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支書順手從兜裏掏出二百來塊錢道:“這是你家的那份。”
還沒拿出來,就被吳遠按住,塞了回去道:“爹,錢你留着吧,單子拿來我簽個字就成。”
楊支書也很想笑道:“你松手,伱不松手,我怎麽給你掏單子?”
吳遠也是恍然大悟。
松開手,就見老丈人從上衣左邊兜裏掏出張表格道:“你在這後面把字簽上就行。”
吳遠摸起茶幾上的圓珠筆,順手就龍飛鳳舞地把字簽了。
簽完了,蓋上圓珠筆,吳遠這才問起道:“挨家挨戶就補償了這二百來塊錢,沒人嫌少吧?”
楊支書折起表格,依舊揣回上衣兜裏放好道:“那倒沒有。”
随即又補充道:“關鍵這錢不是大頭,大頭是免掉的那些提留款、統籌款和應繳公糧。”
吳遠點點頭,又笑着問道:“爹,你不嫌少吧?”
楊支書下意識地要摸煙,等到吳遠把煙散到他手中,就見劉慧端着粥鍋放在飯桌上,然後拿煙瞪他,于是順手别到耳朵後邊去了。
“咱村200來戶,每家二百七八十塊錢,這就有五萬大幾了。另外,我用魚塘以及五保戶家的房子報損,這又批了一萬大幾。”
“加起來雖然沒把你捐的本錢拿回來,卻也相差不多了,我知足了。畢竟全縣那麽多鄉鎮呢,沒有一百,也有幾十個,算起來,徐縣長這已經算偏向于咱們村了。”
吳遠一聽,便肯定道:“爹,你想通就好。”
很快,早飯都端上桌了。
衆人吃過早飯,馬明朝也把車開到了。
倆口子照常上車去縣裏。
劉慧看着倆人離去,随口咕哝了一句道:“出去見不着人,回來也不閑着。”
楊支書習慣性地把外套往上面一托道:“倆孩子年紀輕輕的,不忙事業忙什麽?閑在家裏躺着,伸手管你要錢就好了?”
“你看看你!”劉慧不樂意了,“我不就是随口說說麽?”
楊支書也擡腳往外走道:“頭發長,見識短!”
去縣裏的路上。
吳遠問馬明朝道:“家裏都還好吧?”
馬明朝沖着觀後鏡點頭道:“挺好了,老闆。家裏魚塘沒損失多少,老支書也補了點錢。加之水災過後,苗紅一直在學校幹活,多少也能掙點。怎麽着,都把田裏那點損失補回來了。”
吳遠贊同道:“就是,别總把眼光聚焦在田裏那點産出上。”
“苗紅也這麽說的,她甚至想,如果能找到個長期出力的工作,把家裏地盤出去給旁人種,都合算。結果被我攔住了。”
吳遠反而肯定道:“苗紅這想法是對的。現在廠子大了,安插幾個人手還是很容易的。”
馬明朝卻遲疑道:“老闆,我不想給你添麻煩。再說了,總聽旁人說,廠子裏任人唯親,影響廠子發展。”
這覺悟,吳遠不由笑了:“你這腦瓜子,死性的狠!廠子裏用誰不是用?苗紅那是出力掙錢的,能影響什麽發展?總之,你倆商量。商量好了,随時跟我說。”
同馬明朝聊完,吳遠看向窗外的麥田。
田裏的麥苗都稀疏了不少,頂多有原先三分之一的密度,而且還夾雜着不少死掉發黃的麥草。
就這,還指望什麽收成?
恐怕連口糧都收不上來。
好在今年淮河下遊的第一場水災算是過去了。
從眼下到七月底,和往常的夏天,沒什麽兩樣。
銀色桑塔納在盼盼家具廠門口停了車,吳遠推門下車,跟媳婦拜了個拜,目送着車子遠去,随即才大步走向家具廠大門。
傳達室的老蘇早就遛遛地跑出來,老臉上笑成一朵花道:“哎呀,老闆,可有日子沒見你了。”
吳遠散了根華子給老蘇道:“你們老倆口,一向可好?”
老蘇笑呵呵地接過華子道:“好着呢。”
“兒子、兒媳婦沒再給你們臉色看吧?”
老蘇臉色一闆,“有吳老闆給我撐腰,諒他們也不敢!”
跟老蘇揮别,吳遠直奔辦公樓。
副廠長辦公室裏,傳來斷斷續續的咳嗽聲。
果然二叔楊國柱是一如既往地早。
吳遠走到門前:“二叔,感冒了呀?”
楊國柱一擡頭:“哎,你來了。”随即才說到自己道:“沒什麽事,我這小感冒,吃點藥就好了。”
吳遠又問:“那你開藥了嗎?”
楊國柱被問住了,立刻岔開話題道:“那什麽,沉魚比我感冒得還嚴重,不還是堅持來上班做事?”
吳遠疑惑道:“她會來那麽早?”
楊國柱難得說了句公道話道:“這半拉月來,她都到得比我早。”
吳遠伸頭往市場部經理辦公室一瞧,好家夥,一張蒼白的臉,正瞪着倆眼睛,看着自己。
要不是沒繃住,一陣猛烈的咳嗽襲來。
那一幕,真能吓得吳遠夜裏做噩夢。
“怎麽累成這樣了?”吳遠是百思不得其解道:“快别忙活了,咱們去醫院吧!”
這臉色實在太吓人了。
楊國柱也伸頭一望,吓了一激靈道:“沉魚這确實夠嚴重的,肺管子都要咳出來了。”
吳遠這邊已經着急地叫人了:“招娣呢,招娣?”
楊沉魚一起身,忽覺一陣眩暈,隻是在暈倒之前,指着食堂道:“招娣去吃早飯了。”
吳遠一把将大姨子扶住,在椅子上做好。
另一邊楊國柱已經開始用廠裏喇叭叫人了。
幾分鍾後,徐招娣開着白色桑塔納停在辦公樓門口。
吳遠一把将大姨子攔腰抱起。
結果楊沉魚還下意識地因爲不好意思,掙紮了兩下。
直到被吳遠一喝:“别動,”立馬乖乖地不動彈了,任由吳遠抱上了車。
楊國柱從辦公室裏找出條毯子送過來道:“用這蓋着點,防止路上冷。”
吳遠接過毯子道:“二叔,你也跟着一道看看,開點藥吧。”
楊國柱還想往回縮,卻已經被吳遠拉着上了車。
反正一隻羊是趕,兩隻羊也是攆。
隻是他這剛回廠裏,就遇上這事,也實在是太刺激了。
二十分鍾後,趕到縣醫院。
吳遠發現楊沉魚都開始打擺子了,這是硬撐了多久,拖得這麽嚴重?
然而現在不是計較這事的時候,吳遠也顧不上大姨子小姨子,抱上人就忘急診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