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還是不去,是個需要認真考慮的問題。
陸洲拿着這張突如其來的生日宴邀請帖,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無人懂他此刻真實的心境。
那種“你動,敵也動”的感覺,可不太好受。
局部預知,并不能給他帶來百分百的自信。
敵人也是會思考的,正因如此,才更需要深謀遠慮,謹慎而爲。
酒精上頭的秦老不認爲這是一個值得糾結的煩惱,在他的認知裏,人家給的演出費很高,又是上流富豪圈,這種人的生日宴場合,出席的嘉賓,基本非富即貴。
在這樣的宴會裏演奏一場,既能大賺一筆,說不定還能積累高階層的人脈關系。
一舉兩得,何樂而不爲?
至于葉芳菲提到的在有錢人生日宴裏演出會掉身價這個點,見仁見智。
一般來說,大師級别演奏師确實應該上高大上演奏廳,才配得上自己的身價。跑商演的話,業内人多少會覺得檔次掉下來了。
可陸洲至今還沒成爲業界公認的大師級演奏師,何來掉檔次一說呢?
不過秦老想,葉芳菲之所以會替陸洲考慮這一個層面,大概是從對他的未來抱有很大的期待來出發思考的。
再加上她本出生于上流圈層,認知自然是跟别人不一樣的。
陸洲沒在秦老家多逗留,收了邀請帖,離開了。
出門時,葉芳菲見陸洲情緒似乎有些異常,疑惑地說:“你是在糾結怎麽回複高廷安的邀請嗎?”
陸洲回神,朝她輕輕一笑,說:“我在想,去不去。”
“你倆都算不上認識,他這麽隆重邀請你去他的生日宴演奏,你不覺得多少有點奇怪嗎?”
葉芳菲扶着車門看他,說着自己的看法。
“他之前說自己是秦叔的忠實聽衆,按理不是應該請秦叔去演奏嗎?怎麽還繞開秦叔請你去?難不成他真的超級喜歡你的《星夜奏鳴曲》?”
“雖然說也不是沒有這個可能,隻是吧,如果真是這個原因,那這一場演奏,就單純是一場商演了。我覺得你不如先上國際舞台,把身價再提一提,之後缺錢的話再考慮這種商演。”
夜幕下,她靠在車門上,微仰着頭看他,一本正經地跟他說着自己的看法。
“不過,這隻是我以爲,最終怎麽決定,還是看你自己心裏需求什麽吧。”
“可能因爲我認識高廷安的緣故,出于私心,我個人不太喜歡你去給他演奏。”
她眼眸裏隐隐閃爍着光芒,直白地坦誠。
陸洲借着路燈凝視着她,笑了笑,說:“出于私心?”
葉芳菲抿了抿唇,臉頰微熱,卻沒有躲避他的目光,反而還大方地“嗯”了一聲。
“什麽私心?”陸洲似笑非笑地逗她。
葉芳菲微愣,倒沒想到陸洲會如此反問回來,少傾後,才悟到他肯定在故意捉弄她,她什麽私心他能不知道嗎?
她和他之間,不過就是揣着明白裝糊塗,彼此都給對方留足了空間,她等他成長,他想她等他……不過是誰也不主動戳破那層窗戶紙的微妙關系。
此時,他居然問她“什麽私心”?
難道他有勇氣聽她表白了?居然逗她玩?
葉芳菲不甘示弱地挑了挑眉,回道:“你不知道嗎?”
陸洲輕輕一愣,笑了笑,裝傻充愣地問:“不知道啊,你和高廷安之間是發生過什麽不愉快的事嗎?”
明明先前還很微妙的話題風向,就這麽順滑地被轉移了。
葉芳菲甚至懷疑是不是自己剛剛敏感了,人家似乎壓根就沒往那方面想啊!
她有些微的負氣,搖了搖頭說:“沒有,我跟他能發生什麽不愉快的事。”
“那你爲什麽潛意識不想我去給他演奏?”陸洲追問。
上一世,其實他都沒來得及了解她對高廷安的心境。
他們共同生活的期間,和高廷安沒有任何交集。
直到出事的那一天,陸洲才從葉芳菲嘴裏聽到了這三個字。
那晚,她把自己打扮得格外漂亮來見他。
她表現得比平時異常。
異常溫柔,異常熱烈,異常主動,似乎想把最美好的一面留給他。
夜深人靜,他注視着她的睡顔,内心溢滿了幸福。
他親着她的額頭,擁着她睡去。
本以爲兩人會睡個大懶覺直至中午再起床覓食,畢竟體力實在消耗嚴重。
可卻在天将亮未亮之時,他被胸膛有一下沒一下的觸感弄得醒來。
他睜開眼,便看見了她過分清明的雙眸,顯然已經醒來多時了。
她食指正在他胸膛前的肌膚上繞着小圈圈,神思似乎飄得很遠。
“怎麽這麽早就醒了?”他揉了揉惺忪的雙眼,出聲問道。
“睡不着。”她身體動了動,雙手摟着他的腰把頭埋進他胸腔,嘀咕道。
擁抱很緊,他察覺到了她的異常情緒。
似乎很不舍,眼眸裏藏着憂傷。
他神志逐漸清明,擡手撫了撫她額前的發絲,語氣溫柔:“操心什麽世界大事呢?還是昨晚運動量不夠大?居然睡得這麽淺?”
按照往常聽到這種捉弄的玩笑話,她肯定會腆笑着掐他一把,說一句“陸洲你真的讨厭死了”。
可這一刻,她沒有笑。
她隻更用力地抱緊了他,把臉埋進他懷裏,突然哽咽了起來。
他有些手足無措,把人從懷裏拉了起來,指腹擦掉她的淚水,雙手捧着她的小臉皺起眉頭,語氣皆是擔憂:“到底怎麽了?嗯?爲什麽哭?發生什麽事了?”
她還隻是哭。
淚水如決堤的江河,洶湧而出。
她跟他在一起平時很少見哭成這樣的時刻,平時都是笑得居多。
他哪裏見過她這個模樣,真的慌了。
“說呀,怎麽了?是我惹你不高興了?”他心急。
她搖了搖頭,淚水随着她的動作,漫遍了整張臉。
“你很好,你沒有惹我不高興。”她吸了吸鼻子,擡起手背企圖擦掉臉上的淚水,卻怎麽也擦不幹淨,她最後幹脆放棄了,“我愛你,陸洲。”
她突兀地表白。
他眉心高蹙地看着她,“我知道,我也愛你。”
“我隻愛過你一個人,你記住。”她臉色無比的認真。
他心裏開始湧起不祥的預感。
“爲什麽突然這麽深情?”他不安起來。
她沉默了許久許久。
他已經睡意全無,陪着她安靜。
然後良久,她終于整理好情緒,說:“陸洲,我們不能在一起了。”
如一道驚雷劃破黎明前黑暗的長空,陸洲怔住。
“你說什麽糊塗話呢?”他笑了笑,隻想當做一場夢。
“對不起。”她又忍不住落了淚,嘴裏念叨着對不起。
“我也不想,我也很舍不得,可是,沒有辦法了……”她越說哭得越厲害,然後捂着臉泣不成聲,“爲什麽會這樣……爲什麽……”
陸洲紅了眼,心一陣陣地抽疼,穿越到這個世界,第一次體驗這種撕心裂肺的感情。
“出什麽事了?你先告訴我,我們一起解決。”他企圖讓自己鎮靜,聲音卻還是有些不穩。
她稍稍平靜一些了,淚眼汪汪地看進他的眼裏,“我家出事了。”
“出什麽事了?出事了我們解決就好了,爲什麽要分開?”他皺眉,心急得不行。
“對,出事了,解決就好了。”她點着頭應道,神色喪喪的,“所以,我現在就在解決啊。”
這下他聽明白了,身體僵住,一時無話。
“出什麽事不能說嗎?”半晌後,他問。
她沉思良久,卻是搖頭,“對不起。”
“我們分開就能解決你家的事了?”他覺得諷刺。
“他的要求就是這個。”她心如死灰般的口吻。
“誰!”他猩紅着雙眼問。
“高廷安。”
她吐出讓人感到陌生的三個字。
“特麽誰啊?!爲什麽要聽他的?”
她攥緊了拳頭,表情掙紮且痛苦。
……
對于高廷安,當時的葉芳菲沒有多說。
此刻傳來葉芳菲的回答,讓陸洲飄遠的思緒被拉回。
“因爲我不太喜歡高廷安這個人,打小就覺得他這人心思很重,哎,怎麽說呢……”
她似乎有些苦惱于怎麽表達,随即聳了聳肩,說:
“不過,像他這種年紀能靠自己的實力在商場上混得風生水起的人,就沒一個是不複雜的。”
“我隻是單純不太喜歡跟他這種類型的人打交道。算了,反正你也沒怎麽接觸過他,别被我先入爲主了。你自己的事自己決定吧!”
陸洲點頭,笑着企圖把話題帶向輕松方向,“你看人準不準的?”
葉芳菲細眉微揚,“準!很準!”
陸洲笑了,“真的假的?有案例嗎?”
“案例?”葉芳菲手指纏着長發繞了幾圈,笑道:“你啊,你不就是活生生的案例嗎?”
“我?”陸洲挑眉,順着她的話說:“願聞其詳。”
“我剛認識你的時候,就隐隐感覺你這人,才華肯定不簡單,這不,現在不都應驗了嗎?才華确實不簡單呀!”葉芳菲笑得眉眼彎彎,說得有鼻子有眼兒的。
“難道不是我先展示了自己的才華,你後來才會覺得我不簡單嗎?這跟你說自己看人準,沒有因果關系吧?”陸洲戳穿她。
“怎麽沒有了?”葉芳菲微仰起下巴,跟他對峙,“你又不是隻向我一人展示了才華,你看你名氣一點沒起色之前,圈裏誰願意出手捧你了嗎?沒有哦,隻有我!”
她還驕傲上了。
陸洲沒忍住笑出聲,連連點頭應是。
“确實,你是我的大恩人,在我沒名沒氣的時候,隻有你這位頂流大明星願意讓我沒臉沒皮地蹭熱度還不跟我計較。”
葉芳菲傲嬌地小哼了一聲,繼續忽悠:“這都是因爲我提前就看出來了,你以後肯定不簡單,所以才沒跟你計較。”
胡扯,明明就是本性大方不愛計較,還喜歡“扶貧”而已。
陸洲也沒戳穿她,憋着笑配合道:“這麽一說,你看人确實很準。”
葉芳菲噗嗤一笑,莫名覺得好玩。
她視線落在他手裏拎着的禮物盒上,忽而來了興緻,說:“禮物,你不拆開看看喜不喜歡嗎?”
“當着你的面拆不太好吧?”
“有什麽不好?”
“沒有,隻是我在想,要是拆開了,我覺得不喜歡,能直說不喜歡嗎?”陸洲逗她。
“……”葉芳菲露出無語臉,擡腳做了一個要踹他的動作,“不能,你懂不懂人際交往的基本禮貌?”
陸洲邊笑邊專門選出她送的那個禮物盒,當着她的面拆了起來。
裏面裝着一條領帶,簡約設計,低調奢華的高定。
陸洲微笑着擡手摸了摸,說:“領帶?”
葉芳菲細細觀察着他的小表情,問:“喜歡嗎?”
“喜歡。”他說。
“真喜歡還是迫于禮貌的假裝喜歡啊?”葉芳菲挑眉。
陸洲樂了,擡眸看她,“你要聽真話嗎?”
葉芳菲見機不妙,擺擺手,“算了,我就當你喜歡吧。”
陸洲又是笑,說:“真喜歡,謝謝,破費了。”
葉芳菲:“客氣什麽。”
她心情甚好。
“隻是爲什麽送領帶?我用到領帶的場合似乎不太多,這麽貴,送了放在家收着似乎有些浪費。”陸洲說。
“還好,也沒多貴。”葉芳菲說得雲淡風輕,轉頭看向路的延伸方向,故作輕飄飄地說:“不經常用也沒事啊,特殊場合用也挺有意義的。”
每到特殊的場合,你就會想起這條領帶,然後就會想起特别的我啊,我是不是很聰明?
葉芳菲在心裏愉悅地嘀咕道。
陸洲看穿了她的小心思,粲然笑道:“确實很有意義。”
他拿起領帶,展開放在自己脖頸前示範了一下,“怎樣?”
葉芳菲看向他,眉眼動了動,“好看,這個顔色很适合你,我果真有眼光。”
陸洲把領帶折起,聞言笑了。
如果可以,真想就這樣一直待下去。
但夜色漸深,該離開了。
“回去了。”陸洲說。
“好。”葉芳菲眼底有些不舍,但用笑意掩蓋住了,她擡手跟他揮了揮,随後拉開了車門,彎身坐進去。
陸洲等她上車,才回到自己的車邊。
他拉開車門要坐進去之前,葉芳菲忽而降下車窗喊了他一聲。
陸洲回眸看她。
隻見她手搭在車窗框上,說:“如果你到時候決定出席高廷安的生日宴,給我說一聲吧。”
陸洲:“爲什麽?”
葉芳菲揚唇一笑,“你真要去的話,我陪你去好了。”
陸洲:“爲什麽?”
葉芳菲不禁樂了,“你是複讀機嗎?”
陸洲:“……”
“推杯換盞,把酒言歡,那種圈子的場合我應該比你更熟悉,到時候有個圈内的小夥伴陪着你,你會自在些的。”她笑了笑,随即緩緩升上車窗,“走咯!拜拜!”
陸洲扶着車門立在原地,望着她的車漸行漸遠。
再活一世,她還是這般……喜歡罩着他。
此生,再愛一次吧。
感謝書友20220725125439582打賞100起點币
感謝血族長打賞100起點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