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天色将暗的時候,大徒弟馬明軍第一個到了。
不等車的腳程,比等車的腳程還快。
馬明軍來,也沒空着手來。
一臉憨笑地提了條大黑魚過來。
讓吳遠看着,就沒好氣地吐槽他:“拎那麽大的黑魚來,旁人都不會燒,就隻有我會燒。你是生怕我閑着地吧?”
挨了句罵,馬明軍反而放松下來。
把系着黑魚的稻草繩往牙關上一咬,騰出手來,就要去摸煙和火柴。
邊摸還邊從牙縫裏擠出聲來道:“師父,不瞞你說,水煮魚,俺也會燒了,就是可能沒你燒的好吃。”
吳遠接了華子,大手一揮:“那我不管,今晚這魚就交給你弄了。”
馬明軍連連點頭,聲音依舊尖細道:“包在我身上,師父。”
等到師徒倆都點上煙,馬明軍把魚提到了手裏,倆人也進了教職工小區。
吳遠吐了口煙圈道:“正好,趁現在沒人,你跟我說說,将來咋打算的?”
馬明軍被問得一個愣神,“師父,什麽?什麽咋打算的?”
吳遠就數落起來道:“人寶俊現在都當一把手了,雖然是分廠的,但那也是在往上走。老六盡管攆着不走,打着倒退,但現在也巴上了電腦畫圖的邊邊。”
“我這三個徒弟之中,就剩你一個,還隻是裝修小隊三人組的頭。你就不想,百尺竿頭,更進一步?”
馬明軍忽然有些感動。
感動之餘又有些心酸。
人高馬大的他,最大的能耐就是忠誠和孝順。
可眼下師父這一大攤子事業鋪的,全華夏都是。
他的忠誠和孝順,反而是顯得最無足輕重的了。
心酸之餘,咧嘴一笑道:“師父,俺要啥打算?俺現在挺好的嘞!豔兒在三嬸那幫忙,每月拿着工資也不老少,養家供孩子上學都綽綽有餘。俺這在外掙得錢,全都攢下來了。”
“俺跟豔兒都說好了,等過了年,就蓋新房子。不說要蓋到師父家你那樣,但也要弄上家裏洗澡,屋裏拉屎。省得冬天跑外頭,凍屁股。”
吳遠聽這一通東來西扯,氣得直哼哼道:“你真有出息,跟DC區胡同的那爺一樣有出息嘞!”
可氣哼哼也沒辦法。
馬明軍這壓根就不接招,隻顧着咧嘴笑,瞪着倆排大門牙看你。
你有什麽辦法?
說話間,師徒倆上了樓。
吳遠一開門,馬明軍立馬就卷起袖子忙活開了。
先把裏裏外外,拖了一遍,拖得樓上的鄰居張大媽經過時,還問吳遠道:“吳老闆,你媳婦回來啦?”
問得吳遠沒辦法道:“張大媽,是我大徒弟拖的地。”
人家張大媽猜錯了,分毫也不尴尬,沖着吳遠直豎大拇指道:“喲,吳老闆,你這大徒弟是真不錯,踏實,肯幹!”
吳遠心說,我能不知道麽?
從前世,我就知道他踏實肯幹。
這一輩子,自己攤子鋪的大了,身邊能人多了,反而忽略他了?
那不能!
吳遠很肯定地搖了搖頭。
等到馬明軍收起拖把,揚起菜刀,直接用刀背給了掙紮來掙紮去的黑魚頭來了一下子。
黑魚頓時不動彈了。
然後就開始娴熟地去魚鱗,清魚肚子。
吳遠手上翻着報紙,嘴上卻道:“明軍啊,你準備準備。騰達這邊,年後我準備提拔一批人。這其中,趙國海趙師傅,肯定要負責寫字樓裝修那塊。你呢,得負責把我家居這塊裝修全都抓起來。”
馬明軍一聽,麻利的刀法就停下來了:“師父,俺不行。裝修隊這邊有那麽多能幹的頭頭能提拔哩,你不能總提拔自己人!”
這榆木腦袋,反過來教訓自己,不要任人唯親了。
聽得吳遠也沒好氣道:“你以爲我是跟你商量?我是通知你!你給我加把勁,平時多用用功夫,别隻管自己那一畝三分地。”
說到這裏,吳遠把闆凳一搬,自己騰到陽台去看報紙了。
不多時,樓下車響。
吳遠就勢站起身來,就見孩子們從賓利慕尚上下來,迫不及待地就要往樓上來。
隻有趙寶俊還纏着馬明軍道:“軍哥,你再帶我溜一圈,反正師父不知道。”
話剛說完,就被蔺苗苗踹了一腳。
趙寶俊惱火地回頭沖蔺苗苗,就見她眼神直勾勾地看着樓上。
循着蔺苗苗的眼神,趙寶俊往樓上一看,就見師父站在陽台上,正俯視着自己一行人。
當時就吓得腦袋一縮,悶頭就上了樓。
孩子們手提着食材,絮絮叨叨地上了樓,消失在樓梯口。
吳遠卻注意到,大外甥女蔺苗苗,偏袒她對象寶俊的同時,還不忘把明琪也給拽來了。
這是一正一負,兩堪相抵了。
不一會兒,家門被推開,衆人魚貫而入。
深秋時節,裏裏外外沒蚊蟲,所以吳遠剛才放任着大門開着。
幾個孩子進來,先跟廚房裏的馬明軍打了招呼。
然後放下食材,各個都湊到客廳陽台這邊來,巴巴地叫師父,叫老舅,叫遠爺。
最後就留下寶俊和老六,湊在吳遠身邊,一塊悶頭抽煙。
吳遠點上了煙,才擡腳踹朱六标道:“你湊這邊幹嗎?去廚房幫忙去。整天敲電腦,搞技術的,不出力,渾身都退化了。”
朱六标咧嘴一笑:“師父,我這就去。”
身邊就剩下寶俊一人了,吳遠又伸頭尋摸明軍。
這明軍習慣了隐身。
很多時候,露個面,就不知道躲哪兒去了。
但吳遠笃定,明琪一定在。
就是就扯着嗓子喊了一嗓子:“明琪,明琪。”
馬明琪端了一盆的衣服從卧室裏出來,正卷着袖子,奔陽台這邊來手洗衣服來了。
因爲陽台一角設了個洗衣台。
“遠爺,啥事?”
吳遠招招手:“那正好,不指望你二哥了,這事我跟你和寶俊說。”
馬明琪把洗衣盆放在陽台池子裏,打開水龍頭,手按在盆裏,試着水深,回頭道:“遠爺,啥事你說。”
吳遠就把騰達這邊的後續任命安排說了。
這事不關乎寶俊的利益,卻也令他頗爲安心。
畢竟師父是個念舊的人。
至于馬明琪聽了,高興之餘,也終于明白遠爺叫她過來說話的原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