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趟年關探親算是來對了。
總算不用縮在鴿子樓裏過那種窩窩囊囊的年了。
也總算是見識到了親媽口中經常提過的艱苦年代的艱苦地方。
隻是好像這裏,一點都不艱苦。
反而比自家還要舒适一點。
踢掉拖鞋,鴨子坐在沙發上,抓上一把瓜子,嗑在手頭的報紙筒裏。
廢舊報紙随手一卷,形成的漏鬥型的筒。
隻不過漏鬥底下捏緊了,不會真漏。
随後楊落雁不知從哪裏翻出來一大堆的果子點心,有蜜三刀、炸金果、桃酥,還有進口巧克力和各種軟糖。
這條件,自己那個拿三份工資的小富之家也趕不上呀。
看了一會電視,進入廣告時間。
就見姐夫吳遠從車庫裏搬出兩大箱的煙花爆竹,放到院子裏。
蔺苗苗噌的一下,直接沖出去了。
很快呀。
黃茉莉反應慢了,卻還是不忘問一句楊落雁:“姨姐,孩子怎麽辦?”
楊落雁笑着道:“你出去玩吧,孩子怕響,不敢靠近,我看着就行。”
于是,寬敞的院子裏。
沖天炮,拔地而起,帶着銳利的尖哨聲,直沖深夜的蔚藍星空。
然後在聲盡力竭之後,猝然爆開,化作一朵燦爛的煙花。
一個接一個。
蔺苗苗早已尖叫開了,黃茉莉卻還有些矜持,喊起來,收着力,不盡興。
反倒是大黃、糯米和飯團仨狗,早就縮到狗窩裏,瑟瑟發抖。
放完煙花,吳遠拍拍手就回屋了。
黃茉莉卻還有些意猶未盡。
結果蔺苗苗一句話,讓她立刻冷靜下來:“幾百塊的煙花,這麽快就沒了。”
不玩了,不玩了。
這玩的哪是煙花,分明是錢哪。
回到客廳,楊落雁提起道:“茉莉,你睡的房間之前是我媽睡的房間。不過你放心,床單被罩都是年前新換的。”
樓上除了蔺苗苗和劉慧的房間,還有一個卧室,放着一米二的床,之前文強他們來的時候住過,另外就是起居室的沙發床了。
所以把黃茉莉安排在劉慧房間,已經是很好的選擇了。
一夜無話。
大年初三在晨霧籠罩中,悄悄到來。
吳遠一大早起來,推開大門一看,整個村莊仿佛寂靜嶺一般,靜悄悄。
偶爾傳來人聲,卻要等上好久,才從重重迷霧中現出身來。
吳遠才能認出個人形。
回到竈房,添點柴火。又打開牆上的抽水泵開關,給屋頂的水箱抽滿水。
這才回到客廳,蔺苗苗和黃茉莉卻已經起床下樓來了。
黃茉莉穿得闆闆正正,十分積極地跟在楊落雁身後,不停地問,有什麽要幫忙的。
蔺苗苗直接盤腿坐在沙發上,發呆。
這就看出差距來了。
一個把自己當客人,一個完全沒把自己當客。
空氣中彌漫着清新韭菜的香氣。
楊落雁一大早就做了韭菜雞蛋盒子,也應了初三合子往家轉的習俗。
盒子在竈房裏幹烙,煤氣竈上坐着稀粥。
黃茉莉跟着楊落雁去烙盒子了,留下蔺苗苗一個人在南北通透的客餐廳裏發呆。
直到煤氣竈上傳來噗噗的聲音,蔺苗苗這才回過神來。
一個箭步沖下沙發,直奔廚房,解開了幾欲撲出稀粥的鍋蓋。
萬幸,萬幸。
揭開鍋蓋之後,蔺苗苗也徹底醒了神。
熄了火,去洗了漱,又回屋換上新衣服,再下樓時,衆人已經開吃早飯了。
“舅媽,韭菜雞蛋盒子真香!”
“香,你就多吃點。”
吃過早飯,迷霧也散去一多半了,能見度提高很多。
站在大門口,一眼足以望到麥田盡頭的石子路了。
不多時,馬明朝開着桑塔納到了。
今天是吳遠幾位姐姐回門的日子,按理說,他身爲娘家人,該親自去接。
放在以往,騎着二八大杠,他還有個由頭。
速度慢,跑不過來。
如今車都有了,反倒沒了托詞。
加上小文雅心心念念着,要坐桑塔納來舅舅家,吳遠帶上兩條煙就上了車。
先去四姐吳芳華家,接上鍾文雅。
這孩子既然想坐小轎車,那就讓她坐個夠。
鍾文雅也是這樣想的,所以一大早就起床了,稍有點動靜,就跑到門口去看個究竟。
總算把老舅的小轎車盼來了,穿着新衣服美美地上了車。
吳遠下車,給四姐夫散了根煙,多餘的話不用說,沖着鍾文勇招了招手道:“上車。”
鍾文勇是想去的,不然他不會換上新衣服。
隻是鍾文強站了出來,委屈巴巴地道:“老舅,我呢?”
“你爹媽的二八大杠需要個人壓車,這個重任就交給你了。”
“老舅,保證完成任務。”
說完,鍾文強還立了個正,敬了個禮。
等到桑塔納遠去,才回過味來:“不對呀,老舅,爲什麽偏偏是我壓車?”
然而車上沒人聽見他的呼喚。
此時此刻,鍾文雅坐在後排,像個驕傲的小公主,正自滿臉期待着,一會小轎車開到三姨家裏,那個便宜小姨妹臉上該是什麽表情?
沒錯,就是小姨妹!
結果桑塔納到了三姐吳秀華家裏,家裏除了熊武和熊文,以及小文的爺爺,沒别人了。
鍾文雅的期待落了空。
吳遠一問,才知道熊飛燕發燒了,倆口子帶着去縣醫院了。
這倒黴孩子,還是沒躲過那場大病。
不過話說回來,吳遠倒是也能理解。
畢竟離開了原生家庭,也是對孩子身心的一個重創。孩子雖然嘴上不會說,但情緒各方面的變化,卻是真實存在的。
桑塔納帶上熊文熊武,直奔縣醫院。
去程的路上,吳遠特地叮囑鍾文雅道:“到了之後,别撩你飛燕姨姐,聽見沒?”
鍾文雅低低地哦了一聲。
盡管錯失良機,但小文雅還是懂事的。
大年初三的縣醫院,人比以往少多了。
吳遠帶着仨孩子,隻留腿腳不便的文勇在車上,直奔兒科門診。
結果正碰上三姐倆口子抱着熊飛燕出來,蔫蔫的,沒精打采。
“三姐,這麽大的事,也不跟我說一聲?”
“沒多大事,打了一針,醫生說再吃兩天藥,問題不大。”
吳遠一瞧三姐倆口子輕松的樣子,這才明白過來。
這孩子雖說依舊擺脫不了生病的宿命,但症狀卻是輕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