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自己鎖進創作室的陸洲,卻依舊不能平複自己的心境。
剛剛的那場夢是他最怕做到的一場。
今夜,突然又來纏身,顯然是因爲高廷安那封突如其來的邀請函。
陸洲很清楚,直到那場将來會發生的悲劇成功阻止之前,他都無法徹底擺脫前世的噩夢。
“铮铮铮!”
陸洲坐在琴房裏的古筝前,十指裸着指腹在琴弦上撥動。
心中濃郁的情愫揮散不去,千絲萬縷繞在腦海裏,他轉化成音律發洩在琴弦上。
婉轉纏綿的古筝曲,凄凄涼涼,催人淚下。
“法醫在她心口的皮膚上發現一個紋身,圖騰是你簽名的設計。”
前世,葉明哲的話語,仿佛近在陸洲的耳邊。
這聲音一遍遍地回蕩在他的耳廓裏,恍如隔日。
“铮铮铮!”
陸洲指下撥琴的速度越來越快,力道越來越重,似要把心頭的憤怒和悲傷通過琴聲怒吼出去!
“铮!”
其中一根琴弦蓦地斷了,陸洲指腹被割出一道血痕。
他頓住,随即閉上雙眼,雙掌按在了琴弦上,琴聲戛然而止。
天還沒亮,睡意全無,可他心頭的沖動久久揮散不去。
他這一刻瘋狂想見她,想牽起她的手,帶她遠走天涯,不去沾染這一世混亂的池水。
但他深知逃跑是無意義的。
指腹的血看起來有點吓人,陸洲起身離開了琴房,找來藥箱翻出創可貼包住了傷口。
他拿了車鑰匙,出了門。
駕車沿着空蕩蕩的公路一路疾馳。
不知不覺地,開着開着,最後開到了葉家大宅附近。
他把車停在别墅園區入口處,熄了火。
降低車椅,他躺靠了下去,借着路燈盯着前方的建築物,就這麽待着,他竟然心安了一些,漸漸地睡意襲來,他躺在車上睡着了。
這一覺總算安穩,夢魇不再糾纏,他睡得深沉。
……
東邊露出魚肚白。
葉家大宅。
卧室裏鬧鍾鈴聲大作将近十幾分鍾後,葉芳菲終于從床上掙紮着坐了起來。
“爲什麽要起這麽早……”
她煩躁地揉亂頭發,打着哈欠含糊地嘀咕一句,身體搖搖晃晃地走進洗漱間。
再出來時,倒是變得神清氣爽了。
用最快的速度解決掉穿搭和妝容問題,她拎着包包就出門了。
家裏其他人還沒起床,廚房那邊倒是有了動靜,提前知道了她今天要早出門,私廚摸黑就起來爲她準備好了美味而且營養配比科學的早餐。
但葉芳菲沒有時間在這裏吃,打包帶走了。
專屬司機已經将車開到了門口,葉芳菲一邊啃着手裏打包的早餐,一邊彎身鑽進了車内。
車子啓動,漸漸開出葉家大院,往園區外面而去。
助理打電話來确認葉芳菲是否已經起床出門,葉芳菲咽下嘴裏的食物,含糊地應着:“知道了,已經起了,差不多一個小時後到。”
說着,她挂了電話。
可能是因爲在車裏吃東西的緣故,她感覺車内空氣有點悶,按下了車窗,讓外面的清新空氣進來一點。
車窗降下來的那瞬間,車子剛好駛出園區大門。
葉芳菲咬了一口手裏的早餐,看向了車窗外,轉眸間,覺得園區門口停着一輛車怪眼熟的。
她頓了頓,皺眉探頭掃了眼車牌号,然後愣住了。
“停一下車。”葉芳菲突然吩咐司機。
司機照做了,以爲她有東西遺落在了家裏要回去拿。
結果發現車停了之後,葉芳菲沒有其他交代了,她推開車門下車,朝停在園區門口的一輛車走了過去。
葉芳菲先是走到駕駛座的窗戶邊,但窗戶做了特殊貼膜,看不太清裏頭的情況,于是她又繞到車頭正前方去,透過前擋風玻璃看了一眼。
然後她就看到了駕駛座上的人戴着帽子,壓低了帽檐蓋住了半張臉,雙手抱胸半躺靠在駕駛座上睡覺。
雖然隻露出了半張臉,但葉芳菲一眼就認出是陸洲本人了。
什麽情況這是?
葉芳菲有點懵,她疑惑地拿出手機看了眼時間,六點剛出頭。
這麽早,他怎麽會出現在她家園區門口?
而且沒記錯的話,在此之前,他就來過一次她家,她喝醉的那次,還是司機開的車,他居然把地址記住了???
葉芳菲愣愣地眨了眨眼,心道:那一次他來她家的經曆到底有多印象深刻……
車裏的陸洲似乎睡得挺沉的。
他來這裏幹什麽?怎麽在車裏睡覺?
葉芳菲揣着滿腦子問号,又回到了駕駛座的車窗邊,然後擡手敲響了車窗玻璃。
沉睡的陸洲聽見動靜,這才緩緩轉醒。
他擡起帽檐,眯起朦胧的雙眼轉頭看向車窗外,車外葉芳菲的那張臉映入眼簾,他蓦然頓住。
“???”
這下瞬間清醒了。
腦子突然有點亂,這該怎麽解釋?
他本來隻想圖個心安,在車上小眯一會就走,沒想到直接睡過頭了……天都亮了……
“咚咚咚!”
車窗又被敲響了。
“……”陸洲把座椅調到正常的角度,整理了一下帽子,這才按下車窗。
車窗緩緩下降,葉芳菲的那張臉逐漸清晰。
兩人來了個四目相對。
葉芳菲挑起細眉,一臉疑惑地問他:“你在這裏做什麽?”
“……”陸洲略尴尬地清了清嗓音,大腦有點空白,他笑了笑,說:“睡覺……”
葉芳菲一言難盡地看他,“我問的是你爲什麽會出現在這裏?你昨晚不是回自己家了嗎?你不會整晚都在這大馬路上睡吧?”
越說她越覺得就是這麽個情況,皺眉又說:“你來了,幹嘛不電話我?”
這會,陸洲終于想到了借口。
“沒有,昨晚回家睡的,今天醒得比較早,出來兜風找創作靈感,不知道爲什麽開着開着就開到這兒來了……”
他摸了摸鼻尖,半真半假地解釋着。
葉芳菲将信将疑地瞅了他一會,“然後你就停車在這睡着了?”
這行爲,怎麽聽怎麽詭異……
她的語氣仿佛在暗示:你确定你不是想我才來的我家門口嗎?
“就突然有了靈感,停車寫了會歌,寫完有點困,就小睡了一會。”陸洲硬着頭皮繼續掰扯。
葉芳菲視線掃了眼他的車内,并未發現任何他在這寫過歌的迹象。
她嘴角閃過一絲笑意,心房灌進一股奇怪的暖流,他肯定是突然想見她,才會跑到這兒來的,還在這狡辯!真當她好忽悠呢?
但她沒有繼續追問企圖拆穿他。
這個男人要面子的呀,自尊心可強了。
隻是她突然深思了一下他會出現在這裏的原因,心中有點難過。
是不是因爲昨晚她給他提了一嘴,說她可以陪他去參加高廷安生日宴那些話,又無意戳到了他内心自卑敏感的點?
他是不是昨夜回去又輾轉反側了一晚上沒睡着,才開車出來兜風,然後跑到了她的家門前糾結來了?
葉芳菲情不自禁地爲陸洲的行爲腦補了一出大戲。
腦補完,她突然有些心疼他。
早知道她昨晚就不那樣說話了,他如此家境,本就敏感,她居然還那樣說,不就是往他傷口上撒鹽嗎?
她有些糾結起來,想說點什麽彌補一下,卻又不知道該怎麽說才能起作用。
這時候,倒是陸洲先開口打破了沉默,“你怎麽出門這麽早?”
“今天要去臨市出席個活動,時間比較緊,所以早起了。”葉芳菲回應道。
兩人之間流轉着微妙的空氣。
葉芳菲:“你……”
陸洲:“那……”
兩人突然同時開了口。
話語相撞的瞬間,他們對視着笑了。
葉芳菲一直彎着身透過車窗跟他溝通,有點不自在,她笑着直起了身,撥了撥額前長發,看向他,問:“你要說什麽?”
陸洲推門下車,然後關上了車門,靠在門邊,笑看她。
當她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露出他熟悉的迷人笑意,他能明确感覺到自己的心安定了很多,那些惶恐,那些不安,都消失不見了,湧現的反而是更強的堅持下去的決心。
這一世,拼盡全力,也要護她周全。
陸洲下車後,葉芳菲才注意到他包着創可貼的手指。
“你手怎麽了?受傷了?”
她下意識地把他的手抓了起來,想要看個究竟。
這突如其來的親近舉動,讓陸洲喉結不禁滾了滾。
“沒事……彈琴不小心弄到的。”他說。
葉芳菲意識到兩人此刻動作太親昵,又忙松開了他的手。
陸洲望着她的微表情,無聲地笑了笑。
“昨晚都好好的啊,你回去還彈琴了?”葉芳菲拂去心中的局促,想起他昨晚手都是完好的,問道。
“對啊,有靈感想寫首歌,怎麽寫感覺都不太對,有點生氣,彈琴的時候彈猛了一點。”陸洲繼續胡謅。
“哪有你這樣創作的?”葉芳菲那雙好看的細眉微微蹙起,無法理解,“又沒有人拿鞭子趕着你讓你必須今天寫出來,你給自己這麽大壓力做什麽?沒靈感,改天再找靈感就好了,你是音樂狂嗎?”
她不忘訓斥道。
這些話,聽在心裏,陸洲隻覺得内心溫暖。
恍如隔世,好像那個她又在自己耳邊絮絮叨叨地心疼他。
他笑了笑,說:“下次注意。”
葉芳菲眉心依舊擰着,“什麽下次注意啊?是下次絕對别這樣了!”
陸洲忍不住暖心地笑,“好。聽你的。”
葉芳菲蓦然一愣,嗯?聽她的?
瘋狂跳動的心,似乎有甜甜的滋味冒出來。
她臉頰微熱,想笑又不敢笑得太明顯,這姿态,莫名有些含羞的意味。
陸洲嘴角笑意更濃了。
他的視線移到她手中的早餐上,抿唇笑道:“這麽趕時間,連早餐都要在路上吃,别耽誤你時間了,去忙吧。”
葉芳菲還想跟他多待一會,多聊一會,但是确實她挺趕時間,不宜多逗留。
她看了眼手機,面露不舍,又擡頭看了看陸洲。
“你今天忙嗎?”她問。
“不算忙。”陸洲回。
“那我先不跟你聊了,下午回來再找你。”她突然做了個決定。
陸洲微愣,本以爲她隻是随口一問,沒想到是要約下午。
内心的沖動驅使着他接受這個約定,于是他就順了心,随即一笑,“可以,我等你電話。”
葉芳菲露出燦爛的笑容,瞧了眼他的車,玩笑道:“你可别又在這裏等。”
陸洲跟着笑,“你把我想成什麽了?”
葉芳菲真的要走了,便朝他揮了揮手,說:“下午見。”
說完,她轉身朝她的專車跑去。
陸洲依靠在車門邊目送她上車,直至車輛徹底消失在他的視野裏,他才收回目光。
他低頭看了看自己受傷的手指,不自覺地嘴角浮現笑意,心裏暖暖的。
先前累積的陰霾情緒消失殆盡,他擡頭望了一眼逐漸明亮的東邊天空,朝霞像盡情燃燒的烈焰。
他站在原地看了一會,然後才轉身回了車裏。
車子掉頭,疾馳而去。
……
而此時的另一邊,高廷安在陽台待到天明。
他收拾好情緒,起身去洗漱,在衣帽間整理好自己的外在形象,換上白襯衣和西褲。
一直也睡不踏實的南喬聽見動靜,幹脆也起來了。
她穿着睡衣出來,再見到高廷安時,發現他已如同無事人一般,與日常沒什麽兩樣,似乎昨晚陽台裏那個獨自舔舐傷口的脆弱身影并不是他……
她裝作什麽都不知道,笑着迎上前去幫他系領帶。
高廷安微仰起脖頸由她動作,垂眸默默注視了她的臉一會,問:“昨晚後來睡得好嗎?”
“挺好的,如果不是鬧鍾提醒,我都忘了起床。”南喬微笑着回答,她擡眸看他,“你呢?是不是跑去書房加班到天亮了?”
高廷安收回打量她的目光,低低地“嗯”了一聲。
南喬也不揭穿他,給他系好了領帶,整理了一下他的衣領,蹙起眉頭說道:“你這麽熬容易熬壞身體的,還是要注意休息,我覺得你工作太拼了,我都有點自愧不如。”
高廷安嘴角揚起一絲笑意,擡手勾起了她的下巴,在她的唇輕啄了一下,說:“你躺着就能得到想要的,這樣不是更好嗎?”
南喬嬌嗔地輕捶了他的胸膛一下,“但我心疼你啊。”
高廷安松開了她,對她這話置若罔聞。
手機震動了一下,他拿出來看了一眼,是秘書發來的信息。
[高總,陸洲接受了您的生日演奏邀請]
高廷安看完,沉默片刻,随即面無表情地收起了手機。
“你那個音綜節目,進展如何了?”他問。
“音綜?”南喬詫異他怎麽突然關心她的事業,答道:“第一次公演快要開始了,到時候是直播,你會看我的表演嗎?”
“你到時候提醒我,有空的話,我會看。”高廷安說。
南喬心情不錯地笑,“好啊。”
“在這個節目,你跟陸洲是一個團隊的?”他問。
“嗯?”南喬錯愕。
“陸洲”這兩個字從高廷安嘴裏主動冒出來,多少有點違和,仿佛他熟悉陸洲這個人。
“哦,對啊,第一次公演,是跟他組的隊,我們團隊總共七個人,他是隊長。”
南喬下意識地給他普及相關信息,末了,不忘試探一句:“你怎麽突然提起陸洲?”
“想起你之前跟我提起過他,有緣見過一面,挺有才華的一位年輕人,好奇問問。”高廷安說。
南喬一聽,更是詫異,“你見過他?”
高廷安望進她的眼裏,說:“見過,他彈鋼琴不錯。”
他沒有做過多贅述。
南喬想起高廷安提起過自己喜歡聽秦毅的演奏會,而陸洲是秦毅的徒弟,這麽一捋,似乎他見過陸洲又合理了。
“确實,他鋼琴彈得很好,他還會挺多樂器的。”
南喬笑了笑,接話道。
“他以前跟我是一個經紀公司的,曾經還做過我的伴舞,現在在節目裏是我的隊長,你說這世間是不是太神奇了?”
高廷安嘴角有淺淺的弧度,“是嗎?那看來是你退步了?都被别人追上了。”
南喬微愣,低哼一聲說:“我哪有退步,明明是他進步太迅猛。”
高廷安無聲笑了笑,說:“那就多跟他取取經,看看人家怎麽進步的,你去參加這個節目是爲了什麽?”
南喬“啊?”了一聲,一時間内心百感交集。
“也沒有爲什麽,給的出場費挺高的,就去玩玩。”她說。
“最近缺錢?”高廷安挑眉。
南喬眼睑輕顫一下,笑道:“沒有。”
高廷安盯着她看了一會,才說:“陸洲是我很喜歡的一位鋼琴大師的徒弟,聽說他在娛樂圈沉匿了挺多年,不容易,你是圈内前輩,名氣大,可以的話,在節目裏多帶一下他。”
南喬微怔,“???”
這……倒是她全然沒有料到的。
高廷安向來不管娛樂圈的事,連她身邊有哪些藝人朋友,他都不關心。
現在居然主動讓她幫一下陸洲?一個,她曾經以爲高廷安壓根都不會聽說過的藝人?
看來古典音樂圈對高廷安的魅力更大啊?他居然會看在秦毅的面子上,專門去關心一下他的徒弟???
南喬心中不無詫異。
“發什麽愣?不願意?”高廷安問。
南喬回神,搖頭道:“沒有,當然願意啊,你都開口了。隻是難得見你這麽關心我們圈裏的藝人,覺得有點神奇。”
“有的人很神奇,值得關心一下。”
高廷安朝她笑了笑,看了眼腕表,到時間出門了。
南喬沒太聽懂他的話,望着他離去的背影,心想:現在的陸洲好像也不需要她帶啊……
不過,有了他這話,她倒是可以光明正大地跟他組隊了。
感謝血族長打賞100起點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