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
它快。
白桃這條修煉成三尾的狐狸更快。
她直接屏住呼吸,朝着毒蛇一個揮鞭。
鞭鈎甩出卻被蟒蛇腹部弓起彈跳避過,它在白桃身上尋不到突破口,轉而将目标對準鄭國。
鄭國這隻水裏的河狸上了岸,就好像在菜市場任由宰割的魚肉。
他齧齒打顫,緊緊扒拉着白桃,“它它它它怎麽看我, 毒性大不大啊,被咬一口我還能好嗎?”
好?
白桃撇了眼紅彤彤,蓄勢待發的毒蛇:“你看它都能噴毒霧,咬一口怕是好不了了,直接升天吧。”
“.嘤。”
“别嘤,你一嘤我就想揍你。”
白桃之前和蝙蝠精有過生死鬥,有些許交手經驗, 現在面對這群毒蛇,慌倒是不慌, 主要是身後還有個慫巴巴的鄭國要護。
“你先離我遠些。”
她芊芊手指搭在藤蔓上面摩挲了下,見到面前的小徑裏還有個追趕上來的愣頭青,這一幕與和荊轲相識的一幕似曾相識,說道:“螳螂捕蟬,你我蔫不知黃雀在後。”
爲首的毒蛇通曉人性,這話自然聽得懂,腹部貼地感知到震撼,它扭成麻花的望回看。
卻不料白桃手中聚攏妖力,趁着毒蛇不注意的時候直接從後面偷襲。
“滋滋滋——”
爆出的滿天焰火,以焚燒萬物之勢瞬間将那條大毒蛇和若幹小蛇吞沒,燒得連灰燼都不剩。
追來的李信被乍然的熱浪撲臉,兩手托刀舉起格擋。
鄭國已然呆了:“我的姑奶奶,你什麽時候這麽厲害的。”
“我當然——”
白桃沒空和他敷衍那麽多,拖着他沖出蛇圈,“我當然是背着你偷偷修煉了!誰讓你個妖精, 天天不務正業, 就拿着你那根不離手的探水鐵尺,逮着秦國的山川河流丈量來丈量去, 你若是把這門心思放到修煉上,何愁封神榜上沒有你一席之位?”
鄭國胸口被捅一刀:“我我我”
有什麽是莫過于同是妖精,同是妖界沒落,對方比自己修行時日短,還就是比自己厲害要來的紮心的。
不過鄭國是誰?
他就是一個不思進取的小妖精,窩在韓水窩了幾千前,渡了幾千年的晃日子,要是努力上進他還能活到現在嗎?
“我覺得我現在很好,我很滿足。”
周遭的宮阙飛速倒退,鄭國聽得撲來的風聲獵獵,“不是還有姑奶奶你嗎?你才一百年,就修行到了三尾,前途不可限量,你還在凡世混的有模有樣的,腦瓜聰明,又會吐火,我隻要跟好你, 以後肯定吃香的喝辣的!”
“.”
他還在叨叨:“要是你再多出生幾百年, 我覺得你肯定能夠封神,沒準比周朝的妲己娘娘還要厲害。”
“我才不要跟祖奶奶比, 妲己祖奶奶她沒有封神,她自己幫别人做事,還平白被燒死了。”
“啊?我還以爲她肉體被焚,靈魂升天了呢。”
“我阿兄說的,不會有假。”
鄭國呐呐,恨不得自己打自己一嘴巴,“我,我嘴巴笨,嘤嘤嘤,不讨喜你也是知道的。”
“沒事,我不嫌棄你。”
白桃邊扯皮子邊帶着他七拐八繞,最後手中藤蔓一抛,借力帶着他飛上了宮檐。
鄭國被抛飛在半空中,連害怕都忘了,在半空中兩眼灑淚,嚎了句:“姑奶奶,你真好!逃命還帶着我逃,我要追随你一輩子!”
底下的毒蛇密密麻麻,窮追不舍,聽到這句嚎的響徹天際的“你真好”,齊刷刷的半直立起來擡起蛇頭往上方看。
白桃立在宮檐上,蹙眉将瓦片劈開,瞳孔裏倒映裏面的燈火惶惶。
她一手拍在鄭國那張俊秀的面龐上,示意别嚎了,道:“我的妖齡太低,底蘊不夠,凡事要講個速戰速決,可下邊的蛇實在是太多了,燒也燒不幹淨,盲目消耗自身是大忌,蛇怕火,我們現在先下去借着裏面的燭火避一避,再謀其他。”
七層樓的高度,從耳邊帶過的都是朔朔的烈風。
鄭國還沉湎在崇拜的思緒中,沒想到心狠爪子辣的白桃小狐狸,狠心将他一推。
“啊——姑奶奶——奶——奶——”
妖精沒那麽容易死。
鄭國的滿腔崇拜瞬間化成了冰坨坨,狼狽的摔了個四腳落地平沙落雁式。
白桃落在他身邊,仰頭望着這燈火通明的大殿。
這裏豎起的四大排燈架,燈架中間有着密集的小格子,每個小格子都放置着根密蠟。
底下是浮雕,繪制了糾纏在一起的龍雕。
“好亮,我好暈。”
鄭國摔的頭暈目眩,隻覺得星空在腦中迷迷瞪瞪的轉個不停。
他踉踉跄跄的爬起來,見到蠟燭問道,“好多星星,不,好多蠟燭,這是什麽地方,凡人供奉祖宗的嗎?”
外面的動靜小了很多,這裏是東南角的塔樓,應該是紅毛蛇妖的落腳地。
白桃心裏的想法賭對了。
她彎腰撿起地上散落的鱗片,薄薄的紅色的:“應該不是,這裏沒有牌位,也不是太廟,應該是紅毛蛇妖的地方,你看這鱗片。”
“紅毛?”
他就差兩條腿劈叉跳起來,左右不安的看看四周,壓着聲音道:“這這是那紅毛的地方。”
“嗯,我之前就嗅到這個方位妖氣沖天,還有很多腐爛的死氣,就過來看看。”
“哪裏哪裏?死氣是死了很多人的意思嗎?”
鄭國好像地面打了蠟油,腿腳打滑起來。
白桃看他這副身上爬滿了虱子,死活抖不下來的樣子,“你怕什麽?不是說了将他引開了嗎,他現在還在兼程的往鹹陽城趕呢。”
他跳着腳跑過來,“那我也——”
“等等,你别動。”白桃敏銳的聽到有異樣的動靜,“别動,别動。”
“啊?”
鄭國口裏的那口氣順不過來,“怎,怎麽了?”
話音還未落,咔哒咔哒咔哒幾聲,腳下浮雕裂成蜘蛛網的裂縫,露出個深淵巨口。
“姑奶奶,你别吓我啊!”
鄭國寒毛豎起,反應不及時,直直的從上面掉了下去,眼珠睜大:“姑奶奶,救我,我—我——我—”
“鄭國!”
白桃大吃一驚,急忙跳下去撈狸。
*
鹹陽宮。
天在将明未明時最暗。
嬴政立在偏殿,青銅燈下,隻能照得他的眉眼和沉下來的嘴角。
他手背的弧度壓得緊了,将斷未斷,“寡人将你放在她身邊,就是要你看好她。”
蕊兒手腳發軟的跪在地上:“奴奴婢。”
“她去哪了?”
蕊兒伏地,眼淚倒流:“小主兒未曾和奴婢說起,奴婢隻說,天明她會回來的,還請君上莫要憂心。”
“她倒是會收買人心,收買到你也肯冒死護住她,忤逆寡人。”
嬴政微閉上了眼,他的膚色冷白而輪廓鋒利,薄唇抿成一條毫無情緒的直線,“寡人的心上人不聽話,寡人自會捉了來,可寡人的臣民不聽話,就隻有死路一條。”
“砰”的下。
蕊兒重重的磕在玉闆上,“奴婢不敢,奴婢不敢有對君上的不臣之心,奴婢,奴婢隻是.”
沒有隻是了。
趙高接受到嬴政眼尾的示意,将她拖了下去,蕊兒壓根不敢抵抗,她的牙齒深深嵌進嘴唇,掌心貼在硬邦邦的玉石闆上,隻聽到自己憋在胸腔的哭聲,她隻是在發抖,不停的在發抖。
秦法殘酷。
膽敢忤逆君上的人,又會落得個什麽好下場呢。
蕊兒被拖下去後,趙高屏氣道:“君上,小主兒天真爛漫,重情重義,這蕊兒若是處置了,小主兒回來怕是,會神傷啊。”
嬴政踱步走在白桃睡過的被塌邊,“她四處亂跑,倒也不知寡人是否神傷。”
“.”
舌燦蓮花的趙高看着面前仿佛帶點哀怨的君上,霎時也講不出什麽話了。
嬴政垂眸:“她會回來的。”
趙高忙道:“是啊,小主兒隻是年紀輕了些,貪玩了些,哪能不念着君上的好了,玩過一會兒,就隻會回來了。”
嬴政不語。
沒心沒肺的小東西,永遠不懂他的心,他的意。
像隻是一個人的落花流水,付諸東流。
不過也罷,終歸是他要拴在身邊的人,逃不掉的。
嬴政的瞳孔逐漸冰冷而危險,他伸出骨節分明的手指劃過枕邊,卻不料從上面摸出了根火紅的狐狸毛。
趙高看着這根突兀的動物毛發,也霎是奇怪,“君上,這.宮裏除了獵場可沒有養珍禽啊。”
嬴政眼皮都沒有動一下,将狐狸毛熟稔的放進旁邊的錦盒裏,說道:“是珍禽,不過也入夏了,難怪。”
趙高:“?”
有點揣摩不了君上的意思,他又來回在心中打轉了一下,露笑道:“夏風習習,君上這鹹陽殿可是好風水,就連精靈都稀罕到這裏來。”
似是覺得有點假,他又道,“君上,現在已經夜深,要不還是回殿歇息吧。”
“不了,寡人就在這歇寝。”
“唉,是。”趙高忙不疊給他鋪床,嬴政卻阻攔道,“将被褥重新換一遍。”
他養大的小東西,他也是知曉的,遭她睡過的床絕對不會這麽齊整。
趙高一愣,應道,“是,君上。”
過得飯掃時光,嬴政兩手交疊在腦後,躺在新鋪的被褥裏,他閉上了眼,外頭希薄的月色從窗棂探了進來,一點點描摹他俊美的輪廓。
眼見要到上朝的點,空氣般的趙高侍奉在床榻邊,打着精神随喚随到。
睡在塌上的嬴政十分不安生,他屢屢睜開狹長的眸子,手臂一撈又是水中撈月般的空蕩,過得一刻,他又像是被釘子釘穿了樣,一動不動。
趙高看在眼裏,卻不禁一陣感慨。
沒想到高大偉岸的君上,也不過是血肉之軀做的人。
嬴政終究沒有睡着:“幾時了?”
趙高:“寅時尾至。”
嬴政眼也沒擡:“嗯。”
今日早朝有兩場硬仗要打,一是整肅官場奢靡之風,二是挑起呂不韋和嫪毐的糾葛,三是讓宗親做他手裏的刀。
隻是白桃的事情讓他心緒難甯:“殿門都開了嗎?”
趙高睡眼惺忪的點了下頭,下一秒精神抖擻補道:“回君上,都開了,屆時白桃小主兒要回來,也能趕趟些。”
外頭的天正翻着魚肚白。
嬴政揉了揉眉心,暫時沒說話,過得片刻道:“守衛都撤在暗處,别吓着她。”
趙高道:“奴才都省得,白桃小主兒一回來,奴婢滾着給君上報喜。”
嬴政:“還差兩刻上朝,你将她前幾日爲了寡人和幾位貴女比射箭的事情,再和寡人說一遍。”
趙高:“.”
不是,這故事君上你整整聽了五遍,您還聽不膩歪啊。
要說,現在鹹陽城内都是君上鐵鷹甲士布置的眼線,光白桃小主兒身邊得布有一成之多。
尋常那位尊貴的小主兒幹什麽玩什麽都得拿來給君上過過眼,何況白桃小主兒在市集上和蔡妙發生沖突,再比拼射箭的事情。
那更是瞞不住。
後面白桃小主兒射箭赢了,那幾個貴女也都歇了心思,趙高将這段剛一說出口時,擡眼就見君上那手中的毛筆硬是動都不動一下,活像是被什麽凍住了。
良久,才見他那沉湎在公務中的君上動了筆。
不過動了兩下,君上就負手在理政殿來回踱步,活像是市井裏得到心愛女子回應的愣頭青一樣。
也對,君上還未加冠,該是如此表現,平常就是太老成了。
趙高還沒來得及舔着臉說番好話,君上強壓着嘴角翹起的弧度問道:“她說,寡人是她的,那些貴女們不該和她争,她真是這麽說。”
應該吧。
趙高講多了,自己都有點暈乎。
這是第六遍了,君上還是這麽問,趙高也就舌頭一彈眉毛兩頭敲的事,“是,君上,白桃小主兒就是這麽說的,小主兒還說自己滿心滿眼,滿滿當當都是君上您呢。”
“嗯像樣。”
嬴政眼角眉梢還是挂着冰渣子,但眼神有點了些許溫度。
趙高趕緊蹲下侍奉他穿鞋。
嬴政卻一擺手,自己邊穿皮靴邊道:“不過這話倒像是專騙寡人來的,這個小沒良心的。”
趙高如釋重負,也不接這個口,隻笑眯眯。
在嬴政穿好朝服的時候,趙高适時道;“君上,昨夜太子秘密遞呈出去一封信,被手下人攔截了。”
“什麽信?”
趙高恭敬遞過袖子裏早已準備好的羊皮卷。
嬴政接過後撥開封泥,一眼看完,沉默着沒有言語。
趙高道:“鄭國是韓王派過來的細作,使的是疲秦之策的計謀,燕國太子丹不知從何得知,現在将消息傳遞回燕國,估計是想淌渾水罷。”
嬴政:“他不是傳給燕國。”
到底是個太子,不會那麽蠢笨,利用價值已經所剩無幾了。
趙高說道:“那又是傳給誰呢?”
嬴政将羊皮卷一收:“傳到寡人手上,你說太子丹傳給誰?”
“.”趙高還是遲疑着道,“鄭國是個世上不二出的水工,韓國把這個大才送于秦國,不亞于割肉飼虎,進才資敵,這.會不會是太子丹的陰謀。”
“是太子丹的陰謀是真,疲秦之計也是真。”
他搭着眼簾,王衣翻卷,“将此事放出去,你再帶着一堆人搜鄭府,要是查出什麽,不用管,依照秦律,直接打入天牢。”
趙高正色道:“是,君上。”
白桃鄭國去雍城一事,寫成單元劇的形式,還有後面一章算是結束。
謝謝泡泡有财神的打賞!
謝謝諸位親們的推薦票!
謝謝諸位讀者們不催更耐着性子不殺之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