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遠笑着調侃道:“媽,這倆孩子,你還嫌不夠累?”
劉慧卻有自己的理由道:“我畢竟還年輕,給倆孩子帶到上大學不成問題。”
吳遠又道出一個理由道:“媽,現在搞計劃生育呢,不能讓爹難做。”
劉慧更加不以爲然道:“斷子絕孫的活兒,你爹一直都不熱心。再說村裏頭生二胎的多了去了,憑啥支書家閨女就不能生?”
最後,吳遠實在沒轍了,隻能把壓力全都推給媳婦道:“媽,這事落雁受罪最多,得她同意才行。”
于是劉慧開始絮叨:“你倆現在上海北崗兩頭跑,就算懷了,待在上海不回來,也沒人能抓到你們。這麽好的條件,不利用真可惜了……”
然而,等到楊落雁真正回來之後,劉慧愣是黑不提白不提了。
敢情丈母娘就是無法從自己閨女這兒打開突破口,才另尋自己作爲突破口,曲線救國啊。
于是這個問題,吳遠幹脆就沒跟媳婦提。
老人家總想着多子多福的,和年輕一輩的觀念有差異。
雖然沒打算養二胎,但并不妨礙倆口子之間的熱乎勁兒,小别勝新婚嘛。
連帶着一夜酣眠,直接到日上三竿。
這裏日上三竿完全是時間,而不是真的太陽爬到了三竿高的位置。
因爲屋子外頭正下着雨,而且有着越下越大的趨勢。
雨幕重重,導緻能見度也不大。
看得吳遠臉上愈發凝重。
90年代初,淮河下遊的局部洪澇災害場景曆曆在目。
這是個繞不過去的坎兒。
好在這次大雨過後,應該還有十來天的喘息之機。
看來必要的準備必須提前做起來了。
吳遠吃了早飯,磅礴的春雨,還不見停。
于是一個電話打到鄉裏水利站找三姐夫熊剛,結果電話響了半天沒人接。
看來是臨時出去巡查水利情況了。
不多一會兒,老丈人楊支書穿着雨披,出現在門口,手裏頭還提着手電。
“爹,你怎麽來了?”
楊支書站在廊檐下,也不進屋,擡頭看着遮天的雨幕道:“這場雨真不小,一路從村部走過來,各家小道都淹水了,甚至于院子裏都積水了。隻有你家宅基地高,情況好一些。”
“要不說還是你小子有眼光,多花錢,少受罪。”
這話聽着,怎麽不太像是誇人的呢?
不過吳遠也沒有跟老丈人計較,而是提起道:“這樣的雨要是下下去,麥子肯定要減産的。再加之部分麥田退田種桑了,情況會更糟糕一些。”
不料老丈人卻一臉輕松道:“咱村裏還算不錯的,木匠師傅都跟着你幹,瓦匠也不少。有把子力氣的娘們幹小工,也能掙。這種情況下,就算田裏損失些,也能承受的住。”
吳遠點點頭。
這倒也是。
收入來源多樣性之後,農民家裏承擔風險的能力自然就提高了。
雖然總免不了哭天抹地,但日子總不至于過不下去。
但這還不夠。
吳遠總想着做點什麽。
否則眼睜睜地看着一切舊事重演,心裏多少不得勁。
楊支書抽了兩根煙,喝了一杯水,再次沖入雨幕之中。
忙得劉慧匆匆從屋裏拿出幹毛巾來,卻撲了個空。
嘴裏頭不免有些碎碎念。
老夫老妻。
嘴上嫌棄不斷,心裏總歸是放不下。
吳遠回屋,憑窗畫了一上午的圖。
倆孩子出奇地沒來打擾,以至于畫的很快,很順暢。
臨近中午吃飯時,楊落雁這才抱着孩子進門來叫他。
一家人吃了飯,外頭的大雨也停了。
于是吳遠也換上長筒的雨靴,揣上兩包煙,扛上家裏鐵鍬就出門了。
一路走到村辦小學工地上,卻見張永成正在工地南頭,吃力地挖着什麽。
吳遠走過去一看,是之前他指導下的排水道堵了,以至于工地上的雨水淌不出去。
這樣泡下去,十天半個月也開不了工。
包工頭張永成能不着急麽?
吳遠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到近跟前,張永成這才慌忙地從身上掏煙。
可這挖了老半天,手臂都累得直發抖,掏煙都不利索了。
所以吳遠幹脆利索地朝他懷裏扔了一根華子,随即自顧自地開挖起來。
差不多一根煙的功夫,水道暢通。
工地上的積水,順着水溝,嘩啦啦地往老代家魚塘的方向淌。
張永成一瞧,頓時直沖吳遠豎起大拇指道:“吳老闆,您設計這水道,就是管用!”
多新鮮哪!
吳遠并沒有多少自得。
因爲這誇獎的話,就跟他當初誇獎喬五爺石灰線撒的好一樣。
所以他在水裏涮涮鐵鍬上的泥土,往肩上一扛,轉身就走。
張永成忙不疊地道:“吳老闆上哪去?到家裏坐坐?”
“不了,”吳遠頭也不回地擺擺手道:“我下湖去看看。”
其實吳遠之所以扛着鐵鍬出來。
就是爲了去老爺子和老太太的陵寝地頭去看看。
如今這田裏,不比之前的麥田,平平整整的,沒什麽溝壑。
現在爲了種植桑樹,專門起了壟子。
有壟就有溝。
有溝就容易積水。
這水要是長久排不出來,泡到了陵寝地,可就不好了。
然而吳遠到了地頭的時候,才發現,田壟早就被人挖開了,水也淌的差不多了。
隻是桑樹下面的泥土還是稀軟,經不住踩。
吳遠隻能遠遠地看看陵寝的輪廓,模模糊糊的,并不真切。
隻有三棵松樹傲然屹立旁邊,其綠色比起尚未長出葉子的桑樹來說,格外鮮明。
從田裏轉了一圈回到家,熊剛這電話終于是打通了。
電話一接通,熊剛的聲音就迫不及待地傳來道:“幺弟,真跟你說的一樣,今年的防汛抗洪形勢非常嚴峻,搞不好要出大簍子。我已經跟上頭申請物資了,希望一切都還來得及!”
吳遠沉吟道:“三姐夫,我這邊也準備着,咱們兩手準備吧。”
熊剛卻有些遲疑:“萬一用不上,你拿錢不是白花了嗎?”
吳遠輕松道:“相比于多花的這筆冤枉錢,我倒是希望它用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