉色漲的通紅,喘得上氣不接下氣,“君上,是彗星!彗星!快快移駕。”
彗星——
嬴政豁然扭頭,神色冷凝:“什麽?!”
氣氛突然冷凝,白桃還沒弄懂彗星降禍是什麽,隻聽到四周的嘈雜聲漸起,趕緊跟着嬴政的腳步,剛出去便看到外面所有的宮女太監都放下手頭所有的事情,漆盤,食物,衣服散落在一地。
她們渾身都在抖,五體投地的跪在地上,低語聲如潮水般的延伸到重重丹墀,延在鹹陽宮的每一個角落。
“蒼天饒命,蒼天饒命,求蒼天饒命。“
天際,悶慌的人喘不出一口氣,所有的宮女侍衛都在跪,都在仰望,祈禱,低語。紛雜的聲音遙遙伴随着天機劃過一條勢不可擋,貫穿東西,橫掃河漢的流星。
它形狀如帚,孛星圓,狀如粉絮,以千軍萬馬不可氣勢,悚然照耀出凡人的臉龐。
“這是什麽.“
白桃喃喃。
猶如被無形的力道攀上了後脖頸,這種山巒般的沉重,讓白桃光是站在這裏都覺十分的吃力,仿佛遠古的重壓死死釘在地上。
“妖星降禍,嬴政何罪之有?”
嬴政劍眉死死擰緊,下颚緊繃,目光竟閃出一種嘲諷的意味。周圍的人都如掐滅了嗓音的死寂,臉上都是如出一轍的惶惶不安,就連趙高也是面色青白,雙手趴在地上,扣着腦袋去伏罪天際中那條逐漸消失的蹤迹。
伏罪。
就像是一把巨大的,無形的鐐铐,挂在這群人的血肉上。
白桃突然意識到了不好的開端。
*
風驅急雨灑深山,雲壓輕雷殷地聲。
這條妖星繼續往北走,當沒入深山高巒時,尤爲驚心動魄,整片深山被孛星籠罩,驚得鳥類啼叫,走獸奔鳴。
“吵死鬼了!”
山巒裏一聲大吼。
“我說你一個妖精整這麽大動靜做什麽?整的這群小動物東奔西走的,瞧着多勞累,多奔波。”山鬼垂挂在樹杈上,長長的頭發被山風吹的八方四面,加上無眼白的黑珠子一眨不眨的盯着空中某一個點,活像是厲鬼索命。
他紅嘴巴不停歇,一張一張:“施個法還招個異象,真是浪費妖力,真真搞得本山鬼都心疼死了,你渡我幾口又怎麽了?反正這些妖力用了就用了,浪費也是浪費,死狐狸,老狐狸,年紀這麽大,氣小死了,小心吃飯塞門牙。”
前面飄搖的白影沒說話。
明明是一襲白衣,卻穿出了浴血的厚重,眼瞳明明淺淡,溫潤至極,可站在飓風之中,席卷而來的氣息,是絕對的讓人寒毛豎起。
“死狐狸,老狐狸,小氣,呸呸呸,小氣死了。”
山頂的風還在嗚咽嗚咽的吹,合着山鬼碎碎念,好似即将在這大地上掀起一場血雨腥風,天空中烏雲滾滾,樹木搖晃不止,暗沉濃綠的如同一朵朵綻放的生死花。
又罵了好一會,他終于罵夠了。
山鬼收回目光:“也對,你堂堂白荼,曾經的妖中之皇,連同類都毫不手軟,又怎麽會對這些汲汲營營的凡人慈悲呢?也就你身邊的那隻小狐狸能得到你幾分良善,别的要是開罪了你,死了都是輕的,你非得還把别人從墳裏扒出來謬屍洩憤不可,小心眼阿小心眼阿.”
“也難怪,小心眼的妖精一般都小氣。”
“.”
“不過話說回來,本山鬼跟了你這麽多年,你就讓本山鬼吸一兩口“
山鬼還欲再說,隻不過當他和白荼對視時。
那句妖氣。
妖氣有點卡殼。
白荼那雙毫無溫度的眼球瞥向他,狹長的狐狸眼,帶着堅冰似的一寸寸封凍山鬼的後脖頸,懼怕讓山鬼直麻頭皮。
山鬼終于消停了:“你就當本鬼放了個屁”
白荼這才收回目光。
等他轉回去的時候,山鬼松了口氣。松完氣不免在心裏腹诽:商纣王時期都倒台了,現在是七國争霸的時代,妖界沒落,你還當你是曾經那個斬四海,裂八荒的白皇呢。
腹诽着腹诽着他又覺牙疼。
好歹這狐狸也曾經風光無限,自己卻永遠是隻連神籍都沒入的野山鬼。
“唉本山鬼還是死了得了。”
“可惜啊,同族人都死絕了,埋都沒地方埋,楚人口頭說着信奉本山鬼我,若真是落到這群凡人手裏,非得合着骨灰咽入肚腹不可,老狐狸啊,你就說,爲什麽活下來的妖鬼偏的這麽悲哀呢.慘啊,慘啊,混得慘。”
用腿部力量鈎住樹枝,山鬼整隻鬼,頹廢無比。
他伸手在地上拔了一根蔫蔫的草,塞在牙縫裏道:“人比人,氣死人,妖比鬼,氣死鬼。現在妖界沒落了,你施個法還鬧得這麽大的動靜,妖星都給你整出來了。”
“妖星!孛星!災厄之星!”他用餘光撇了眼白荼,“早在春秋,就有凡間名士預言過孛星,後來在位的頌昭公,齊懿公,晉靈公,應着預言相繼斃命,凡人對此不會不警示,你真以爲你這凋敝之軀,能鬥得過那麽多大隐士者?”
話畢,他長長悠悠的打了個哈欠,“别免得到時候,本鬼黑發人送白發人,荒哉謬哉。”
白荼似在回憶什麽,逐漸發白的眼瞳裏,湧動了累累霜痕,“不過就是區區大隐士者,你以爲我還會怕他們再在我手裏死一次?”
山鬼很想翻白眼,如果他有眼白的話:“你不怕就不怕,可别扯上本鬼啊,本鬼年紀大了,一把骨頭的,實在怕的不行,打是肯定打不過,到時候你愛上上,本鬼往後躲躲。”
他眼尾宛若挂了三分猩紅,笑意森然:“你知道怎麽樣,才能讓凡人自相殘殺得更加的酣暢淋漓?”
恐怖如斯。
恐怖如斯啊。
饒是山鬼習慣了,還是忍不住摸摸胳膊,白荼側過身來,邪戾的狐狸眼直勾勾的看着他,似乎對他的回答很感興趣。
山鬼當然知道凡人的弱點。
凡人跪在他腳下祈求的時候,一切的貪婪和醜惡在他這位山神面前剝開的鮮血淋漓。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倒挂着捧腹大笑。
白荼眼中的興趣越來越濃厚,饒有興味的看着這位曾經心懷慈悲的山神。
“财富,地盤,美人,尊嚴。”山鬼收起笑夠的面皮,蕩秋千似的把自己往半空中甩,“凡人,短短幾十年,沒怎麽長見識,就好這個。”
白荼負着手,“不。”
山鬼不耐煩:“那是什麽,你個死狐狸,能不能把你狐狸牙吐出來好好說話。”
跟着這隻蔫壞的老狐狸謀事,他老覺得自己馬上要短命。
白荼詭谲的勾唇,“天災,也唯有肆掠的天災。”
山鬼聽得這下子是毛骨悚然,喉嚨裏沒忍住湧出幾分咕噜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