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蒙的迷霧,華麗的裝潢,男人行走在一個扭曲而浮誇的世界裏,漫無目的得左右環視。
周圍的一切形成了抽象派畫作般不規則的線條,筆調和色彩偏向于幼稚園孩童會喜歡的大紅大黃,用色大膽的同時曲線卻故意得進行彎曲,小醜,兔子,可愛的玩偶,但紛紛被擰緊牽扯得化成了滑稽而帶有驚悚的視覺效果。
那是溫馨的童話,又像是童話下隐隐藏着的什麽事物,黝黑而扭曲,令人發寒。
萬花筒在旋轉,如纖細的光束穿透楓葉又突破層層交叉擺放的淩亂枝條打落在方正的地闆上。
糖果,奶油,甜品用的叉子,到處散落的糖粉。
周圍是溫馨的小調,如同女童合唱輕哼,舒緩平靜卻帶着神聖的意味。
名爲源稚生的男人行走在這樣的道路上,周圍可愛的人偶時不時蹦到他的身旁,然後張開那本來用細線封得死死的嘴巴。
【我們這是要去當救世主嗎?算我一個。】
紅色的小兔子帶着手上的胡蘿蔔活潑得蹦跳。
【我要最大程度錘煉精神!希望和同事們共同進步,互相督促,攜手共建人理新未來!杜絕摸魚自棄,根滅擺爛心理!以汗水鑄就輝煌!用根性成就夢想!榨幹肉體,燃燒靈魂,實現個人價值!!】
曲奇兩個可能是眼珠子的巧克力豆彰顯着圓潤的光。
【不是過去,不是未來,就是現在!就由我們這一代親手結束那千年之久的仇苦,用我們手上的劍,用我們胸膛内流淌的血!】
草莓果醬滿滿的聖代在光暈下如同白皙的棉花,又像是黃昏下燒紅的天。
【i can do this all day。】
一切都是那麽美好,溫馨,但是源稚生的步伐卻越來越快。
他們沒有去看那些玩偶,甜品,而是低着頭擺着手,一步更比一步快。他看不到那些人,自然那些玩偶也看不清他的臉。
那是死死繃緊,冷汗直流,恐懼至極的蒼白。
腳下的西裝皮鞋逐漸把蛋糕胚上的裝點踩壞,奶油踐踏得四濺而飛,粘在其褲腳上,又落在别的角落,發出厚重的噗噗聲。
奶油順着褲腳流到鞋底,源稚生忽然感覺腳上的阻力變大了。
他呼吸一滞,又是加快了腳步,到最後,幹脆是奔跑了起來!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音樂開始變了。
女童從輕聲哼唱變爲一齊吟唱,說過話的玩偶冷冷得看着他跑遠,而新的人偶則在他的前方向其跑來,開口道——
【全體目光向我看齊!聽我說!我最近研究出了很多【言靈.神谕】的新用法!不如把這個也記錄下來吧!】
【老大,你變了。】
【既然如此,那就請老大和櫻小姐做好後勤工作吧!】
【怪哦老大,你說服被綁架的小孩子跟你走的時候是支付的綁匪的信用積分啊?】
【老大!】
【老大?】
【源老大?】
【稚生老弟?】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看着形似米老鼠的人偶突然從自己嘴巴裏嘔出另一個玩偶,旋即張開自己本來可愛小巧的嘴巴,便化作血盆大嘴森白牙齒鋒利無比,将自己的腦袋整個吞入。
源稚生還是不免驚叫出聲,然後一把将面前的被子掀翻踹開,從床鋪上坐了起來。
“呼呼.”
男人的汗水從額角流了下來,和夢裏不同的是這汗水頗爲濕熱,并非是出于恐懼和體寒。源稚生又看了看自己的身上的大厚被子,心中大概有了定數,松了口氣,連續的大喘氣平伏着呼吸。
男人頗爲吃力地将被子挪開,擡眼看了下日曆。
六月二号。
男人大腦中飄蕩着模糊的記憶,那是夢境裏回蕩的殘響,是人生搖搖欲墜的回廊,是奸詐惡徒留給自己的創傷回憶。
但.
唰——
窗簾被拉開,陽光照亮大地也打落在男人冷峻刀削的面龐上,分明的曲線是硬派帥哥的标配,鼻翼的光暈是藝術照調整對比色的重心。
源稚生看着遠處升起的朝陽,内心也仿佛被洗滌,面色逐漸從青冷轉爲疲憊,最後舒緩放松下來。
什麽嘛,原來是夢啊
他拍拍臉,自嘲般呼出一口濁氣。
男人拿起桌邊烏鴉夜叉送給自己的“青花瓷”水杯,食指鈎住鈎環,帶着淡淡期許走向房間門。
新的一天,開始了。
男人淺笑。
已經,沒什麽好怕的了。
旋即,他轉身,塑料拖鞋啪嗒啪嗒,男人打開自己的房門——
“我踏馬萊納!!”
蹩腳的彈舌音是劣質日劇對黑道錯誤的诠釋,小刀直直刺入圓形的小木桌裏,木屑飛濺的同時寒芒已至,帶來轟然巨響的同時連木桌都裂開了如同蜘蛛網般的紋路。
順着那把小刀向上看去,就會發現說話的是一位女孩。
女孩精神矍铄眉眼有光,她綁着幹練的單馬尾,不算很長的橘色頭發被安分得束縛在腦後形成一小縷傾瀉而下的浪濤,如同鑽石般明亮閃爍的眸子此刻異常犀利,眼角都帶上了如刀鋒般的淩厲,咄咄逼人壓迫十足。
但更爲吸引他人視線的,是女孩此刻穿的衣服。
繃帶,又稱「さらし」。
這是一種漂白過的白布。衆所周知,日國人對白色衣物情有獨鍾。有整件的,穿在和服裏面叫“長襦袢“。有類似于内褲的“兜裆布“。還有纏着腰上的圍腰,具體可參考某三刀流綠毛劍士。
所謂的さらし大都用在傳統武道,亦或者是暴走族和日本黑道之中。
這種白布可以減少晃動以提高運動表現,綁緊腰腹減少大出血創傷。而且綁着繃帶方便解下外衣束縛大打出手,且光膀子的黑道視覺表現也是異常兇悍。
沒錯,那就是黑道的一種張揚表現形式,一種“我随手都可以上去給伱一拳的嚣張做派”。
而少女,此刻就是穿着那種所謂的特殊衣裝。
暗紅色的和式服裝如同秋風掃去楓葉落地,又像是在鏽迹斑斑的鐵壁上染上幾縷血的鮮紅。
半邊身子完全敞開,用さらし纏住自己的胸口,露出纖細的單臂,單臂上是如花的黑道紋身,猛虎的頭顱,夜叉的鬼面,刺以靛青色以朱砂,猙獰華美。
很帥,就是看着不太像紋上去的。
坐姿是大開大合的盤腿坐,表情是嚣張跋扈的上挑眼,動作是黑道最經典的小刀刺桌面。
女人面前,則是一位儒雅随和的老者。
老者和女性完全是兩個極端,乘務員般禮貌性的笑容淺而不奢,身體闆正是日式禮儀之極點的标準正坐,肩背收緊手放大腿,風吹胡鬓,吹起的是老人如陳釀的酒肴般醇和厚重的美。
兩個畫風不同的人相互對峙,又是那女孩率先開口!
“你剛才說的話是認真的嗎?”女孩腦袋微微向後仰去,明明坐下來的老人身高要高出不止一籌,但女孩卻卑鄙的在屁股底下墊了幾層日本字典,仰頭時竟然能夠接近小角度的俯瞰,好不威風。
“讓你參加我蛇岐八家所主持的龍類探測行動?”
女孩故作驚訝地輕哼,而老者則是輕輕點頭,保持着那副儒雅書生的樣子繼續解釋道。
“是的,因爲之前蛇岐八家家主的橘政宗先生異常排斥和我們本部進行聯絡,所以日本這邊的龍類活動我也一直沒有插手的機會和時間。”
“但是,我們的技術部最近截獲了一條有關于日本領土的龍類相關地質信息。“
老人眯着眼拿出一份檔案。
“1992年,在日本海域内沉沒的列甯号破冰船,它是爲征服世界上最危險海域而設計的,魚雷正面命中都不會沉。而列甯号最後的求救信号是距離日本海岸線120海裏,一個徹頭徹尾的安全海域。”
昂熱歪着腦袋故意說道。
“日本海溝的正上方。與千島海溝、小笠原海溝、馬裏亞納海溝一體,那是海底的一道深淵,長達數千公裏,從地質學上來說是亞歐闆塊和太平洋闆塊的分界線。太平洋闆塊沖入亞歐闆塊下方,交界處形成極深的裂縫。海溝最深處叫塔斯卡羅拉海淵,深度8513米。”
老人娓娓道來,語氣頗有種科普節目主持人的感覺。
“我們裝備部和技術部的人員無法接受這個沉船事件隻是偶然的事故調查結論。”
“而現實是,世界上幾乎所有無法被解釋的偶然事件,最終都可以收束爲龍類相關的事件。這不經讓我想到,如果是龍類的話,大概能忍受極淵中的惡劣環境吧?所謂的深淵,或許反倒成爲了龍類最佳的孵化場和避難所。”
“我對這個說法很感興趣,敢在海底近萬米的位置進行孵化,聽起來能養出個次代種或者龍王屠來玩玩。”
主持人最後做出總結,言笑宴宴。
但是聞言,少女卻是不由得皺眉。
“等等,你不妨先說說這個消息的來源是什麽?你怎麽這麽肯定有龍類存在?”
老人又是含蓄地笑。
“【蛇岐八家秘密檔案A卷第三十二期】第三十四頁右上角第九行。”
“.是嗎,那真是頗爲偏僻的來路。”少女臉上不見異色,似乎是已經和那什麽情報管理部門進行了神聖切割,臉上毫無羞恥之色,便又是開口道。
“所以呢?你想要我做什麽?”
少女面色如清風拂水不起波瀾,平靜得問。而老人似乎是苦于這個瞬間已久,在充滿男性魅力的野性笑容中咧開嘴開口道。
“請用你的權力,讓我進入蛇岐八家[極淵行動]的作戰計劃中。”
那一瞬間,本來還無所事事得玩着手指的少女愣住了。
她驚訝地看向老人,先是進行一個短暫的沉默,然後又是臉上肌肉微微牽動,視角向女孩的嘴角轉移,隻見她竟然是耐不住得彎起了一個誇張的幅度。
旋即——
“呼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女孩忽然大笑起來,雖不是毫無預兆卻令人驚吓而錯愕。
因爲和她方才咄咄逼人冷酷肆虐無道的形象實在是相差甚遠,她捂着臉猛然發笑,笑得像是坐擁世界上所有的黃金和美人,并且在幾秒鍾前剛頒布了享有整個國家初夜權的國王。
老人也是微微有些詫異,神色平添幾分凝重,放在大腿上的手抽動數下,卻還是等着女孩笑完。
能夠看得出來女孩一邊笑一邊努力地壓制自己,她毫無矜持得張嘴大笑後又是努力平複着自己起伏的胸口,旋即呼吸急促得勉強開口道。
“抱歉抱歉,你說的實在是太過于突然了。”女孩擺手,臉上還帶着些許愉悅的餘韻。
“不過.”
女孩把手微微蜷曲放在嘴巴旁,嘴角是還未消去的弧度,眼睛卻逐漸平複下來,開始淡淡得解釋。
“蛇岐八家是一個個具備高素質高要求高行動力的專業機構,我們旗下産業衆多,涉及領域寬泛,皆爲日本經濟之支柱,合理合法合規。
以此爲基礎,我們秉持開放共赢,清正廉潔的态度,全心全意爲日本公民服務。”
“而能夠實現如今的繁榮,都是因爲我們在名爲極道這樣嚴苛的規則上誕生,并以此爲枷鎖約束自己,提升自己,磨練自己。”
女孩就那樣平淡得說完這些,眼睛裏的光帶有些許雜質,看不出情緒。
“即便是我,如果沒有完成報名任務,自然也無法參加極淵的探索行動。很遺憾——”
女孩在老者略有些吃驚的表情下開口道。
“我不得不拒絕你的請求。”
但這并非是少女的最後通牒。
“呵呵.不過,竟然是這麽直接得來找我尋求幫助嗎.”
女孩忽然換了一副嘴臉,感慨似得說着,語氣卻是逐漸趨向于壓迫。
“蛇岐八家立足于世界已經有千年的曆史,我們從很早之前開始就屠戮龍族,與同族厮殺,站在這的戰士無一不是跨過屍山血海,隻爲了抵達,然後跨越人理終點,将龍王擊墜而存在于此的,志氣高潔之人。”
甚至于,在場的所有人都能夠看見——
“而君臨于這座由人們的溯源屍體堆砌而成的巨山之上的,正是能夠參與深淵行動的獵手們。”
在少女身後纏繞着的,如同不動明王般憤怒猙獰的巨神,正在燃燒着焚滅世界的烈焰深黑而帶着幾乎如墨的濃郁之色,天地如同破碎的拼圖般破碎而落,巨人咆哮,在那壓迫下幾乎讓人無法呼吸。
巨人雙目中流露出猩紅的火芒,身軀将山嶽融化成江河,利齒摩擦如刀鋒相接,吼聲如熔岩在火山頂被熾熱的洪流噴湧向天,又化作滅卻靈長的終焉落地。
女孩用手放在臉頰一側,雙目中的黃金瞳此刻以陰翳駭人,如同無盡的深黑在淺薄的冰層下翻湧燃燒。當她開口,就像是神在禦座上張嘴,留下的是平淡卻不容置疑的命令——
“——不準對蛇岐八家無禮。”
那一刻,有什麽碎裂了。
碎的不是老人的自尊,而是源稚生手上的青花瓷。
源稚生呆立在自己房間門口,嘴巴張開很小的幅度,臉上沒有辦法描述表情,因爲沒有那種東西,隻是單純松弛的肌肉挂在骨骼表面,如同塌了皮的煎餃。
他看了看自己腳邊的青花瓷碎片,看了看兩個側頭看自己的老人和女孩,以及正在廚房裏正在泡茶的櫻小姐。
男孩先是走到陽台,拿起掃帚把碎片掃幹淨,和女孩說了聲“請讓一下”,然後把碎片扔進垃圾桶,又是默默退出了出來。
走到房門外,看了眼宿舍号,點點頭。
他進門,然後關上大門,踱步回到自己的房間。
咔嚓,喀咔。
鎖門了。
“等等等等!!——我錯了我不鬧了,源老大你快出來!”
ps:呼舒服了.
四千字二合一,不過今天晚上應該還有一章,畢竟本章主要是我本人有生理性發癫需求,晚上我會再補一點主線内容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