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見這架勢,卞孝生心裏陡然一突。
今晚甭打算豎着回去了。
饒是如此,情勢也不容他退縮。
畢竟吳遠這對億萬富翁的倆口子在梨園村呢,很多村都隐隐以楊支書的動向爲參考标準。
不啃下楊支書這個硬骨頭,種桑養蠶這事,就上不了規模,成不了氣候。
很快,炒皮肚上桌。
連帶着其他八個菜和一個湯也跟着陸續上桌,湊一個十全十美。
本地的高白一打開,倒上,頓時一股凜冽的酒味散發開來。
入口如烈火。
楊支書端杯道:“卞書記,歡迎您莅臨指導梨園村的工作……”
于是一番推杯換盞,觥籌交錯。
在卞孝生和老三位漸漸紅潤起來的臉皮上,話題被不斷地推進,深入,讨價還價。
中午喝了茅台的楊支書,此刻戰鬥力已經爆棚。
堅持梨園村的小龍蝦和十三香調料粉兩項産業不動搖。
在此基礎上,才答應卞孝生,明年會加大桑蠶的飼養量和上交的蠶繭數量和質量。
等到種桑養蠶的事情談得差不多時。
對于吳遠允諾什麽,卞孝生已經聽不進去了。
扯着嗓門在那兒喊。
這是喝到位了。
畢竟人已經橫着了,還能不到位麽?
老三位傻眼了,看了看呼呼大睡的卞孝生,又看了看那輛自行車。
“這可怎麽辦?”
吳遠先給老三位散了一圈煙壓壓驚道:“這個好辦,我叫明朝開車來送。卞書記是住在鄉政府大院後頭吧?”
老三位連連點頭,“對的,對的。”
吳遠又道:“爹,許叔,你們誰要是不放心,跟車去一趟也行。”
面子上的事,反正都替你們照顧到。
楊支書當即道:“不用了,你派車給送回去,已經是天大的顔面了。”
吳遠嘿嘿一笑:“爹,許叔,正好也是給你們個坐車的機會。”
老許頭和李會計倒是很想坐那幾百萬的豪車過過瘾。
可轉頭一見,卞孝生那爛醉如泥的樣子,又倍感嫌棄。
算了算了,蹭車的機會有的是。
吳遠用村部座機打了個電話,回過頭來,就聽老許頭、李會計在跟老丈人在那客氣。
仔細一聽,原來是老丈人把酒席錢給結了。
私人結的。
按照老許頭和李會計的意思,要記在村裏賬上。
反正村裏賬上,也不差這點小錢。
不至于讓許老三爺倆吃下這白條。
吳遠自然是幫着老丈人道:“許叔,李叔,對于我爹這樣的土豪,你們這時候不打秋風,什麽時候打?”
楊支書倆眼一瞪:“胡說,老子根正苗紅,正經的貧下中農出身。”
老許頭跟着笑話道:“老楊頭,現在沒人以這個爲榮啦。小遠這是誇你,捧你呢。”
說話間,馬明朝開着賓利慕尚到了。
也不用衆人搭把手,馬明朝一個人把卞孝生往肩膀上一搭,扛起來就走。
瞧着這輕松勁,楊支書不由狐疑道:“卞書記不會是裝醉的吧?”
老許頭笃定無疑地道:“不可能,七八兩高白下去了!我可聽說卞書記也就半斤的量。”
吳遠沒有參與意見。
因爲是不是裝醉的,都不重要。
馬明朝把人放到後排,跟吳遠幾人打了聲招呼,就挂擋加油離開。
吳遠陪着老許頭,把卞孝生的車子推進村部辦公室鎖着。
然後掉頭陪着老支書往家裏走。
楊支書卻嫌棄他跟着,頻頻催促他道:“你也快回去吧,忙溜了一天,怪累的。”
吳遠隻是支吾着道:“我看你進家門就回。”
楊支書急道:“我還沒老到那程度!”
結果等真到了自家門口,楊支書瞅見等在院子裏的媳婦劉慧,立馬回頭找閨女女婿求救。
可惜吳遠比他更早一步發現劉慧回來了。
當即轉頭就走,根本不給老丈人求助的機會。
回去的路上。
吳遠笑過之後,發現村道上沒什麽人迹了。
當下心裏一動,不會吧?
旋即自顧自地搖搖頭,應該不會。
畢竟今天是周日。
就算宋校長再怎麽勤奮,也不至于周日晚上還在學校裏折騰。
結果下一秒。
眼前驟然出現一輛車,就跟幽靈似的,突然就蹿到自己面前,直沖自己撞過來了。
說時遲那時快。
吳遠移步側身,先保全自己,随後一伸手,接住了幾乎大撒把的宋春紅和她那破自行車。
“宋校長,孩子幹媽,這麽晚了,你在學校幹啥呢?”
夜色下,宋春紅臉紅得跟熟透的蘋果似的。
每回遇見他,都會驚慌失措到撞人。
根本不受控制。
萬幸每回都能被他化險爲夷。
“在整理擴建學校的預算,所以晚了點。”
吳遠一聽,想批評這種内卷的風氣,卻又不好把握尺度。
隻能半開玩笑半調侃地道:“你不知道學校那地方原來是墳地麽?這麽晚一個人在學校辦公,你也不害怕?”
不料宋春紅把鬓發往耳後一撩道:“你别騙我了!村裏旁人不曉得,但我卻知道,學校那塊地,當初是你們吳家的祖宅正中心。”
吳遠不由愕然道:“你怎麽知道?”
這事村裏知道的人真不多。
了解情況的老一輩,像是董大的父親和明軍、明朝的父親,都已經去了。
吳家父輩那一輩的榮光,也随他們遠去了。
宋春紅昂着脖頸,像隻驕傲的白天鵝道:“我是老師,當然上知天文,下知地理。”
“給你能耐的。”
吳遠知道問不出來,就攆人道:“趕緊回吧,不送你了。”
宋春紅嗯了一聲,沒來由地道:“我下回注意,盡量不那麽晚了。就算是,爲了小江和玥玥。”
“這還差不多。”
夜色下,兩道人影在村道上背道而馳。
片刻後,吳遠回到家中,轉頭銷死了大門。
楊落雁披着件毛線衣,迎出來問道:“爹今晚沒喝酒吧?”
吳遠歎氣道:“哎,沒少喝。”
楊落雁怔然道:“那完了!”
吳遠陪着點頭道:“我知道,我把爹送到家門口,媽就坐在院子裏等着,我都看見了。”
于是不約而同地,倆口子内心升起一絲同情。
不過同情歸同情。
同情過後,該洗洗,該睡睡。
一點猶豫都沒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