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連忙緊了緊身上的狐貂鬥篷,長春仙館的掌事大嬷嬷含霜快步迎了上來,親自扶着她進了館中。
“長離如何了?”舒錦甫一進入衍慶堂,便詢問含霜。
含霜掌管長春仙館庶務多年,早已是十分穩重,“娘娘請放心,福晉産道已經開了六指了。”
舒錦估摸了一下時辰,不由松了一口氣,産道開得倒是蠻快的,再加上胎位正順産,想必很快就有好消息了,便道:“可叫人通知弘晝了?”
含霜苦笑道:“一早就叫窦懷忠出宮傳信了,但是……五爺隻怕未必能回來。”
舒錦老臉沉了沉,但嘴上卻道:“也罷,這種時候這些個男人也排不上什麽用場!”
含霜自是聽得出來,娘娘看似是在訓責五爺,實在是在數落皇上呢。這種事情,按照五爺的心意,必定是要快馬加鞭趕回來的。
含霜忙奉了一杯熱茶上來,“娘娘先喝口茶暖暖身子吧。”
舒錦幽幽歎了口氣,接過茶隻喝了一口便撂下了。
侍奉在側的履雪柔聲道:“張公公已經去庫裏取老山參了,太醫院最擅長婦産一科的幾位太醫也都來了,您就放心吧,福晉一定母子平安。”
都已經是第三回了,按理說舒錦該放心,可她就是覺得心中莫名不安。
她努力打起精神,并吩咐含霜再去産房探問。
含霜這一去不過盞茶功夫,便笑着回來禀報:“娘娘,福晉産道已經全開了,小阿哥就快降生了!”
舒錦心下一喜,“那就好,甭管是小阿哥還是小格格,平安順遂就好。”
話說這清朝的稱呼也是夠怪的,皇帝的兒子叫阿哥、孫子也可以叫阿哥!甚至王府諸子也可以叫阿哥!
真不怕叫混了!
話說,長離這一胎若是個男孩,豈不又是個“四阿哥”?!
聽着就叫人糟心!還不如生個粉粉嫩嫩的小格格呢。
舒錦默默吐槽着。
長春仙館大嬷嬷含霜一臉喜慶地道:“奴才先提前恭喜娘娘,又要抱孫子了呢。”
弘晝的側福晉與侍妾也皆候在正堂中,三阿哥永瑛的生母章佳氏立刻嘴甜地道:“福晉福澤深厚,這一胎若是個男孩,便是爺的第四子了呢,若是個小格格,福晉便是兒女雙全,怎麽都是大喜!”
正堂中一時洋溢着歡喜的氣氛,而産房中也很快傳出了嬰兒啼哭聲。
潔身姥姥抱着個哭聲嘹亮的孩子來到正堂磕頭報喜,“恭喜娘娘,福晉又誕下一位小皇孫!”
舒錦連忙瞅了一眼,大紅百福襁褓中是個哭得滿臉通紅的孩子,那孩子身上有一層薄薄的胎脂,雖然看不清眉眼像誰,但一頭烏黑秀發甚是濃密——可惜将來要剃成個半秃瓢!發量再優秀也白搭!
舒錦笑着說:“又是個小阿哥呀!本宮還以爲拂珊要添個妹妹了呢。”
拂珊格格的生母富察舜華笑着說:“福晉連生三子的福氣,妾身是怎麽也羨慕不來的!”——富察氏自然盼着福晉生子,這樣她的拂珊就是五爺唯一的女兒了。
舒錦笑了笑,便連忙問:“長離如何了?”
那接生姥姥小聲道:“福晉胎盤尚未娩出……”說着,她又忙道:“不過福晉身強體健,晚些時候自然會娩下來的。”
舒錦蹙眉道:“這個十分要緊,你快回去好生盯着。”
通常生下孩子之後,胎盤随即就能娩出,一般不會超過兩刻鍾。若是太遲,便有産後大出血的風險。
“是!”
約莫過了一刻鍾,那接生姥姥便一溜煙兒來報:“福晉已娩出胎盤,可奴才瞧着……似乎不全。”
也就是胎盤不完整。
舒錦眉心一沉,她尚且未曾遇到這種狀況,便看向諸位太醫。
此時周太醫已經緻仕,如今太醫院最擅長婦産一科的是左院判唐淵。唐院判略一沉思,便躬身道:“貴妃娘娘,如此便需用些助宮縮的藥,方能使殘餘胎盤随惡露一并排出。”
舒錦心頭一緊:“便是活血之藥吧?”
唐院判點頭稱“是”,“微臣會仔細斟酌用藥。”
舒錦歎了口氣,“那就用吧。”——活血之藥用多了有大出血風險,可胎盤若不完全娩出,也有可能導緻大出血和嚴重感染——在這個時代,這個更要命!
長離午後用藥,并由唐院判施了針,不消一個時辰,便又娩出了許多髒東西,隻不過無法分辨是否完全排出。後續若無其他不良反應、且脈象也無異樣的話,這一關便算是過了。
傍晚的時候,弘晝才姗姗歸來。
舒錦知道,非是他不願早會,便也沒有加以苛責,便細細把長離狀況與他說了,“夜裏上夜的宮人仔細盯着些,我已叫唐院判今晚值守太醫院,長離若有異樣,便立刻去傳召。”
“額娘放心,兒子記下了。”弘晝神色凝重,複又躬身道,“此番又叫額娘操心了,天色也不早了,額娘請安心回去歇息,這裏一切都有兒子呢。”
舒錦知道弘晝如今已經是個靠譜的成年人了,加之這一日下來也着實有些乏了,便回去歇下了。
這一夜無夢到天亮。
翌日天微微亮,蘭若嬷嬷便低聲來禀報:“五福晉昨夜突發高熱,怕是尚未排幹淨的緣故……”
舒錦神色一變。
蘭若又連忙道:“不過您放心,昨兒後半夜唐院判便去施針用藥了,福晉這會子已經退了燒熱,暫時是無礙了。”
舒錦眉心一簇,無奈地歎了口氣,“昨兒還覺得生得順遂呢,不成想……”
舒錦這會子也做不了什麽,略一思量便吩咐張守法道:“叫内務府安排都統五什圖的夫人入宮照料吧。”這個時候,有親生母親陪伴,起碼心裏能安泰些。
“嗻!奴才這就去!”
小四阿哥倒是健康活潑,他親娘卻在月子房裏連續多日腹痛,唐院判隻得再三用藥,以至于這惡露格外多些。小四阿哥的洗三禮,長離幾乎在昏昏沉沉中度過。
好在唐院判對藥量的拿捏還是頗有分寸的,第七日的時候,腹痛便大有緩解,出血也總算減少了。如此一來,長離性命是無虞了,隻是這氣血終究是大虧。
唐院判委婉地禀報和親王:“福晉身子虧損不輕,需好生将養,三年之内,不易受累。”——就是三年不要懷孕的意思。
弘晝自然聽得懂,他遺憾地歎了口氣:“本王記下了。”
此時此刻,躺在榻上的五福晉吳紮庫氏松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