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少清真人暫時分别之後,許莊便自回到大有南華洞天之中。
許莊雖然遠離玄黃已經三四百載,但是第二元神還是已将大有南華洞天按照自己所想營造得井井有條,并且已經布下洞天大陣。
這大陣并無什麽特殊的玄妙,但是依托洞天本源而存,有此陣在,縱是天大神通,也絕沒有不驚動大陣闖入洞天之中的可能,而凡來訪者都要攀登無移柱才能正式進入洞天,自然有此法寶鎮守,強攻也非易事。
不過大有南華洞天坐落在太素之中,需用到這等布置的可能其實小之又小。
作爲洞天之主,大有南華洞天都在他的掌控之中,自然不需循規蹈矩,躍過洞天大陣便已到了藤上仙庭上空,随手一甩袍袖,渡虛宮便飛落下去,與那藤上仙庭合而爲一。
這片仙庭,與渡虛宮的形制一般無二,自然便是爲了此時。
許莊居于渡虛宮中頗爲習慣,倒也沒有特意營造另外一處洞府的念頭,而且有渡虛宮的魂靈,還可以免去常常更換道童侍女。
落下了渡虛宮,許莊垂目掃視一眼,可見其實頗有幾道氣息分布在洞天各處修行,這都是袁皓、秦登霄門下,也可稱作‘大有南華洞天一脈’。
袁皓、秦登霄也都是數百歲的年紀了,在元神之下的道路上也已快要走到盡頭,又是門中的權貴人物,收徒、授業都是正常之理。
當然,這也是在許莊第二元神默許之下,這些弟子才可進入洞天之中修行,他還知曉其實這些都還隻是少數,其實還有不少弟子在外遊曆,甚至還有一名秦登霄代李長風收徒的弟子。
因爲這名弟子乃是雲夢澤中的凡人出身,李長風的俗家後輩。
“長風此世也非少年了吧。”許莊不禁自言一聲,他想到這位大徒,感懷之餘其實有種莫名的心理——作爲長生久視者,難以叙述的感觸。
在往後的歲月中,無論徒弟的逝去,還是門下一脈的興旺甚至衰落,這樣的變化伴随許莊的一次閉關,一次悟道,一次訪友,一次遠遊……都有可能發生。
就如門中十二巨室,哪一家又不是元神祖師所留,這些祖師也未必都已長辭,許多都還存世。
但事實上,除了少數幾家,十二巨室許多與祖師的聯系都不如世人想象之深。
元神真人已經明真見性,不會因爲長生便變得如何淡漠,但在漫長的歲月中早晚都會明了這種自然的運轉,并且習以爲常。
許莊在空中伫立片刻,才一揮袖,落入了渡虛宮中。
他不在門中之時,這片仙庭之中便隻有第二元神與薛玉人在,對于渡虛宮的變化,薛玉人已有察覺,匆匆迎來行禮,言道:“見過老爺。”
許莊微微颔首,卻先将袖一拂,隻見一道漆黑風流吹出,在地上一滾,化作一名簪木披袍,模樣與許莊頗有一分相似的小道童來,立直身便似模似樣一禮,言道:“見過娘子。”
薛玉人面上罕見露出一絲驚訝,問道:“老爺,這莫非是.”
許莊淡淡道:“這是清風童子。”
薛玉人聽聞童子之名,才知并非自己所想,忙道:“見過清風童子,失禮之處萬務海涵。”
清風童子面上卻露出疑惑之色。
許莊道:“他還十分懵懂,不通常理,在府中時你可多加教導。”
清風童子正是三昧神風生出的元靈化形而成,不比真形法寶一類,生出靈性之後已經常伴修道人身旁,久而久之已經通曉許多事物。
他還宛如初生,許莊偶有教誨,也是道法道理,所以至今還十分懵懂。
薛玉人雖然不知其中因緣,但聞許莊吩咐,也便答應下來。
許莊點了點頭,又吩咐道:“今日之後,登霄皓兒若有求見,可以直接通傳。”
“并且洞天之中,應設講道台一座,每年一開,若有洞天門人皆可聽講。”
當然,這些都不需第二元神,随意一縷元炁化生法身便可代勞。
“将我所留元精,元真與門中兌爲善功,每月支取法物發予洞天門人修行。”
當然,這其中的度量不宜過多,使得門人生出安逸之心。
“洞天庫中所藏,若是門人所需,可以準以兌取,也以善功爲計。”
薛玉人還真少見許莊有如此多吩咐,細心記着一一應是,最後許莊道:“另外,我欲新建殿堂一座,需置靈台香案,規制不可超過祖師大殿。”
“此事由你安排,若需動用到天工、鬼斧道人,便持我的法旨去請。”
薛玉人聞言有些意外,大有南華洞天之中已有祖師大殿,以許莊的身份難道還需供奉他人?
不過她侍奉許莊幾百年來從無多言,隻是恭敬應道:“謹遵老爺吩咐。”
許莊微微颔首,道:“去吧。”
薛玉人欠身一福,帶着清風童子去了,許莊這才獨自往裏行去,繞過幾道回廊,來到一處造景之間。
此地以山水爲屏攏着,中有一汪清潭,水中生長一株綠翠,蔥蔥郁郁,生長旺盛,不過細瞧不是木色,倒似一株豎起的巨藤。
事實上,這也正是洞天仙藤的一處末枝,此藤乃是許莊自五方五行道場得來的種子,也不知是何種靈根,生長極快,吞吐驚人,大有南華洞天因有此株,靈機比之門中許多洞天都要充盈。
許莊行至仙藤末枝之前,起了法決一指,便有一顆聚攏的霧球緩緩飛出,懸于株上,随即飄落一道霧氣,似是開了口子,便有一道赤流澆落下來。
此藤已經長成,有吞吐元炁之能,其實是不需澆灌的,但許莊澆下的乃是太冥化生血海的赤水,此水瞧去似乎十分污濁,實則其中俱是至純的精氣,對于靈根生長當是極有益處的。
而且太冥化生血海遭太素辟虛劍一斬,其中已無什麽烙印,縱有些許殘餘,這仙藤也能将之煉化。
赤水澆灌之下,此枝頓時仿佛煥發生機,越加蔥郁,更似極力吞吐起來,許莊見此情形便知所料不差。
潘應多少年苦功煉成的太冥化生血海,被他全數收走,澆灌起來卻不是一時片刻了。
他變了幾個法決,似自霧球之中收回了許多真炁,卻又在其表面布上了密密麻麻的符箓,持定赤水澆灌,便自離了此間,回返靜室之中。
……
一夜轉瞬即逝,雲夢澤中天色方明,唯雲之上已灑朝霞。
許莊脫離持定,睜了雙目掐指一算,暗暗點了點頭,于是将身一搖,便已消失在了玄冰榻上,再轉眼去,已是到掌教雲宮之前。
知行童子已經在此守候,忽見許莊憑空出現,面上不由訝異,連忙上前相迎,直入大殿之中,便聞一聲穿過缭繞雲煙傳來。
“許師弟,你來了。”
這道聲線再是熟悉不過,許莊微笑行步入内,道辰真人果然已經在此等候。
“嗯?”不過一見道辰真人,許莊目光卻是一動,先見過禮,這才問道:“掌教師兄莫非已經不在門中?”
以許莊的眼力,自然不會瞧不出來,眼前的道辰真人不過是一縷極其稀薄的元炁所化,無怪已久不在門中露面。
“不錯。”道辰真人也不隐瞞,甚至還道:“我已尋了一處秘地等待風災,不在門中三五年了。”
“原是如此。”許莊雖已有了猜測,還是不禁恍然,拱手道:“如此小弟便先預祝師兄渡過風災了。”
道辰真人哈哈一笑,說道:“師弟都已渡風災,爲兄總不好落後太多。”
許莊又道一遍迫不得已,道辰真人卻道:“令爲兄汗顔之事,莫要再說。”
道辰真人貫來如此灑脫,許莊聞言不禁莞爾,兩人閑叙幾句,道辰真人便将正事提起,說道:“昨日之事,我已知悉。”
兩人師兄弟一場,相互頗是熟知,道辰真人沒有如何稱揚,卻道:“歐陽玉聲衆目之下與你讨要面子,這個人情卻是要還的。”
許莊隻是微微點了點頭,轉而問道:“看來歐陽玉聲此人,掌教師兄有所了解。”
道辰真人道:“冥河宗出世之後,我确曾特意打聽過。”
“據傳此人乃是三劫真形法寶投胎,轉世之後竟又渡盡三災,修成陽真。”
“冥河宗的門中形勢雖不明曉,但在我玄黃行走的門人,赤河部弟子最衆,以此推論赤河部的實力定然不容小觑,這與歐陽玉聲的存在恐怕也不無幹系。”
“哦?”許莊沉思道:“如此說來,确實十分了得。”
無論是修道人還是真形法寶,能夠渡盡三災,自無可能謂之尋常,歐陽玉聲兩世摘得如此功果更非等閑。
而且須知真形法寶轉世,元靈雖然投胎往生,法寶之軀卻仍存于世。
此類法寶因爲缺失元靈,威能自是不複全盛,但若真想發揮其用,倒也不無可能,尤其有兩種法門可謂廣爲流傳。
一者,若修行人的道法與法寶的寶禁乃是同源一脈,那在駕馭法寶之時自是輕松自如許多,這也是許多宗門之中,都留有傳承法寶的原因。
二者不需多說,作爲法寶轉世之身,自然更能發揮法寶本身威能。
許莊想思及那一隻玉笛,卻沒由來的想起鍾神秀來,若說法寶傍身,誰又比得上他,而他這樣的人物,會輕易隕落在災劫之中嗎?
許莊卻有幾分不信,暗道:“待得閑餘,或許可往上玄一詢。”
道辰真人不知許莊所想,轉回話題道:“師弟昨日來迅,說到處置之事,今日可有主意了?”
許莊道:“倒是有些想法,不過小弟畢竟不掌門規,因此需與師兄商議。而且少清真人也道,今日他會前來旁聽。”
說到此處,許莊心念一動,暗道:“這卻巧了。”
豈不正巧,才方提及少清真人,他便正好來到,兩人稍候一息,果然見得少清真人撥開雲霧而來。
“見過掌教真人,道妙真人。”少清真人依然手捧拂塵,搭肘作了個揖,兩人回禮之後才道:“道妙真人有何主意,盡可說來。”
許莊聲音微凜,說道:“依我之見,當宣檄神洲,悉數罪孽,刑于衆目,示之威嚴。”
“哦?”少清真人微笑道:“道妙,你這主意與當衆抽冥河宗的臉,似乎也沒有什麽差别。”
許莊自然知曉,将人擒回也便罷了,若是暗中處死,冥河宗還可忍氣吞聲,但若真在衆目睽睽之下明正典刑,不說正式宣戰,也與撕破臉皮無異。
有此一着,往後太素冥河門人所在之處,定是劍拔弩張,不定便會爆發更劇烈的沖突。
但太素又有何懼?許莊仍然持此意見,隻是問道:“莫非少清真人另有想法?”
“依我之見,可以宣繳神洲,刑法示衆之事嘛。”少清真人頓了頓,笑道:“可以不急于一時,待貧道渡過雷劫再做不遲。”
道辰真人哈哈一笑,道了聲:“善。”
許莊聞言也不由一笑,應道:“既然掌教師兄也沒有意見,便依真人之言。”
幾人叙話之間,少清真人思緒似乎飄遠了,自言道:“不需太久了。”
道辰真人心中一動,說道:“看來真人已有十分把握。”
少清真人笑了笑:“貧道若是身死雷劫之下,豈不愧對門中爲我興師動衆?”
“此爲門中應盡之事。”道辰真人應了一聲,又掐指一算,又道:“算算時日,越師弟也該回返了,若他此行順利,列缺煉霄大陣可成矣。”
“列缺煉霄大陣?”許莊暗道:“原是爲了布下此陣。”
得到玄煉避劫冰魄之法後,太素門中已有四種可稱上乘的避劫之法,雷劫法門獨占兩種,列缺煉霄大陣便是其一。
能在元神真人經渡三災之時發揮巨大作用的陣法,想要布下自然不是那麽簡單,難怪門中大費周折了。
許莊沉思片息,問道:“少清真人渡劫之事,可還有需小弟幫手的?”
道辰真人笑道:“師弟才方回返玄黃,還是稍作憩一陣吧。”
“道妙子有心了。”少清真人道:“渡劫之事,門中已經安排妥當。”
“如此再好不過。”許莊方點了點頭,少清真人卻似想起什麽,說道:“倒是另有一事,或許可托道妙子替貧道走上一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