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秘改變了曆史的軌迹,讓袁可立和熊廷弼呂坤等人提前登上曆史舞台,将倭奴和建州女真等勢力摁在地上摩擦,更讓鄭貴妃和朱常洵等一切威脅國本的隐患都徹底消除。
可也因此,朱翊鈞提前了好幾年,便離開了人世,朱常洛不需要等到中年,就登基爲皇。
眼下大明朝内外安穩,民心平定,軍事強勁,經濟繁華,甚至政治上也展現出清明的景象來。
可李秘到底是沒有阻擋住曆史的潮流,該是朱常洛遇到的劫,終究還是來了。
他提前趕走了崔文升和李可灼,以爲能夠避免紅丸案的發生,可紅丸案沒了,卻又讓魏忠賢投了毒!
雖然是深夜,但畢竟是新君登基,也是特事特辦,此時宮禁的防務完全掌控在朱常洛的手中,李秘也得以順利進入到了宮中。
朱常洛并沒有馬上住進啓祥宮,畢竟哪裏曾經是朱翊鈞住的地方,也不知是他賭氣,還是别的原因,朱常洛竟然住在了景陽宮!
這可是他與母親曾經居住過的冷宮,雖說讓人整理收拾了一番,雖說隻是暫時居住,但這麽多宮殿,偏偏選擇了景陽宮,朱常洛的舉動也是讓文武百官一個個噤若寒蟬。
當然了,也有人認爲這是最妥帖的選擇,因爲朱翊鈞駕崩不久,新君登基不宜太過張揚,住在景陽宮,也有爲父皇陛下服哀之意,這才是人子所爲。
無論如何,景陽宮都不算甚麽好地方,尤其是夜晚,顯得格外的陰冷。
李秘也不是沒來過,雖說湧入了大量的宮女和宦官,人氣也旺了起來,但空氣之中彌散着的那股子清冷氣,仍舊是沒有消除。
也誠如王安所言,宮女巴巴真的得寵了。
這個官英娘的女兒,與李秘是有着很深淵源的,可以說沒有李秘,就沒有她的今天。
可此時她俨然女主人一般,在景陽宮中發号施令,雖然不足二十歲,但舉手投足間,已經有了國母的威嚴。
相比之下,曾經的太子妃郭氏,此時因爲病重,另擇寝宮,沒有意外地被安排進了翊坤宮。
雖說翊坤宮經過了大修,但到底是鄭貴妃曾經的居所,如此安排,難免讓人有些尋味。
“先生您終于來了!”巴巴見得李秘,眼淚當即便湧了出來,便要去拜李秘,後者也是趕忙虛扶了起來。
“陛下如何了?”李秘見得巴巴情真意切,就更是确信無疑。
巴巴卻搖了搖頭,朝李秘道:“他……他尚未醒來,張天師在裏頭伺候着,說是性命無憂,隻是……”
“張天師也在?”李秘倒是有些詫異,魏忠賢買通禦膳房,給朱常洛投毒,按說該是禦醫官們在此處打理,雖說張國祥同樣精通歧黃之術,但到底不如禦醫官們專業。
即便張國祥醫術通天,禦醫官們也需要在此處候着,怎地一個人也未曾見得?
更讓李秘犯疑的是,這宮中似乎缺少了些甚麽,隻是一時半會兒也說不上來。
直到他見着張國祥,李秘才醒悟過來,他終于明白這宮裏頭缺少甚麽了!
與朱翊鈞打交道之時,無論商談何等秘密的大事,李秘始終未曾與朱翊鈞真正獨處,暗處始終有一道目光在盯着自己,那就是陸家茅!
可一朝君子一朝臣,朱翊鈞死後,陸家茅也不在了,沒了這道眸光,李秘始終是不太習慣。
但試想一番,張國祥能夠通過陸家茅來打探太平陽令的下落,便足以說明陸家茅對朱翊鈞并非絕對忠誠,他更像是張國祥的人。
如今張國祥繼續爲朱常洛服務,陸家茅應該也在才對,怎地會沒有陸家茅的身影?
說來也是可悲,鄭貴妃和朱常洛爲了争奪皇位,不惜毒害朱翊鈞,連最信得過的陸家茅,竟然都是張國祥的人,即便到死,朱翊鈞隻怕也沒有發現這個秘密。
堂堂一代帝皇,臨死竟然都沒有一個信得過的人,最後雖說信得過李秘,但終究沒有讓李秘陪伴他走完人生的最後一程,而是爲了兒子朱常洛的皇位,将李秘貶斥到了帝陵。
不過朱翊鈞也應該感到欣慰,因爲在他死後,大太監田義曾經自動要求殉葬,追随朱翊鈞而去,不過最終被禮部的人給否定了。
殉葬制度并不是沒有,不過大明朝早已取締了這種制度,田義最終選擇了自盡,不過卻被宦官及時發現,救了下來。
他也就不再執意,退出了秉筆監,自動請願,到定陵去給朱翊鈞守陵一生,如今已是退出了内宮,他對朱翊鈞,也算是仁至義盡了。
話說回來,張國祥孤身一人,出現在景陽宮,而陸家茅又不在,李秘心中多少有些擔憂,便朝索長生使了個眼色。
索長生心領神會,見得李秘進入寝宮,便刻意落後了一步,到了拐角處,便從蠱袋裏取出一物來,咬破了舌尖,一口精血噴了上去,掌中之物竟是活了過來!
那是一隻八眼紋的枯葉蝶,活過來之後,如秋葉一般,顫顫颠颠便往宮外飛去了!
索長生做完這一切,便朝李秘點頭示意,李秘到底是安心了下來,這才走進寝宮去。
張國祥的神色很是平淡,李秘朝他行禮,也他擡手,示意免禮,倒是上下打量了索長生,笑着問道。
“你就是索長生?山野多奇人,老道也聽說過你的本事,此時看來,倒果是有趣……”
巫蠱之道畢竟是邪門歪道,素來爲名門正派所不容,尤其是龍虎山等幾個道庭高門,對這些人和事就更是深惡痛絕。
不過李秘是知道張國祥性子的,此人知曉上下,通達百家,虛懷若谷而有容乃大,對巫蠱之道也抱着好奇的态度,對索長生這般态度,也就不足爲奇了。
索長生卻是皺了皺眉,有些不識擡舉地譏諷道:“難得天師聽過某的賤名,倒是受寵若驚了。”
李秘對張國祥的個性很了解,但對索長生更了解,在索長生看來,張國祥隻怕是道貌岸然的僞君子,他才如此不屑交往。
想想适才自己的推論,李秘也就由着索長生自由發揮了,橫豎遲早要攤牌,口舌之争也就無所謂了。
“陛下是怎麽個情況?可否讓我等進去看看?”
王安讓李秘進宮來,就是爲了給朱常洛救命,此時進去,也是無可厚非,但李秘知道,這句問話其實有些多餘。
果不其然,張國祥朝李秘道:“不必了,老道已經看過,陛下中的是奇毒三六九,想必索長生該知道這個毒的。”
“三六九?”索長生自是知道這種毒藥,這是來自于福建東南海幫的一種特制毒藥,利用海蛇海蜇海膽等等多種生物的毒素,根據不同的比例配制而成,解藥也必須嚴格按照配伍順序,旁人根本就無法得知。
所以想要解救朱常洛,隻能往魏忠賢那邊找,讓他供出解藥的配伍順序,否則根本無法調配解藥。
“既是三六九,配伍是要緊,藥材倒是稀松平常,禦藥局裏該是有的,拷打魏忠賢便成了,皇帝也不想見咱們,也就說沒咱們甚麽事了,李大哥,咱們打道回府罷就。”
索長生素來肆無忌憚,便是對朱翊鈞也沒甚麽太客氣,更不必提朱常洛了。
李秘聽聞此言,便朝張國祥看了過去,張國祥的面色有些古怪,皺着眉頭,似乎對索長生的姿态并不是很滿意,仿佛在問李秘,索長生的意思是否也是他李秘的意思?
見得李秘不言不語,張國祥便朝說道:“這魏忠賢連皇上都敢投毒,也是膽大包天的人物,尋常手段無法讓他開口,聽說索長生手裏,沒有秘密,便是王森徐誦這樣的人物,也隻能乖乖開口……”
“讓你們拷問魏忠賢,這才是皇上的真正用意,爾等不會就這麽推辭了吧?”
索長生對張國祥這番話卻仍舊不認同:“這等有損陰德的事情,便讓我李大哥來做,你們倒是一番好計較,若咱們不去又如何?”
索長生說到此處,已經有些殺氣騰騰了!
不過張國祥卻像是無形之水,并沒有被索長生的氣魄所壓制,隻是朝李秘道。
“新君登基,你堂堂昭國公不會立馬不聽诏令吧?”
李秘輕歎了一聲,隻是朝張國祥道:“天師對李秘有救助教訓之恩,李秘又豈敢不從,便是叫李秘去送死,也是要走一遭的。”
也不知此事躲在寝宮裏的朱常洛,聽得李秘此言,會是何等感受,李秘不知,也不想去探聽,隻是看着張國祥,心頭已經是冷了。
張國祥卻是雲淡風輕,朝李秘道:“隻是讓你去拷問魏忠賢,他還能吃了你?說甚麽送死不送死的,未免小題大做了。”
李秘也不再糾結,朝張國祥道:“我能見一見太後麽?”
李秘所說的太後自然是王恭妃了。
照着曆史,王恭妃一直住在景陽宮中,一生受着冷遇和欺負,後來給朱翊鈞生了個女兒,但也早夭了。
即便後來被封爲貴妃乃至于皇貴妃,待遇仍舊沒有好轉,因爲她一直被鄭貴妃壓制着,受着折磨,哭瞎了雙眼,最終凄慘地死在景陽宮中。
朱常洛登基之後,才當了二十幾天皇帝,根本就來不及追封王恭妃爲皇太後,是她的孫子,也就是朱由校登基之後,才給了她神宗皇帝的皇後名分。
照着曆史軌迹,王恭妃哭瞎而死,正好是萬曆三十九年,而眼下李秘卻已經徹底改變了她母子二人的命運。
她非但沒有死,還得到了想要的一切!
可面對李秘想要見她一面的請求,張國祥卻同樣搖了搖頭,朝李秘道:“還是先拷問魏忠賢要緊,太後可以晚些時候再見吧。”
朱常洛母子的面都見不到,卻一個勁兒催促李秘去拷問魏忠賢,李秘的猜想,也就應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