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叫我和尚,我叫釋行雨。”釋行雨話說的悶聲悶氣,聽着像胸口卡着一口淤血。
陳偉濤不在意,往他身邊湊了湊,“和尚啊,不是我說你。”
“你這個行爲呢,就好比是上世紀六七十年代挑戰李小龍。輸了真不寒碜。”
“他也能跟李小龍比?”眼睛悄悄往正屋看了一眼,沒聽到,放下心來。
他還是有些不服氣。
“看看,看看,和尚,你對自己的定位沒有拿捏準啊。”
陳偉濤摸出一包煙,遞過去一根兒,“你呀,太小瞧霍師傅了,也太瞧得起自己了。”
釋行雨沒說話。
壓了三年的火兒,今兒個熊熊燃燒。冰天雪地沒把這股火壓滅,反而使其燃的更旺盛。
結果霍雲亭一腳給踹熄了。
他心裏亂糟糟的。
猛嘬一大口煙,煙霧從鼻孔噴湧出來。遮住臉,顯得更加滄桑憂郁。
“哈哈哈,茶來喽。”
霍雲亭端着茶盤兒放在桌子上,招呼兩人進來,“從外面兒凍着幹啥?過來啊。”
兩人進屋吸溜一杯暖茶,身上冒熱乎氣兒。釋行雨心裏又開始躁動起來。
“霍師傅,我想向您請教些問題,行嗎?”
“嗐!和尚那你是找對人了。”陳偉濤一拍巴掌,“就得這麽不恥下問才能進步,輸給霍師傅真不算啥。”
釋行雨面皮抽搐,“你能不能不說話。”
霍雲亭啧啧兩聲,老陳這嘴,不行。比張德邦還爛。
平複了一下心情,釋行雨問道,“霍師傅,這内家拳的混元樁,有什麽用?”
霍雲亭愣了一下,“你還練形意拳?”
神色略顯古怪的上下打量了他一下,“你這三年還真是下苦功夫了,什麽都練啊。”
聽他這麽一說,釋行雨臉上不由得流露出自信的神色。
雖然說他會少林寺苦修有賭氣的成分,但确實是下了死功夫,這三年一點兒沒閑着。
“所以,霍師傅,您能不能詳細說說這個混元樁。”
霍雲亭沉思片刻,“練勁兒。”
“勁兒?”
霍雲亭以前練過的樁子可不少。
什麽混元樁,三七樁,多了去。
那會兒他也找不到有什麽感覺,曾經一度懷疑這站樁練腿是爲了挺腰,畢竟那些北影廠的老油條們有句話常講,叫練腰不練腿,遲早要……
他還是“吃了”那怪蛇蛇膽之後才逐漸摸索出來這樁子的用處。
霍雲亭拉着椅子拖到小院空地處,招呼來釋行雨站在前面,讓他親自感受感受。
“放心,我收着勁兒。”
霍雲亭的拳面兒放在他胸口比劃了一下,随後手掌尖豎在胸口位置,弄的釋行雨心裏慌慌的。
他不是要公報私仇吧?
“砰!”
正想着,拳突然沖過去,如殘影,釋行雨沒看清。随後隻覺得一股力道順着胸口蔓延至四肢五骸。
再後面就像是剛剛自己被踹飛那樣,人倒飛出去,倒在椅子上,往後滑了十幾厘米。
坐在椅子上,愣起神兒,直到一片很不懂事兒的雪花撲在眼珠上。
眨了眨眼,回過神來。
“這是……寸拳?”
“寸勁兒。”
霍雲亭調侃着,“如果再配合着呼吸法,提尾闾,頂命門,搭鵲橋,那就成築基的練法了。”
這話是打趣,可釋行雨卻笑不出來。
輸透透的。
原本剛剛還琢磨了一些其他問題,現在看來沒必要問了。
單就他露這一手,自己比不上。
霍雲亭樂呵呵的,把釋行雨拽起來,貼心的拍了拍他身上的積雪,“行雨啊,要不晚上一塊兒吃個飯?這麽久不見了,我也好盡一下地主之誼。”
這是客套話。
這小子明顯過來找場子,所以她下手也沒留情。
但是瞧他現在這失魂落魄的模樣倒又有些心不忍。以他對這小子的了解程度,就那死要面子的勁兒,十之八九是扭頭就走。
“……既然如此,那就卻之不恭了。”
“……”
哎呦我草,猜錯了!
霍雲亭倒吸一口涼氣,要虧一頓飯錢了。
奶奶的,我多這一句嘴幹啥!
晚上的時候,一桌四個人圍坐在一起。
外面的雪越下越大,不消停。真真是一片一片又一片,隐入雪地看不見。
陳偉濤掃的雪倒也不算白掃。他要不先掃一片,老黃進門兒都困難。
“咳咳咳,老霍啊,咱這鐵門咋整出個大凹口來啊?必須得修啊。”
飯桌上,黃博眉頭微皺。
話是和霍雲亭說的,可在座的四個人都聽得出來是在跟釋行雨說。
這他娘的晚上剛回來就瞧見鐵門壞了。
釋行雨神色有些尴尬,抿了口酒。他很想說是霍雲亭把他踹上去的,這也能怪到他頭上?
但是一想到自己是主動找上門兒來的,還輸了,這話也就順着酒液咽到肚子裏了。
心裏暗暗想着自己的錢夠不夠修門的。
“行了行了,老黃不是我說你。多大點兒事兒你唧唧歪歪。”
“來來來,碰一杯。”
四個關系并不怎麽熟悉的人就這樣把酒杯碰在一起,發出清脆的響聲。
“霍師傅,這佛珠您一直帶着?”
伸出手腕兒的時候,釋行雨瞧見他手腕的佛珠,一眼認出就是自己之前送他的那串兒。
這是戴了三年?
一時間心中又有些感動,各種情緒摻合在一塊兒,五味陳雜,味道難言。
再仔細一瞧,眉頭皺起來,“怎麽少了一顆?”
“和尚,這你不是落伍了。”
陳偉濤樂呵呵笑着,說起了去年那天深夜的詭谲車禍。
那場車禍之後,霍雲亭回了劇組沒多久就有膽子大的主動問起來這事兒。
他也不藏着掖着,一五一十的告訴他們。畢竟這事兒确實有些怪,他也想跟人說說,讨論一下。
隻可惜這幫人都是聽個熱鬧,聽完之後除了感慨大難不死就是一臉唏噓。
不得不說,老陳這人嘴皮子上的功夫确實了得。
三言兩語就把事兒給說明白,還有聲有色的。
聽他說完,釋行雨也是頗爲感慨的咂咂嘴,“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啊。”
“霍師傅,您的好日子還在後面。”
“我說老霍,你這車禍就是你這串兒佛珠引出來的。要我說啊,整不好真正晦氣的就是這佛珠。”
黃博嗦着酸辣粉,嘴裏秃噜秃噜的。
他倒是知道霍雲亭出車禍這事兒,但是這種内幕還真是頭回知道。
看了看手腕兒的佛珠,霍雲亭笑了笑,“晦氣嗎?”
“戴習慣了。”
“黃老師,我敬您一杯。”釋行雨感覺這話題有些尴尬,畢竟這佛珠是他送的,趕緊找個借口岔開話茬兒。
一頓飯吃的主歡賓不歡,釋行雨想和婚姻群單獨說兩句,但是一直沒得到空。
黃博和陳偉濤倒是合的來,兩人你一言我一語,氣氛烘托的熱熱鬧鬧。
就在霍雲亭打算送客的時候,釋行雨突然雙手抱拳躬身下去。
“霍師傅,我想跟着您混。”
這話說的突兀。
“哎呦我去,露頭了。先溜了。”黃博突然面色扭曲,捂着肚子跑回了左偏房。
“欸!黃老師你沒帶紙吧?我給你拿個紙去!”陳偉濤跟在他後面。
怎麽說也是個一米八的大老爺們兒,突然倒頭就拜去求人。
他倆不好從旁邊看着。
兩人溜到左偏房,“啪”一聲房門關緊,燈被拉開,隐隐約約看到窗戶處有兩個腦袋的黑影。
霍雲亭嘴角抽搐兩下,怪不得這小子晚上要留這兒吃飯,這是有話要說啊。
“進屋說吧。”說罷,帶着釋行雨回了正屋,“啪”一聲,大門也關上。
“黃哥,聽不着了。”
“那咱倆溜出去瞅瞅?”
“算了算了,雪忒大,凍得我oo都縮縮了。”
話說出來,就沒了回頭路。
這會兒要是再反悔那真真是駁了霍師傅的面子。
釋行雨在屋裏磕磕巴巴的解釋着,霍雲亭還是頭回見他這麽窘迫。
說了半天,就還是心裏兒念叨着娛樂圈,想來這裏面再趟一趟。
那次被周星弛選中,在上海車墩呆的那段時間,真真是讓他見識到了紅塵凡俗之樂。
更何況他當初拜少林寺就是因爲《少林寺》這片子。
三年前《功夫》的機會錯過了,現在相當于從頭再來。與其再找來找去從頭做起,不如投奔霍雲亭。
從霍雲亭寸拳把他打飛出去那會兒他就明白了,這真是當代李小龍。
不,甚至可能說更勝于他。
“……霍師傅,我想跟着您混,就像陳偉濤那樣似的。我的工資,您抽三成,您覺得行不?”
霍雲亭摩挲着下巴琢磨,怎麽一個兩個都要投奔我,搞得我像老鸨似的。
拉姑娘們接客他從裏兒抽成?
不過該說不說,釋行雨這身手,有他一半兒強了。
不敢說打遍天下無敵手,但是應付大多數練家子是絕對足夠了。
“行雨啊。你要說讓我帶你,我不敢打包票。隻能說有機會我去問問,看看能不能拉你倆入個夥兒。”
釋行雨心中一喜,這算是成一半兒了。
“但是有個事兒,我還想和你商量商量。”
“霍師傅您說,隻要我能做,肯定盡力辦好。”
釋行雨眼神嚴肅起來,這是投名狀啊。
“我打算開個武館,想請你做一段時間教練。”
這事兒宜早不宜晚,從浙江的時候霍雲亭就在琢磨,還和劉亦霏說了說。
本來隻是和小姑娘提一嘴解個悶兒,沒指望她能提點兒啥建議。沒想到她那話還真是有點意思。
“雲哥,我覺得你要開武館就趁早。等《不能說的秘密》和《射雕英雄傳》上了估計你就沒時間了。”
“那往後不得片約不斷呀。各種商演,綜藝邀請啥的一個接一個,都停不下來。”
霍雲亭一琢磨,還真是這麽回事兒。
《不能說的秘密》他不敢打包票,但《射雕英雄傳》他還是很看好的。
反正現在手裏有閑錢兒,租金也高不到哪去。
“那肯定可以。”釋行雨點着頭,但很快又猶豫起來,“我能行嗎……”
今天之前他對自己還是很自信的,但今天之後他就不是那麽自信了。
“怕什麽。”霍雲亭拍拍他肩膀,“等我這幾天閑下來再指導一下你。”
“好。”
和釋行雨又聊了幾句,霍雲亭把他送出門,但是地上雪太厚,這走着也不方便。
“行雨,實在不行晚上從——”
話說了一半兒,霍雲亭沉思起來。
怎麽之前缺室友的時候人死活不來,現在不缺了還餘一個。
“醒雨,你晚上和老陳擠一擠吧。”
這話說的釋行雨臉色大變,“不了霍師傅,我還是去酒店吧。早就訂了房。”
拱拱手,落荒而去。
次日一早,釋行雨趕着清晨再來。
見了霍雲亭就一臉認真的抱拳行禮,“霍師傅。”
整的霍雲亭有些不自在。
“不至于這麽正式。”
“是,霍師傅。”
“喲,和尚來啦。”
陳偉濤雖說是練的架子,但也是練家子兒。起的也不晚。
這一大早,霍雲亭就開始對二人進行指點。
可把黃博給吵的夠嗆。
以前就霍雲亭一個人他還能接受,現在他娘的三個人,這房子又不隔音,感覺像是他們仨從自己腦殼裏打架。
六點半就被吵的落荒而逃。
“他奶奶的,老子倒成外人了。”
憤憤罵了一句,黃博邁着步子往北影廠走去。
太陽高懸,正午。
黃博沒回來,但是張德邦來了。
昨個兒剛下過雪,今天冷風像刀子刮,但是張德邦額頭沁出汗,亮閃閃一片。
“霍哥,你這這這咋,弄武館?!”
“對頭,回來幫我跟王老總說一下。”
昨晚上霍雲亭給張德邦發了消息,讓他留意着點兒北平哪的商鋪出租,他要整個武館。
這不,今天一早老張迷迷糊糊醒來還從溫柔鄉裏,手不老實的摸索着,想再清晨出兵,打她個措手不及。
一下,直搗黃龍。
“诶呦!你幹嘛~”
“讨厭死了。”
“老夫老妻的,又不是頭回。”
張德邦臉上得意笑着,攻城摧寨,咿呀不斷,順手拿起手機看了一眼。
然後萎了。
先帝創業未半而中道崩殂……
麻溜換好衣服就往外跑,就連身後那句“你是不是男人啊”都忍了。
“霍哥,武館這個事兒要不先往後放放吧……王總給你拿了個巨牛逼的好活兒,你這背刺他……”
“不合适吧?”老張試探問道。
“好活兒?啥好活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