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宮偏殿，道源老祖的牌位前，點燃着三柱清香。
所謂牌位，事實上就是當初道源老祖留在宗門的玉牌碎裂後，重新拼湊煉化而成的東西。
因爲尋不到屍骨，這個牌位就成了麓霞峰弟子僅剩的祭奠之物。
道源老祖的牌位原本供奉在淩霄宗英靈堂内，此次離開宗門以前, 長慧擔心宗門内生出變故，便效仿先前調換長易玉牌的方式，将師尊的牌位也偷偷調換了出來。
牌位就收在她體内的芥子袋中，這是她源于妖血能力的一部分，東西收在其中，比收在儲物法寶内更穩妥。除非她身死，不然沒有她的應允，任何人也不可能将她芥子袋中的東西取出。
将牌位調換的時候長慧沒想這麽多, 不曾想如今倒是正派上用場。
牌位前點燃的三柱清香，是由绮羅城與法言寺合力煉制的請魂香。
所謂“請魂”，并不是真的能将已故之人的亡魂請回來。
而是通過留在祭奠之物上的氣息，引出已故之人尚存人間的一絲識念。
通常隻有在祭奠高階修士時，會有人用到請魂香。曾經觸及到渡劫門檻的道源老祖，當然符合這個條件。
殘存時間的一絲識念，并不等同于師尊真正的意識。
長慧和長易心底都明白，師尊已經不在這個世間。
他老人家已經隕落了三百多年，這般祭奠、請示，不過是他們求的一個心安罷了。
牌位前，香煙渺渺飄動。
長易跪倒在地，結結實實朝着牌位磕了三個頭, 原原本本将近來發生的事情講述了一遍，接着又說起自己散功重修，修行魔道功法，得到伏蟄前輩青睐，可以傳承對方衣缽的事。
長易坦言道：“師尊，麓霞峰如今境況艱難。我想擁有更強大的力量, 與師兄、師姐們一同，守護住麓霞峰的每一位弟子。伏蟄前輩的傳承，弟子想要接受，還望師尊您準許。”
牌位前的三炷香已經燃燒到了尾端。
然而長易面前的牌位，卻沒有發生絲毫變化，别說是被勾出一絲識念，就連氣息都沒變動分毫。
望着三炷香燃燒後的灰燼，與紋絲未變的牌位，長慧與長易皆有幾分呆滞。
“這請魂香……壞了？”長易猶疑着問道。
原本堅定想要傳承伏蟄衣缽的決心，在這一刻忽然遲疑了幾分。
請魂香，請的本就是個“念想”。
現在連念想都不給他，難不成是師尊的在天之靈，不願意他改修魔道功法，傳承伏蟄前輩的衣缽？
這可如何是好？
“師尊不是那樣性子的人，他若在世肯定會說，隻要你能好好活下去，不管是用什麽手段，問心無愧, 不行傷天害理之事就行。”
長慧取出剩下的大半盒香，拿起一根湊到鼻間嗅了嗅，接着又用手指碾碎了一些, 細細打量片刻，搖頭道：“這盒請魂香沒有問題。”
那爲何，偏偏在師尊的牌位前失效？
正當長慧與長易一籌莫展之時，冥虛子帶着逍遙門兩名分神境長老，來到魔宮偏殿。
“伏蟄前輩的傳承在剛才已被觸動。”
一進入殿内，冥虛子的視線便落在長易身上，眼底有着震撼，卻沒太多驚訝，“是你得到了伏蟄前輩的傳承。”
冥虛子的語氣三分唏噓，七分笃定。
這段時日開始修煉伏蟄功法的，不隻有長易一人，但是修行速度最快，對這部功法領悟最深的，無疑就是長易。
伏蟄前輩選擇将衣缽傳承給長易，并不令人感到意外。
冥虛子的目光接着落在屋内擺着的牌位上。
視線在牌位上刻着的“道源”二字上微微一頓，明白過來。
“你們是要将此事禀明道源老祖的在天之靈？”
冥虛子抱歉道：“是我們來早了，多有打擾。”
說着他的目光忽然在道源老祖的牌位與燃燼的香灰之間打了個轉，“你們似乎沒能請到魂？”
說是“魂”，其實就是高階修士隕落後，殘存于世間的意志。
通常來講，越是強大的修士，隕落後殘存于世間的意志便越多，越容易被請魂香請到。
請來的“魂”會凝聚成一道虛影，短則現身兩三息，長則停留一盞茶。
如道源老祖那般修爲，應當能順利“請”到才是。
冥虛子身旁一位分神境長老，說出與先前長易相同的疑問，“會不會是請魂香失效了？”
另一位長老撚了撚香灰，搖頭道，“這香品質上好，應當不是香的問題。”
“這就怪了。”冥虛子摸了摸下巴，“請魂香的前身，是法言寺的請魂咒，已有三千年曆史，自從請魂咒問世以來，還從未有過這樣的事情發生，除非……”
冥虛子沒将這句話說下去，便自發地搖了搖頭，望向長慧手中剩下的大半盒香，建議道：“不如再點三炷香試試？”
長慧也正有此意。
她再次從盒中取出三支香，指尖冒出一小簇火苗，将香點燃，插進牌位前面的香爐。
結果還是與第一次相同。
偏殿内一時沉靜。
若論在神魂、輪回方面的鑽研，沒有什麽地方能夠比逍遙門更深，冥虛子與那兩位逍遙門長老一同，凝視着道源老祖的牌位良久，彼此對視一眼，眼中閃過驚疑。
長慧與長易不解道，“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冥虛子看向道源老祖牌位的目光中，帶着幾分匪夷所思，直到長慧二人開口，他才收回目光。
輕咳一聲，望向二人，詢問道：“聽聞道源老祖當年隕落在無相海中，不知屍骨你們可有人曾看到？”
長慧被問得一臉莫名，搖着頭，遺憾道：“未曾見到。”
她咬了下牙，将當年道明老祖的說辭複述了一遍。
“道明師伯當年曾說，師尊的屍骨已被海中妖獸吞噬，無法尋得。”
冥虛子又接着問，“那你們可知當年道源老祖的死因？”
長慧與長易又是一同搖頭。
師尊當年隕落得十分突然，他們得知消息時，師尊留在宗門的本命玉牌已經完全碎裂。
恰逢那時道明老祖傳回消息，稱無相海内靈氣暴虐，飓風驚雷比以往更甚，許是出了什麽變故。
所有人理所應當地認爲，道源老祖死在了無相海的變故當中。
最開始，長慧也曾想過隻身前往無相海，尋找師尊的屍骨，可後來道明老祖說的笃定，加之麓霞峰内還有數位入門不久的師弟師妹需要指點，長慧便将這事耽擱了下來。
而後數年間，每當她想前往無相海，總會被宗門或麓霞峰的事務耽擱。
這便一拖，拖到了現在。
冥虛子聞言，沉吟片刻，忽然開口說道：“請魂請的是死後意志，既然無法請到，你們有沒有想過，有一種可能。”
“或許，你們的師尊道源老祖……還沒有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