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不能自亂陣腳。
白桃冷靜道:“殺了我們你明明可以易如反掌,可是你沒有動手,你是想從我們這裏得到什麽,或者知道些什麽,是不是?”
嫪毐凝滞而緩慢的擡眼,沒有眼皮,“你很聰明, 像極了我見到過的一個妖。”
“什麽妖?”
“他也是一隻狐狸,曾是妖界的最該入封神榜的妖物,可惜他沒有。”嫪毐吐了吐信子,“或許他現在已經死了,或許在苟延殘喘,我想見見他,你能告訴我他在哪嗎?”
白桃第一反應就是他在說阿兄。
“告訴我, 你認識他嗎?”嫪毐步步緊逼。
妖和妖之間大多隻有争鬥, 不講什麽道義, 白桃警惕道,“你在說什麽,我聽不懂。”
“狡詐的小狐狸,撒謊會死的。”嫪毐幽暗,幾不可察間便将她看穿。
緊接着他脖子一扭,“咔哒咔哒咔哒”脊背爆響後,通身奇魅,暴虐的妖氣如漩渦般朝白桃擊來。
恐怖的危機感,瞬間席卷充滿這間雅閣。
就連空氣,被他撕開發出一陣陣的尖嘯,像是層層炸裂!
在絕對的實力面前,白桃幾已做好了必死的準備,卻沒想到他隻是虛無的一晃,緊接頭頂響起刻骨森然的聲音,“這麽高的修爲, 殺了太可惜了。”
“留你們兩隻蝼蟻,日後聽我差遣,如若不然,你們隻有死路一條。”
話音剛落,四周的景象頃刻割裂成碎片,就像是長鲸吸水,河流逆卷。
等白桃反應過來的時候,隻見自己白皙的手指正在掐訣,而鄭國口裏正在嚼着半根樹枝,他眼裏還閃着驚恐未定。
白桃再去看街道,就見嫪毐手持腰間的長劍,他注視着正前方,一切都像是一場夢。
嫪毐浩浩蕩蕩出行,他的門客正在底下嚣張的喊,“此乃長信侯,連秦王都要尊喊假父,爾等還不跪拜見禮!”
“拜見長信侯,長信侯千歲千歲千千歲。”
“拜見長信侯,長信侯千歲千歲千千歲。”
被擾得狼狽不堪的百姓立馬跪拜,他們高喊的真摯無比,唯有地上蒼蠅環繞的雞蛋液和踩的稀巴爛的菜葉就是最好的諷刺。
“轟隆隆——”
青銅轺車碾壓過去, 漸漸的消失在夯土大道。
白桃的心紛亂如麻。
她吐了口妖氣, 對着面前凝固的鄭國,揉了揉耳朵,“嫪毐都已經走了,你别害怕。”
鄭國手裏那根樹枝已經抖了半響。
他吸了口妖氣,鼓了滿肚子,又吐了出來。
他放下樹枝,轉而抱起手邊的探水鐵尺,“不怕,我死了就死了不怕,不怕.我一點也不害怕。”
白桃:“.”
白桃:“你可以再大喊一聲紅毛蛇妖試試。”
她隻是玩笑,鄭國俊秀的面皮卻可見的抖了了兩抖,“那那那那還是算算了我不敢。”
“害怕就害怕,我起碼是打心底和打明面上看不起你,又不是偷偷看不起你不告訴你。”
白桃語氣故做輕快。
鄭國噎住,問道:“他剛剛說要我們差遣是什麽意思?”
“可能是有事情,需要我們辦的意思吧。”白桃将玉盤上擺的小米糕塞進嘴巴裏,“沒辦法,實力說話,我們打不過也隻能暫且邊走邊看了,你說對嗎?”
鄭國遲疑的點了點頭。
越想越氣,白桃也實在是裝不出老大的樣子了,一丢糕點在桌上,她小臉鼓成包子,“死蛇妖,去死吧!還讓姑奶奶聽他差遣,瞧瞧他也配?什麽嘴什麽臉,隻長四顆牙,張這麽大個嘴?”
鄭國:“………”
不得不說,他這下終于覺得順暢多了。
嫪毐走後,樓下的叫罵聲也緊接着開始一片倒,各種結實話的都有,甚至還有人說想給長信侯一個大耳巴子。
鄭國說道:“那他到底會讓我們做什麽?難道他真的像你說的一樣,想成神?可是他怎麽成神,哪怕就是契機在秦王身上,秦王如今鐵定對他防備,他也行不通啊。”
白桃抿唇:“我覺得事情恐怕沒有那麽簡單,雖說秦王現在的王氣等閑不能接近,但是不代表他不會尋找契機接近啊.”
“那他到底是在等什麽契機呢?”
鄭國陷入了沉默,他那樹皮長的河狸腦子已經不夠用了。
白桃也是有點煩躁,早知道阿兄教她的時候,她就乖一點,不要再左耳朵進右耳朵出了。
可現在後悔已經沒用,她拍了拍手上的殘渣,安撫憂心的鄭國:“好了啦,你回去吧,現在起碼你知道紅毛蛇妖的存在也能有個防備,若是那死蛇妖找你辦事,你就先通知我。”
她頓了頓,補道:“回去該吃吃該喝喝,該睡睡。”
鄭國起身,隻是感覺後背涼飕飕的,他又坐了下去,猶豫道:“如果嫪毐要對秦王動手.你是不是”
“是,我會不惜一切殺了他,哪怕不能。”
白桃語氣笃定,緊接着低聲恹恹道,“走了走了,等會兒回了晚了他又要說我。”
鄭國鼓起勇氣,對她道:“如果真有那麽一天來臨,我和你站一塊。”
白桃:“啊?”
她懷疑自己狐狸耳朵裏面長毛,聽錯了,“你方才怕成那樣,你還要和我站一塊?”
“我膽怯懦弱,是我的天性。”鄭國說道,“但我相信,遲早有一天,我會克服我的天性,到時候,不管你明面上還是打心底,都不許瞧不起我!”
“我現在,倒是有點對你刮目相看了。”白桃眨巴兩下眼。
鄭國挺起胸脯,忽略後背涼飕飕的感覺,他踏着步子道,“走,我去結賬。”
“好的。”
兩人下了樓,鄭國披了件披風,遮擋涼飕飕的後背,白桃就戴了個嵌滿明珠的帽兜遮住半張臉。
走到樓下一個拐角,迎面走過來一個孕婦。
這孕婦步履蹒跚,兩手拖着自己的肚子,按理說這下樓拐角下面要先讓上行的,可是這孕婦顯然沒有禮讓的意思。
鄭國是好妖,白桃也不壞,兩妖側過身來就是相讓。
那孕婦肚子大了,走路搖擺,擡腳的時候手會不經意的撫摸自己的肚子,這一幕落在白桃的眼裏,有種意外的重合感,她也伸出手,摸摸自己平坦的肚子。
不過好像不是這樣子的……
首先嘴角要帶點笑,是溫和柔軟的笑意,手最重要的要撫,不是摸,像是肚子裏揣着件寶貝。
比如趙姨那樣子。
還在她摸肚子間,鄭國湊在她耳邊道,“她剛剛撞了我一下,我感覺身上輕了些。”
白桃:“?”
她愕然的去看孕婦,沒想到那踽踽上樓的孕婦現在早一溜煙沒影了。
白桃叉腰道:“你個呆瓜,你去看看你身上的錢袋子。”
鄭國趕緊摸着自己的腰帶,空空如也,他面上一囧,“完了,世風日下,人心不古,連我們妖都遭毒手了。”
但是他并沒有把錢袋子追回的意思,畢竟妖精都對錢财沒什麽概念,丢了也不痛不癢。
白桃也道:“算了算了,丢了就丢了。反正你當值賺得也多,凡人有句話怎麽說來着,破财消災,你就當拿個彩頭。”
鄭國露出個笑來,“也對。”
白桃就将剛才一琢磨的事,邊走邊和他說,“我剛看這孕婦在想一件事,你說人和妖能生孩子嗎?”
鄭國如遭雷劈,“人和妖?人和妖生什麽孩子,人妖?”
“不對不對。”白桃又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你會在什麽時候經常摸自己的肚子?”
“吃飽了撐的。”
“……”
說得好有道理。
白桃差點被他帶偏:“關鍵是眼神,吃飽了撐着的眼神不是那樣的,那樣的眼神,就像是繞着指尖的細絲,汩汩流淌的水流。”
鄭國思考道:“我吃飽了撐的眼神肯定不是這樣的。”
行走間,白桃摘了帽兜上的明珠抛給賬房小娘子,當做房錢:“好吧,我懷疑,趙姨有孕了,還是那個紅毛蛇妖的。”
“哐當——”
鄭國在邁出門檻好險沒有摔得一着地,他扶着門框,嘴巴張大,“不能吧?”
“趙姨搬到雍城就是爲了避人耳目,且這件事是迫切的。”
“你想想,在轉交政權給嫪毐和雍城養老這兩件事哪個會比較重要?”
“可她在和秦王這兩件事的時候,第一件事就說的就是搬離雍城,那麽她得有一個不得不去外面的理由。”
白桃又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肚子大了,不好見人。”
鄭國艱難的吞咽兩下,“隻是猜想,沒有佐證。何況人和妖生孩子,能夠生出什麽?”
“人妖?”
“那是我開笑的。”鄭國說道,“人妖是什麽,這自古哪興生?”
白桃眼一眨不眨,“凡事無絕對,我想溜進雍城去看看,一是看趙姨過得怎麽樣,二是想摸清紅毛蛇妖想幹嘛。不然對方什麽目的,在做什麽都不知道,我們顯得太過被動了。”
鄭國聽到她一口一個紅毛蛇妖,心肝顫,“你不要命了?你還敢去雍城?”
白桃偏頭,“等嫪毐下次再來鹹陽宮,我逮着機會去他老巢看看。”
見她執拗,鄭國也不好再勸,“到時候你記得帶上我,我要和你一起去。”
“嗯?你也要去?”
少女面頰側過來,帽兜下的下颌打了點日光,瓷白如玉,很适合放在掌心上賞玩。
鄭國眼神一錯,“我帶你走水路,保管要比你騎馬來的快,到時候你也好脫身。”
白桃也覺得甚是有道理,“好,到時我找機會,制造嫪毐挪窩的機會,我們不能坐以待斃,需得主動出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