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老李頭這一出,吳遠也總算看明白了。
爲何回購個養殖的小龍蝦,竟搞出如此大的陣仗來。
畢竟村裏頭但凡辦點大事小情,總是磨不開各種情面臉面的。
今兒老李頭這半真半假地摻和着賣,要真是沒李靜這個本家媳婦出面,換個旁人來,都免不了折騰大半天的幺蛾子。
當然,叫上老丈人楊支書過來彈壓一下,也能解決。
但出動老支書,那就屬于王炸了。
王炸炸一回兩回還行。
天天擱這兒整王炸,那是對于老支書威信的一種濫用。
趁着李會計算完了個老李頭的錢,得空,吳遠扔過去一根華子。
轉頭就聽見肖偉的媳婦陳杏叫他,甜甜地,不大不小的瓊鼻上布滿細密的汗珠。
說到收成,陳杏這個前村花小媳婦,充滿自信地一挺胸脯,昂然道:“還不錯。”
吳遠打算瞅得明明是小龍蝦,卻叫陳杏一聽,莫名地耳根一紅。
不但給了權威認證,而且當着吳遠的面,連對陳杏的稱呼,都改了口。
不當着吳遠的面,許慧琴大都稱呼陳杏嫂子的。
排隊的前後村民,都争相看過來。
個個肥美精神,縱使在袋子裏,依舊揮舞着兩隻大螯鉗,耀武揚威。
沒辦法,村裏的關系太過錯綜複雜了。
可當着吳遠的面,再稱呼其嫂子,就不合适了,所以就來了個超級加輩。
吳遠一瞧這質量上乘,當即道:“一會留個十斤二十斤,送我家去。照樣按照村裏的補貼錢,給你算錢。”
聽到有人問出口,吳遠也随之點點頭。
“喲,那我得瞅瞅。”
陳杏微微一愣,明白過來,謙虛道:“都是慧琴你教的好。”
吳遠就若有無地問一句道:“這第一茬,收成怎麽樣?”
連帶着撐開尼龍袋子的樣子,就像是敞開胸懷一樣地,嬌羞無限。
說話間,許慧琴也湊過來,看了一眼陳杏口袋裏的小龍蝦,多少有些權威認證的意思道:“嬸兒這小龍蝦養得确實極好。”
吳遠擺手,義正言辭道:“那不行啊,嫂子,該怎樣就怎樣。”
這一看,不等吳遠有所反應,其他倆人就争先地驚呼出聲來:“肖偉家裏的,這小龍蝦,你怎麽養得這麽好?”
這年頭養殖的稀有,吳遠自然有些見獵心喜,嘗嘗味道。
不料陳杏卻道:“要什麽錢?一會家裏還有些,我挑些給您送過去。”
好在好奇陳杏養殖小龍蝦的人,不止吳遠一個。
陳杏的小龍蝦,養得确實好。
有了陳杏這個先進典型,許慧琴對于小龍蝦養殖戶的口氣,也硬挺起來。
不是咱的方法不對頭,是你們各自的努力不一樣。
否則都是同一個村裏的,爲啥人家養得這般好?
吳遠不摻和這面的議論紛紛,擡腳進了村部辦公室,就見裏頭老丈人楊支書,倆腿翹在辦公桌上,仰靠在椅背上打盹。
一旁的老許頭,默默地翻着手裏的賬本一類的東西,神色嚴肅。
眼見着老丈人鼾聲如雷的,吳遠貼着老許頭坐下來,連散煙的動作都透着輕手輕腳。
叔侄倆湊頭把華子點上,輕吐出口。
終于老支書一個趔趄,倆腿從辦公桌上掉落下來,整個人條件反射般地醒了過來。
吳遠下意識地起身,要撲過去。
得虧老支書自己個反應過來,沒至于發生腦門磕上桌面這種糗事。
于是吳遠撲過去的動作,就臨時轉換爲散煙過去道:“爹。”
老支書嗦了嗦牙花子,接過華子,習慣性地就去摸自己口袋找火道:“你來了?”
吳遠再度撥着打火機遞過去道:“在家閑着也是閑着,就出來轉轉。”
老支書湊在火頭上點着了華子,發出噗噗的聲音。
吳遠趁機道:“爹,覺沒睡夠,你就在家多睡一會好了。”
畢竟這一大早的,就到村部補覺,可不就是沒睡夠麽?
不料老許頭一語道破真相道:“他哪裏是缺覺?他是卻六味地黃丸!”
被老夥計一語道破真相,老支書倆眼一瞪:“你這老東西,真是狗嘴裏吐不出象牙來!”
老許頭笑而不語。
吳遠也明白,老丈人話罵得越狠,隻能越說明老許頭越接近真相。
結合最近丈母娘每天都回自家住,白天才回去,也就難怪老丈人一大早就躲到村部來打盹來了。
吳遠這一明白過來,和本就繃着笑的老許頭一對視。
結果一老一小,全都繃不住,笑出聲來。
男人嘛,看破不說破,反而有所忌憚。
一旦都說破了,反倒是無所畏懼了。
所以笑鬧過後,老支書就像是一個囤積資産的闊老爺,開始關心起時勢的變化。
“這一年都過了一半了,上頭的形勢,還叫人看不明白。别回頭咱弄來這麽多的鋁錠,到時候再砸咱們手裏去……”
跟随者老支書這一番話,老許頭也随之一歎。
對吳遠解釋道:“你不知道,村裏弄這事,叫鄉裏上頭都知道了。一時之間,說什麽的都有。尤其是卞孝生,居然在一次鄉黨委會議上,說咱村是沒頭的蒼蠅,四處亂撞。”
敢情是挨鄉裏批了。
卞孝生這個人嘛,有點實力,但在格局上,終究差點意思。
意識到這一點,吳遠并沒有像以往那樣寬慰眼前這二位。
說什麽自己和落雁可以輕而易舉地爲此事保底。
而是就事論事地說起道:“爹,許叔,要隻是爲了平息鄉裏上頭的這種論調,其實不難。咱想辦法畫個餅就行。”
不等老支書追問,老許頭就搶先道:“畫餅?”
吳遠施施然笑道:“天下熙熙,皆爲利來。天下攘攘,皆爲利往。伱們把這餅給畫好了,上頭的人,不但不再說閑話,反而巴不得你們能掙錢,掙大錢。”
話說到這裏。
老二位相視一眼,頓時心領神會了。
一旦讓所有人都覺着,自己有沾光的機會,可不就自動閉嘴了?
這可比什麽都好使。
所以緊接着老支書問道:“這餅依你看,具體該怎麽畫?”
其實畫餅,甭管是支書還是村長,都會。
關鍵是這餅怎麽能畫得恰到好處才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