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雨一直不停,下到了第二天。
雖說依舊是清明節,但明眼人也看出點不妙來。
因爲這雨勢漸大,大有超越十多天前那回的架勢。
下雨雖煩人,卻是賴床的好時候。
耳聽着窗外淅淅瀝瀝的雨聲,便是最好的助眠聲了。
所以連媳婦楊落雁想要起床,都被吳遠拖住。
最後無奈放了手。
結果楊落雁上樓轉了一圈,又回來上了床,重回他的懷抱。
“倆孩子和我媽都還在睡呢,說是不想起。我們也接着睡吧。”
吳遠卻一個側身:“你要這麽說,我可不困了。”
“你真煩人!”
這一個不困,就折騰到了九點。
楊落雁幾乎是逃也似的起了床,吳遠覺着無趣,也跟着神清氣爽地起來了。
門廊下,雨幕如織。
大黃躲在狗窩裏,那裏面勉強夠它站立的。
于是它就站着,沖吳遠搖尾巴,結果冷不丁地打了個噴嚏。
飯團對他不怎麽感冒,一看就不如老狗。
住在車庫裏的糯米,因爲懷孕,脾氣正變得暴躁,有點生人勿近的架勢。
吳遠開了大門,就見隔壁代嬸走過。
“代嬸,忙呢?”
“嗯,我去給魚塘排排水。”
“代叔呢?”
“一大早就帶着點衣服去廠裏了,還說,要是下雨的時候,晚上都不回來了。”說完,代嬸很失望地道:“家裏的事,反正是指望不上他。”
看着代嬸扛着鐵鍁遠去,吳遠轉身回了小樓。
楊落雁正在廚房裏煮着玉米糊糊。
這東西,吳遠也算是有陣子沒喝過了。
喝得最多的時候,還是靠三姐接濟那幾年。
當時喝得嗓子都起了老繭。
現在不一樣了。
楊落雁弄來的玉米不僅更好吃,而且特地磨成了細面。
燒出來的玉米糊糊,爽口甜膩,連倆孩子都願意喝。
劉慧帶着倆孩子打樓梯上下來,擡眼看向廚房窗外的雨幕,發愁道:“這雨要下到什麽時候喲!”
吳遠笑哈哈道:“頂天了,也就十天半個月的,翻不了天。”
“那田裏不都得淹了?”
“那要看縣裏反應速度和有無準備了。”
話雖這樣說,但吳遠估計,縣裏短期内,不會有什麽反應的。
早飯過後。
馬明朝也開車過來了,吳遠帶上媳婦,一道去廠裏。
雖說大雨不停,但其實對他們的生活,并沒有多大的影響。
不過這樣大的雨,老農機修理廠的工地上,肯定是得停工了。
就在吳遠滴雨未沾地抵達盼盼家具廠的同時,卞孝生穿着雨披,騎着二八大杠也匆匆趕到了缫絲廠。
這一夜,自打雨大了起來,他就一刻也沒睡着。
進了缫絲廠,連二八大杠都顧不上支,直接往牆邊一靠,就進了門。
魏國發打裏頭迎出來,第一眼就看見了卞孝生眼裏的血絲。
“廠裏怎麽樣了,被淹了嗎?”
“卞鄉長你别着急,聽我說,廠裏情況還好。”
魏國發先穩住卞孝生,接着就把人往辦公室帶。
結果卞孝生眼尖,一眼瞅到了廠房門口那碼得整整齊齊的沙袋,當即問道:“那沙袋哪來的?”
魏國發支支吾吾的,本想扯個謊。
但終究是技術出身的,不擅長這套,支吾了半天,還是說了實話道:“自打上回吳老闆提醒過,我就賒了點放在廠裏,以防不測。結果今兒就用上了!”
“好,好,好!”
卞孝生一連說了三個好字。
聽得魏國發也摸不準脈,這到底是真好還是假好。
就憑着卞孝生和吳遠暗暗較勁的心思,這三個好字,肯定不可能是真好。
但是話說回來,卞孝生也不得不服氣。
人家吳老闆提醒的,就是對。
無怪乎人家廠子都做那麽大,家具能賣到全國去。
回過神來,卞孝生又開始建言獻策地問:“既然都賒了,怎麽不多賒點?這麽點沙袋,要是這雨再多下兩天,哪裏扛得住?”
魏國發一臉尴尬地道:“卞鄉長,咱們畢竟是賒的,人家能給賒這麽點,已經不錯了。”
卞孝生老臉一陣黑一陣白地,像是在做什麽掙紮。
片刻後,卞孝生揮揮手:“這事你不用管了,我去家具廠看看。”
說完,大踏步地奔着盼盼家具廠而去。
魏國發在後面喊了句:“卞鄉長,你帶把傘。”
回答他的是,卞孝生頭也不回地揮揮手。
廠長辦公室,吳遠剛捧着個熱茶杯坐下來,卞孝生便趕到了。
好家夥,雨披一脫,整個人跟水裏撈出來似的,特别狼狽,哪還有一鄉之長的樣子?
吳遠連忙過來,把空調開了熱風往外吹道:“卞鄉長,你怎麽也不打把傘?”
卞孝生無所謂地道:“反正都已經濕了,無所謂。”
“坐,喝口熱水暖暖。”
倆人在沙發上坐下,卞孝生一連喝了好幾口水,看來是真急的渴了。
随後才道:“吳老闆,你應該知道我爲何而來吧?”
吳遠直接躺平裝糊塗:“卞鄉長你不說,我怎麽可能知道?”
對于吳遠裝傻,卞孝生也沒辦法,隻能悶頭直言道:“你廠裏準備的防汛物資,借點給缫絲廠。這廠畢竟也有你的股份。”
吳遠反問道:“怎麽,魏廠長到底是沒準備?”
“魏國發倒是準備了,但是廠裏沒錢,賒就隻能賒那麽點。那麽點沙袋能擋住今天的雨勢,這雨如果再下下去?”
吳遠老神在在地道:“既然魏廠長有所準備,那就行了。不瞞卞鄉長,我這批物資是爲了鄉裏準備的。”
卞孝生一怔:“爲鄉裏準備什麽?”
吳遠悠悠道:“卞鄉長也不想全鄉的良田都被水淹了,導緻減産吧?”
卞孝生徹底呆住了,語出喃喃道:“會那麽嚴重麽?”
“總歸有備無患吧。”
再一次聽到‘有備無患’這四個字,卞孝生和上回感覺大有不同了。
甚至于沒借到物資,而本該産生的怨怼心理,都絲毫沒有。
就這樣沉默着喝完水,連吳遠遞來的煙也不接,起身擺擺手道:“走了!别送了。”
吳遠自是不可能真的不送,畢竟剛駁了他人面子。
其他面上的功夫還是要做足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