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到岸邊,有活動主辦方的人來接。
林知白跟那三兄弟上岸,工作人員在前方引路。
四人跟在工作人員後面,有一陣風吹來,林知白感覺原本暈乎乎的腦袋稍微清醒了一些,剛剛之所以那麽難受,很大概率和船晃動比較厲害有關。
“那就是東亭。”
尚志容指着前方向林知白這個第一次來參加齊洲詩詞會的新朋友介紹。
林知白遠遠看去,前方赫然是一條綿延千米的長亭,亭子下面的過道很寬,不過似是設有路障。
啧。
林知白努努嘴,對着鏡頭吐槽道:“合着主辦方就不能讓人一帆風順的通過是吧,想坐個船要猜一堆字謎兒,想要穿過長亭的路障,一會兒不知道又要被主辦方如何爲難。”
“哈哈。”
旁邊的江守讓大笑起來,“不管是多大規格的詩詞會,總有類似的攔門傳統,中秋詩詞會是齊洲最爲頂級的詩詞會之一,所以不但有攔門傳統,而且共有三道門,我們齊洲文壇稱之爲過三關,通過這三關之後我們就可以進入天然居,每年的中秋詩詞會,都會在我們齊洲的天然居舉辦。”
“合着這才第一關?”
林知白失笑,“别又是猜字謎吧?”
宋興良道:“每年玩法都不一樣,今年什麽章程,我們過去看看就知道了。”
三人對話間腳步也沒閑着。
不消片刻,便來到了第一道關卡前。
這邊已經攔了不少人,有人正在冥思苦想,不過注意到三劍客到來之後衆人卻紛紛主動打招呼:
“小宋!”
“小尚!”
“小江!”
因爲年紀的關系,三劍客都是小字輩,畢竟三人看着,比林知白大不了多少。
不過讓林知白驚奇的是這三人,人緣相當的不錯,周圍十來個文人都認識他們哥仨。
“各位好!”
江守讓笑着打了一圈招呼後開口道:“我身旁這位就是秦洲第一才子林知白,他後面這位攝影老師正在直播《荔山行》,所以現在大概有上億的觀衆在看着咱們……”
“哦?”
“說的我都緊張了。”
“歡迎林老師來我們齊洲做客。”
齊洲文人對林知白頗爲熱情,不過眼中更多的是好奇。
這位秦洲第一才子的故事,大家多多少少都聽說過,他的作品更是爲齊洲文壇不少人熟知,尤其在胡老爺子公開評林知白是“藍星詩詞圈年輕代第一人”後。
“見過各位。”
俗話說入鄉随俗,詩詞會是這樣的。
林知白跟着文绉绉的講話,給這幫文人抱了個拳禮。
說來也諷刺,自己一個秦人,當初去秦洲詩詞會被一幫人冷眼相待,反而是來到齊洲詩詞會,這些外洲文人對自己客客氣氣很講禮貌。
“這是考什麽呢?”
寒暄之後,江守讓上前問工作人員。
工作人員解釋道:“第一關考的是對聯,每人一題。”
江守讓樂道:“這算是撞槍口上了麽,什麽樣的對聯能難得住我林兄?”
林知白?
工作人員看了眼林知白,連忙起身道:“敢問這位就是秦洲楹聯界的對王之王林知白老師嗎?”
“應該是我。”
林知白總覺得“對王之王”四個字不太吉利,不過自己在秦洲楹聯界,确實有這麽個诨名。
“林老師您好!”
工作人員笑道:“今天這第一關,所有對聯都是我們齊洲第一楹聯大師李柏所出,他特意吩咐我說您是來自秦洲的貴客,如果您來了,一定要給您安排一條有些難度的上聯。”
說話間。
工作人員取出一張紙,書法很是漂亮,上面赫然寫着這樣一個上聯:
“人過大佛寺,寺佛大過人。”
展示出上聯,工作人員接着道:“李柏老師還說,林老師您遠來是客,希望他的待客之道不會太過唐突,他是真心的想和您交流楹聯。”
“我李叔怎麽還是這麽皮。”
江守讓笑了笑道:“上來就整了個回文倒順聯。”
宋興良拱拱手道:“林兄不要誤會,我可以擔保李叔沒有什麽挑釁的意思,他這人就是太喜歡跟人鬥楹聯了,一聽你這個秦洲第一楹聯大師來了難免見獵心喜。”
“其實也不能說針對林兄。”
尚志容笑道:“三年前李叔還曾親自攔住胡老爺子的去路,非要他對出自己所出的楹聯,不然就不讓他進入天然居,當時大家都被樂的夠嗆。”
“沒事兒。”
林知白對哥仨印象不錯,見三人都這麽說,笑着表示自己不介意。
如果是在秦洲,林知白确實可能會理解成,那個齊洲的楹聯大師,想要給自己來個下馬威之類。
不過這裏是齊洲。
林知白和齊洲文人并沒有恩怨。
包括三劍客以及周圍的齊洲文人都對自己笑臉相迎。
那位齊洲的楹聯大師,應該不至于說爲了裝個逼就強行踩自己一腳。
江守讓見林知白不介意,頓時松了口氣,然後又怕他對不上難免尴尬,于是大聲吆喝道:“也不能每次都由着我李叔胡鬧啊,各位老師看看這道上聯,有人能解出來嗎?”
“我不行。”
“我也答不出。”
“最讨厭機關聯。”
“尤其是這種回文倒順聯,太傷腦筋了。”
衆人連連搖頭,這道上聯看似簡單,但想要工整的對出來,卻并非易事。
不過大家倒是很好奇林知白的反應,這個秦洲楹聯第一人,能對得出下聯來麽?
同樣好奇的還有直播間觀衆們——
【好複雜的上聯!】
【這波算是秦洲楹聯第一人和我們齊洲楹聯第一人的首次碰撞嗎?】
【兩邊都是絕頂高手啊!】
【這道上聯我一點思路都沒有。】
【我也沒思路,明明題目看起來好像也不難。】
【題目确實是人人都能看懂的程度,可惜然并卵。】
【話說直播間平時的彈幕裏好像還沒人用上聯難道過首富來着。】
【不知道這次能不能難住他。】
【我好奇的是首富和李柏老師誰更厲害。】
雖然林知白在前面的猜字謎環節表現的很英勇,對聯實力也不止一次在直播間展示過,但這次出上聯的可是齊洲第一楹聯大師,他還能招架得住嗎?
“林兄,得靠你自己了。”
三兄弟一看,這幫文人都搖頭後退,就知道他們是真答不出來。
林知白依然還是那副笑眯眯的樣子,“如果答不上來,想要過去是不是就得喝酒?”
“可不是麽!”
江守讓拍着胸脯道:“不過林兄你放心,這酒是可以請人代喝的,伱若對不上來,我幫你喝!”
“倒也不必。”
林知白道:“既然那位楹聯大師說,我遠來齊洲是客,那今日便是客上天然居。”
嗯?
這是!
别看林知白說的籠統,仿佛随意之言,但這位這幫文人哪個不是侍弄文字的高手啊,幾乎是瞬間就捕捉到了最關鍵的幾個字,一個個猛然瞪大了眼睛,其内滿是不可思議的神采——
“林兄高!”
江守讓豎起大拇指!
尚志容也贊歎道:“我聽别人說林兄乃秦洲楹聯第一人的時候,心中還是有所疑慮的,但此時此刻心悅臣服!”
“哈?”
宋興良一臉懵逼。
怎麽就開始誇起來了?
見宋興良懵懂的模樣,旁邊一個似乎跟他比較熟的文人拍了下他的肩頭道:“讓你平時别光顧着學畫畫,也多看看書學學詩詞,偏不聽我們的勸,現在人家都答出下聯了,你都聽不明白。”
“答出啥了?”
宋興良依舊茫然無比。
事實上直播間的觀衆人均宋興良,大多數人都沒聽明白。
【啥意思啊?】
【沒聽懂。】
【我也沒聽懂。】
【忽然就誇上了。】
【剛剛首富的話有什麽玄鲲嗎?】
【我腦子不夠用了,這就是文人聚會嗎?】
【難怪我媽媽說,有文化的人罵我我都未必聽得出來。】
“笨。”
江守讓對宋興良道:“你沒聽林兄說嗎,他這是客上天然居,你把客上天然居倒過來念試試。”
“客上天然居?”
宋興良倒着念道:“居然天上客……”
腦海閃過一道電光,宋興良震驚的看着林知白道:“對上了,完全對上了!”
人過大佛寺,寺佛大過人。
客上天然居,居然天上客。
這不僅僅是林知白對上那麽簡單,他甚至還結合了當下的情境,這份才智着實驚人!
【卧槽!】
【竟然如此牛逼!】
【我人傻了!】
【這個下聯光對上還沒什麽,他和情境結合了主要!】
【因爲現在是去天然居的路上!】
【首富是客人,第一次來詩詞會,那可不就是客上天然居?】
【關鍵是反過來讀,是特麽居然天上客!】
【這也太狂了,不過确實有狂的資本,老子就是天上客!】
【不不不,我的理解是首富在告誡李柏,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這個下聯太應景。
以至于直播間的觀衆都忍不住解讀起來。
事實上不僅僅直播間,在場文人們看向林知白的眼神也瞬間變了。
遠來是客這話沒毛病,但這句“天上客”真的好拽啊,倒是很有幾分秦洲第一風流才子的味道——
三劍客對視一眼。
不禁想起船上那首詩。
天子呼來不上船,自稱臣是酒中仙!
林知白不僅僅是才華逼人,他的身上似乎還有一種不容侵犯的威嚴與霸氣,明明很嚣張,卻又嚣張的叫人心服口服!
然而。
實際上林知白隻是實在想不到别的下聯了,就這個最合适,至于别人怎麽腦補他就懶得去管了。
“妙啊!”
當所有人都明白林知白這個下聯,紛紛開始了贊歎,随後衆人也對出各自的上聯,有些實在對不出來的則是咬着牙喝了三杯酒。
林知白啞然失笑。
“話說這詩詞會如果有人連續數關都答不出題,隻能靠喝酒通過,那到了天然居,隻怕要醉的昏睡過去。”
“林兄你以爲沒有嗎?”
聽到林知白這麽說,江守讓道:“過去幾乎每年都有人因爲答題太少導緻喝酒太多,進了天然居之後整個人昏昏沉沉,甚至前年還有個斷片耍酒瘋的,最後被保安拉了出去,所以進了天然居還能保持清醒的都是高手,或者就是朋友多願意幫他代喝,當然也有一些特例……”
江守讓努努嘴。
原來宋興良和尚志容又喝上了,這倆哥們根本不想闖關隻想喝酒,明明他們的題目不難,稍微想想都能答出來。
喝完。
那宋興良還遺憾呢,對林知白道:“林兄你下一關可别再這麽優秀了,喝酒不怕的,我老宋直接幫你代喝,我酒量超級好,就算每關都喝,進了天然居也走路不打晃。”
“咳。”
江守讓小聲告訴林知白道:“我剛剛說前年有個斷片耍酒瘋,被保安請出去的,就是宋興良。”
“……”
林知白沒想到四人中出了個酒鬼。
宋興良不服,“我前年斷片是因爲幫你倆代喝太多了!”
江守讓臉面有點挂不住,哼聲道:“有的時候找找自己原因好吧,這麽多年了酒量有沒有漲,有沒有認真練習?”
玩歸玩鬧歸鬧。
這路還沒走完呢。
正如三劍客介紹的那樣,這天然居之前有三道關,幾人才闖過第一關,很快便來到了第二關,這邊聚集了大量的文人,林知白粗略數了數估計有三十多人。
“這關是什麽?”
和第一關類似的流程。
他們先和停滞此處的文人們打招呼,然後三劍客向大家介紹林知白的身份,接着便是或客套或真誠的寒暄以及商業互吹,随後工作人員開口道:“這第二關很簡單,各位剛剛小船劃過東亭湖,隻要各位能寫出一首贊美東亭湖的詩即可,這首詩是會記錄在案的,所以各位老師太敷衍的話,小心被看這些詩的人小瞧了哦,另外今年贊美東亭湖的最佳詩作,會在東亭景區的大石頭上刻着……”
三劍客表情一變。
和他們一起剛到此處的文人們也是陡然呼吸粗重起來,這第二關竟是意味着一次揚名之機!
想想看。
如果自己的詩句被刻在景區某塊石頭上,那石頭還是個重要景點,得多長臉啊,光宗耀祖了直接!
因爲通常來說:
隻有古代的詩詞大家,才有這樣的待遇,試問哪個文人能拒絕這種名聲加持的天大誘惑啊——
難怪這一關聚集這麽多人!
顯然這幫人都想讓自己的作品脫穎而出,闖關甚至已經不是這幫人的首要目的了。
“嗯?”
宋興良看到旁邊有一塊塊豎起的闆子,上面貼着不少精彩詩作,于是提醒衆人道:“雖然這個揚名的機會難得,但這裏已經有珠玉在前了,這應該是夏欣怡路過時留下的吧?”
說着。
宋興良念道:“平湖一望上連天,林景千尋下洞泉,忽驚水上光華滿,疑是乘舟到日邊。”
念完。
宋興良細細品味,忍不住贊歎起來:“所以說夏欣怡是我們齊洲第一才女啊,這首詩的水平已經完全超越了齊洲百分之九十九的文人。”
林知白點頭。
這首詩确實厲害。
周邊文人們也是忍不住驚歎,有些本來摩拳擦掌的更是悻悻然放下手中毛筆垂頭喪氣起來,顯然是被這個叫夏欣怡的詩作給打擊到了。
“我來吧。”
尚志容咬了咬牙,和工作人員要了紙筆,寫下一首詩:
“午夜山間晚月回……”
赫然正是他之前在船上念過,還特意和林知白幾人說就算再看到,也要裝作第一次見識的作品。
雖然好笑,一首詩還用兩次,但這才是正常的詩人。
畢竟一個詩人,想寫出一首得意之作,是很不容易的事情。
别說用兩次了,回頭再換個場景,尚志容還能用三次甚至四次。
至于像林知白這樣,動不動就有新作出來,還特麽首首經典的,在整個藍星都是相當炸裂的存在。
衆人也很賞臉,看到尚志容的作品後連連點頭道:
“好詩!”
“隻比夏欣怡那首略遜一籌!”
“小尚可以啊,不知不覺已經能和我們齊洲第一才女比肩了。”
“話說我們齊洲還沒有公認的第一才子。”
“我看小尚很有潛力嘛。”
在衆人的誇贊中,尚志容露出了羞澀又興奮的笑容,他不追求超越夏欣怡那首詩,反正這波已經達到了露臉的目的。
直播間觀衆則是大笑。
滿屏都在刷【假裝第一次看到這首詩的樣子】。
忽然。
人群中有人喊道:
“聽聞林朋友你是秦洲第一才子,今天這第二關卡,既有我們齊洲青年才俊尚志容的作品,又有我們齊洲第一才女夏欣怡的詩,不如林朋友也來一首如何?也好讓我們看看秦洲第一才子的水平,和我們齊洲第一才女比起來如何。”
聽着挺有噱頭。
秦洲第一才子vs齊洲第一才女。
至于尚志容,大概算是言語中附帶的。
衆人開始起哄,看着林知白,都撺掇他也來一首。
這些人未必有什麽惡意,但必然有個别人是想看林知白出醜的,現在将其架起來,如果他拒絕就難免顯得心虛。
不過……
林知白本也沒打算拒絕。
之前在船上,沒有寫詩去壓尚志容的風頭,是因爲他感覺沒必要,他也不想一口氣拿出太多作品。
而眼下。
大家都在寫詩。
林知白當然要留下自己的詩。
那出手即是經典的林知白自然不能弱了自身威名。
于是林知白笑了笑道:
“筆墨。”
工作人員第一時間安排。
三劍客盯着林知白,尤其尚志容更是滿臉好奇。
剛剛在船上林知白面對自己的這首作品選擇了避開風頭主動退讓。
是沒把握赢自己?
還是給自己留的台階?
答案便在林知白接下來這首詩中。
直播間的觀衆也在好奇,還有些緊張。
畢竟林知白在船上的時候,面對尚志容這首詩,并沒有選擇正面迎戰,還誇對方的詩很好,自己感到佩服雲雲,搞得觀衆也不知道,這個秦洲第一才子是純粹的赢不來,還是有意的韬光養晦。
【應該不會太差吧。】
【我感覺有希望赢尚志容的。】
【畢竟首富之前猜字謎就表現的很低調。】
【所以船上那波應該也是爲了低調行事。】
【不過想赢夏欣怡的話,就有點難度了。】
【夏欣怡的才情,胡老也是狠狠贊譽過的。】
在觀衆的目光下,在文人的圍觀中,在三劍客的眼神内,林知白握住了蘸墨的毛筆。
唰。
林知白詩未成,字就已經讓衆人起雞皮疙瘩了!
“西風吹老東亭波。”
這是極爲标準的楷書,每個字都堪稱賞心悅目!
而在所有人的目不轉睛下,林知白寫下了第二句:
“一夜湘君白發多。”
有人已經忍不住誇贊起來:“好字!”
誇得是字不是詩,倒不是說詩有什麽不妥,隻是光前兩句,還不能判斷其完全水準。
隻能說這兩句不差,可要說驚豔倒也不至于,此刻驚豔到大家的,完全是林知白的書法。
大家這才想起來:
林知白除了詩詞才華不俗外,可是還号稱“行書天下第一”來着!
【首富這字,我醉了!】
【真的神了,實在是太好看了!】
【首富不愧是天下第一書法大師!】
【樓上的搞清楚哦,首富是天下第一行書大師。】
【書法分不同字體的。】
【不過現在看首富的楷書也是絕了,就是詩差了點。】
【沒有吧,我覺得還不錯啊,西風吹老東亭波,一夜湘君白發多,蠻有感覺的。】
【你也說了,隻是不錯而已。】
【嘶,這句屌!】
就在大家感覺這首詩的前兩句,還有些被書法壓制了風頭的時候,林知白的第三句出來了:
“醉後不知天在水!”
這首詩的意境感瞬間撲面而來!
前兩句竟然也瞬間高了數個檔次!
文人們的目光微微變化,大家的眼睛裏已經出現了敬佩。
然而下一刻。
所有的敬佩,都化爲了震驚!
因爲林知白終于寫下了本詩的最後一句!
寂靜中。
有人輕輕念了出來:
“西風吹老東亭波,一夜湘君白發多。醉後不知天在水,滿船清夢壓星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