谧太妃掩唇笑道：“皇帝隻瞧見慧嫔素淨，沒發現佳貴人頭上已經什麽都不剩了麽？”
何止什麽都不剩，佳貴人眼睛都有些紅紅的呢。
弘晝先是納罕，然後便瞥見了花廳裏頭擺着一張八仙桌，桌上是亂七八糟的牌和骰子，還有幾盤首飾。
這一幕，弘晝如何看不懂，“佳貴人會輸朕倒是不稀奇，倒是慧嫔……”瞧着似乎輸得更多。
慧嫔粲然一笑道：“嫔妾确實牌技不佳，今兒又是場場都輸呢。”
弘晝忍不住發笑：“旁人輸了首飾要哭鼻子，你怎的反倒笑了？”
舒錦嗔笑道：“哪裏是人人都像慧嫔似的這般有錢？佳貴人才幾件首飾？我瞧着啊，其中大多還是皇後賞的！”——話雖如此，方才拔佳貴人簪子的時候，舒錦可沒手軟。
隻不過，幾局下來，佳貴人的那些首飾，便被不動聲色轉移到了淑妃袖中。
其實，當手邊盤子裏有首飾的時候，赢家也不會嚣張地硬要拔輸家頭上的，而是從盤子裏揀選。淑妃卻特特把佳貴人原本的那些首飾給收了起來，不再作爲賭注——富察家的格格，果然會做人啊。
弘晝打量着可憐兮兮的佳貴人，不由笑道：“那也犯不着抹淚，回頭朕叫内務府給你和慧嫔各打兩套頭面。”
聽得此言，佳貴人方才破涕爲笑，忙不疊屈膝謝恩。
慧嫔亦是忙福了福身子，“多謝皇上恩典！”
淑妃笑着打趣，“皇上隻賞賜慧嫔妹妹和佳妹妹，沒臣妾的份兒嗎？”
弘晝揶揄道：“朕賞了慧嫔和佳貴人，也就等于賞了你了。”
淑妃一愣，方才明白，這是叫她自己赢過來的意思啊。
淑妃掩唇道：“就怕慧嫔妹妹不舍得把皇上賞賜的首飾戴來呢！”——淑妃故意不提佳貴人，是因爲佳貴人肯定會舍不得。而慧嫔……漫說她娘家這般有錢，光皇上賞賜的首飾，慧嫔那裏便有好幾匣子呢，不怕輸。
慧嫔立刻道：“等皇上賞賜到了，妹妹一定戴來打牌。到時候，憑淑妃姐姐揀選！”
一時間，慈甯宮笑成一片，連佳貴人也不由笑意盈盈。
今兒算是皆大歡喜收場。
夜色之下，慈甯宮燈火如晝。
書香領着幾個二等宮女服侍舒錦卸去簪钗妝容，這一日，她自是赢多輸少，頭上的首飾隻在一開始的時候被谧太妃拔走了一支——似乎是牡丹珠钗，奢華又漂亮。
她看着鏡中自己，卸了脂粉，這臉蛋立馬就顯出老态，眼角也生了細細的魚尾紋，好在面龐圓潤飽滿，法令紋并不明顯，看上去比實際年齡要年輕了五六歲的樣子。
因此，舒錦對自己這張臉還是比較滿意的。
書香小心翼翼親自上手摘取她旗髻正中的那支銜珠累絲鳳凰大钗，舒錦忽的微微一怔，“诶對了，打了這麽久的牌，這支鳳钗我也戴了好幾回了，怎麽沒人來摘？”
若是淑妃、慧嫔，或許不敢明目張膽從她頭上挑最大最貴的這支，可老宋和老李可不是這麽客氣的人。
書香低聲道：“太後娘娘您忘了，這是您四十大壽的時候，先帝爺賞的。”
舒錦抖了抖眉毛，“這我哪兒記得？”
執掌後宮的那些年，雍正各種賞賜不斷，鬼才記得住。
此時此刻，死鬼雍正陛下正幽幽飄在舒錦身後，眼神也冷幽幽的。這個耿氏，太不把朕放在心上了！從前二十多年，耿氏那副溫恭敬慕之态，竟都是做戲給朕瞧！
死鬼陛下暗恨：朕竟不曾察覺！！
舒錦打了個哈欠，“先帝待我素來極闊綽，年年生日都有厚賜，素日裏的賞賜也不曾斷過。我哪裏記得住哪件首飾是先帝所賜？”
死鬼雍正的死臉這才略和緩了些，倒也是……朕不怎麽記得了。
舒錦打量着那支鳳钗，雖說金燦燦的，卻一點也不俗氣，“唔，先帝的審美眼光還是不錯的，賞賜的東西都挺好。”
死鬼雍正暗暗點頭：這還像句人話。
書香笑着說：“先帝爺給您的東西，自然要挑最好的。”說着，書香便爲舒錦解開梳得緊實的旗髻，用一把溫潤的象牙梳子一下下刮着頭皮。
這力道輕重合宜，舒錦舒爽地合上了眼睛，“如今想想，先帝爺對我還是挺好的。”——死得也及時，還把偌大的江山家業都給了她和弘晝娘倆，就憑這點兒，舒錦覺得自己還是可以偶爾悼念一下雍正的。
死鬼雍正冷哼一聲，“那你還救助劉氏！你對得起朕嗎？！”
舒錦複又幽幽道：“不過，伺候先帝爺還真是不容易，當年後宮那麽些人都不得善終。孝敬憲皇後臨死都不得見他一面，更不消說敦肅貴妃與甯嫔了。”
提到這些早已作古的舊人，死鬼雍正陛下不禁陷入沉默，似乎……朕厭棄之人，耿氏怎的一個個都要善待？烏拉那拉氏也就罷了，再不好，也終究是朕的原配皇後，年氏和武氏起碼也有過誕育之功，可劉氏憑什麽呀？！
劉氏的存活，如一根刺，狠狠紮在死鬼雍正陛下的心口。
書香道：“她們都是德行有虧，落得那般下場，也不算冤枉。”
舒錦歎了口氣，“是了，她們都不是好人。她們竟爲了個不值得的男人，甚至不惜手染血腥，又是何必呢？”
死鬼雍正先是一愣，然後當場暴走，什麽意思？朕是“不值得的男人”？！可惡的耿氏！
死鬼陛下氣得都要冒煙了，偏生連靠前都不敢，隻敢遠遠的在一旁罵罵咧咧。
“可是，劉氏又做錯了什麽呢？”舒錦幽幽自語罷，便忽的轉過頭去，看向死鬼雍正所飄之處。
這猛地一轉頭，生生叫死鬼陛下一個激靈，罵聲也戛然而止。
死鬼雍正隻覺得脊背發涼，這個耿氏……怎麽好像能感覺到朕的存在似的？
舒錦撓了撓頭，然後在胸前畫一個十字，并喃喃念道：“阿彌陀佛、哈利路亞、三清在上，這個世上沒有鬼！”長在紅旗下的舒錦，哪怕再疑神疑鬼也絕不相信世上有鬼！
死鬼雍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