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泥沙混雜在一起，連城深褐色的一片，從那半間坍塌的小屋屋門口，一直延伸到那顫顫巍巍依舊伫立的半面院牆牆根。
透過坍塌的院牆，可見村落中其他地方。
放眼望去，四周全都是與這間小院相同的景象。
這些原本建造規整的臨海小院，此時隻剩下頹敗。
望向村外碼頭，那裏還停着整整齊齊的一排漁船，長慧不禁輕歎一聲，唏噓道：“這村子靠海而生，背坡又長着不少靈植，原本在北洲一帶生活的應當還算不錯，隻可惜……”
造化弄人。
此地距離魔皇宮着實太近，不幸淪爲他們培育噬魂蟲的第一批“養料”。
“師姐，你看那是不是長瓊的東西。”黑霧在院中一閃而過，長易從廢墟下取出兩隻小巧的陶碗，其中一隻側面有着一片月牙形的痕迹。
長慧接過那隻碗，眸光微凝，仿佛透過它看到久遠的記憶。
兩隻小碗看似普通，其實卻是用煉制丹爐所用的五彩土做的，算是法器之列，哪怕用再熾熱的火焰都難以燒壞。
“沒錯，這是長瓊的東西。”長慧認得這隻小碗，這碗還是她親手帶着長瓊做的。
記得那時師尊身處無相海，她作爲師姐，擔起照顧師弟師妹的責任。
長瓊剛入門時年紀尚幼，宗門飯堂供給内門弟子的細瓷小碗被她失手打碎過幾個。
本是無關痛癢的小事，偏有幾個多嘴之人背後嘀咕了幾句，稱道源老祖的新弟子不講規矩，這話正巧被長瓊聽了去。
長慧還記得那日長瓊眼眶微紅，抓着小瓷碗的手因用力過緊，指尖略有些發白，起初還倔強着不肯訴說原因，等她稱要去審問那些飯堂雜役，才低聲将實情講了出來。
這對小碗，就是那時她帶着長瓊找一位擅長煉器的師兄做的。
其中一隻是她捏的，一隻是長瓊捏的，而後由師兄一起燒制煉化，成了如今的模樣。
現在她手上這一隻，側面布有許多小月牙痕迹的，就是她當時捏的。
這些月牙痕迹，不是别的，就是指甲留下來的。
長慧至今仍記得當時，自己問長瓊應當怎麽辨别兩隻小碗，長瓊冥思苦想，最後靈機一動，伸手在她這隻小碗上掐出了好多道指甲印。
那時長瓊說什麽來着？
好像是，“我在師姐的小碗上留了印子，這樣就能去辨認得出了，以後我就用這隻有印子的小碗！”
思及往事，長慧面上不禁更添幾分愁容。
平安扣，小陶碗。
這些都是長瓊的東西。
長瓊是個念舊的人，哪怕這些東西對她早已無用，她也習慣随身帶着。
在旁人看來毫無用處的東西，于她而言卻是極爲珍貴的。她絕不會随意将這些東西丢棄。
那她到底爲何會将東西留在女童家？
她現在到底又在哪裏？
問題沒有答案，但可以肯定的是，這座小村子，長瓊一定來過。
“不若将廢墟翻開，看看這裏有無更多線索？”虞曦提議。
“交給屬下吧。”麻衣長老主動請命。
翻土，他們聖土教是在行的！
隻見他掐動法訣，不多時，腳下的土地便像是活過來一般，一個“地龍翻身”，便将碎石斷壁下壓着的東西全都翻了出來。
最先入目的，便是兩具森然白骨。
骨架纖細勻稱，看身量不似男子，也不似幼童。
長慧與長易同時呼吸一滞，兩人幾乎不敢再往下想。
虞曦走上前，擡手輕輕覆上白骨，須臾收回手，回頭說：“屍骨看上去是女子的，但骨骼内殘存的靈力十分微薄，就算屍骨已埋藏在這數月無人看管，靈力散去了一些，生前的修爲恐怕也不會超過築基。
而長瓊，是一位實力不亞于長慧的高階修士。
她的骨骼早已在數次劫雷淬煉中打磨得堅韌頑強，絕不可能像眼前這兩具白骨一般脆弱，不過是被碎石瓦礫碰撞幾下，上面就留下了不少細痕。
都說關心則亂。
聽了虞曦的話，再看這兩具白骨，長慧與長易也意識到自己先前的想法有多離譜。
這骨，絕不可能是長瓊的。
“有時候，沒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虞曦輕聲說了一句。
無論是在魔皇宮，還是在這出事的村落，都找不到長瓊的下落。
那便說明她沒有在此遇害，或許她早已離開了這個地方，此時不知在修真界的哪個角落遊曆。
道理是這個道理，但若沒有出事，哪裏不能發個傳音符，抱一句平安呢？
他們如今也隻能安慰自己，至少還未找到長瓊的屍首。
隻要一日不見屍首，他們便一日堅信，長瓊還活在這個世上。
虞曦看了看被長瓊緊緊攥在手中的儲物袋，歎息一聲，提議道：“我們将那些孩童的屍體，在村裏埋了吧。”
都說落土歸根，這片廢墟就是那些孩子的“根”。
他們的親人也全都喪命在此。
如今将他們的屍體埋葬yi在此處，也算是送他們回家了。
虞曦的提議無人反對，衆人飛身來到山坡下的背風處。
長慧解開儲物袋，将裏面的屍首全部取出，一排排整齊地放在地上。
望着這些幼小孱弱卻面容模糊的屍體，一時間衆人臉上都有着幾分唏噓。
麻衣長老口中喃喃難道着幾句咒文。
長慧與長易聽到以後，不由詫異地擡起頭，往他那邊看了一眼。
他瞪着眼向二人看了回去，“怎麽，沒見過魔修讀經文？”
長慧急忙搖頭，“不是，隻是沒想到您連這些都會。”
“往生咒而已，這玩意我們聖土教學的未必比法雲寺那些老秃驢差。”麻衣長老咧咧嘴角，“别忘了我們聖土教，主要做的是什麽營生。”
什麽營生？
長慧與長易對視一眼，眼中閃過幾分莫名。
虞曦在一旁默默開口，“喪葬一條龍。”
魔道五門三教，各有本領。
聖土教最擅長的便是與“土”有關，無論是挖土還是埋土，都是他們最擅長的。
可謂尋墳定穴、埋土添墳的一把好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