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印!
武道真動彈之間身形似乎化作了一片渾渾幽晦,溟漠無形的混沌大海,怒号着撲瀉下來,要将許莊吞沒、磨滅其中。
“混沌印?”許莊見他聲勢赫奕,氣吞河山,終于升起了一絲興趣,灑然笑道:“可惜貧道恰有一式,可辟混沌!”
許莊并指起了一個劍訣,劍氣未出,已有一抹寒光自指尖閃爍起來。
以許莊如今的道行,即使不用太乙虹光劍,随意催生一道劍氣,也有撕山裂海之能,全力施展劍術,自是驚天動地的威能。
寒光亮起的刹那之間,武道真已感到無邊劍意撲面而來,渾身自上而下,竟莫名生出一股劇烈的灼痛之感,仿佛已經身中一斬!
武道真心中一懔,不敢有絲毫輕視,他知曉許莊這一劍與方才斬開他金剛之軀的劍氣,絕不可以混爲一談。
這是人仙者對于戰鬥超乎尋常的直覺,但即使如此,在他驚覺之時,也已閃避不及。
說時遲,那時快,天地之間溘然一聲鳴嘯,一道無形的劍痕瞬息自許莊指尖延伸直天中,所過之處渾然一空,其間萬物盡數歸于無體,包括武道真拳印所化的混沌,俱被斬開!
铮!——
“參仙印!!!”混沌之中,傳來武道真長聲威喝,緊接便是一聲金玉擊鳴,仿佛石破天驚,混沌轟然破散!
武道真的身形再次顯露,他一手持印于胸前,一手斜指虛空,身軀挺立,雙腿盤曲,坐于空中,有一種如玉的溫潤光華自渾身上下散發出來,寶相莊嚴,仿佛神聖!
“參仙印?”許莊面上首次流露出微微訝色,不單是爲了自己劍術竟然未能建功,而是因爲——
武道真這一式‘參仙印’,竟是溝通了人仙之機,獲得了某種加持,因此才能抵擋住了他這一式辟反太初。
兩百年來,許莊沒少汲取人仙之機,卻沒發覺這神秘莫測的人仙之機,竟然還有如此奇能。
“哈哈哈!”武道真長嘯一聲,喝道:“道妙,你破不開本座的參仙印!”
他将身軀一展,那溫潤的光華似有衰減之勢,隻是并不迅疾,至少并不妨礙他再施展神通。不僅如此,許莊竟覺他的氣機,再一次開始了攀漲。
“風災,很快便不足爲懼了!”武道真目露昂揚,再度展開拳架,沉聲喝道:“再來!”
這一個架勢,又再與之前不同,許莊似在其中,瞧見了觀山印、會海印、法天印、混沌印的影子,此人似乎真在戰鬥之中,武道生出了進境。
“果然有些意思。”許莊莫名生出一種錯覺,仿佛武道真會在與他交手之中,疾速成長,逆轉局勢,反敗爲勝……但那是不可能的。
“風災麽?”許莊目視武道真再度撲殺而至,暗道:“那我便也試試渡過風災所得吧。”
許莊稍稍一振精神,起了一個奇異法決,朝上一指,随他玄功運轉,慶雲之中緩緩旋轉着升起一道晦暗幽風。
伴随幽風升起,慶雲不見顯耀,反而仙光一暗,便連真炁旋動都停息了幾分,卻自其中,傳出仿佛擊法鼓、吹法螺的聲響,既非喜賀、亦不雄壯,卻是悲勃哀怆,似有一道聲音低吟反複:“在劫難逃,在劫難逃,在劫難逃……”
如此聲勢,委實不似玄門神通,事實亦然,這正是許莊渡過風災,才方煉成的三昧神風!
三昧神風,以各家各派不同的煉法,修成的神通都是迥然相異,許莊此三昧神風,乃是厄難災風所成,有此兇威也是自然之理。
武道真似也察知情勢不對,當即深吸一氣,猛然一聲爆喝,旋即身形再快一分,飙似電舉,風卷霆擊而下。
他這一喝,仿佛蠻神咆哮,震得天地鬥悚,遙遠之處,忽有人影蒙的一頭栽落下去,原是有鬼仙在外觀戰,竟被一吼震傷了陰神。
但許莊的元神之穩固,豈是鬼仙能比,面對武道真雷霆一擊,更是動也不動,須臾之間,将三昧神風運煉到了極緻,霍然施展開來。
滅世的風聲似乎吹破了現實的界限,自空洞之中流出,嗚呼呼嘯鳴滿天,三昧神風飛旋擴散,彈指間逐退半邊天色,拂在了武道真的身上。
武道真自信滿滿的參仙印,未曾抵禦得住分毫,瞬間便被三昧神風擊潰!
“什麽?!”武道真面上露出震怖之色,他拳印在前,與三昧神風一觸,竟沒半點聲息,便已化作飛灰,他引以爲傲的人仙之軀,在三昧神風之前,竟然脆弱不堪至此!
他驚駭無比,不敢停留分毫,朝後一躍,遁入虛空之中,然而三昧神風呼呼吹來,頓時吹得虛空破滅,萬物飛灰,遁入虛空之中,竟也逃脫不得!
不過穿行虛空雖然費力,遁行之時卻要迅疾不少,武道真渾身血氣運轉,瘋了也似穿過重重虛空遁逃,甚至不知過了多久,可能隻在一轉眼間,三昧神風席卷之勢終于一止,緩緩回卷而去。
武道真一口氣忽然洩去,躍出虛空,這才發覺原來自己已經沒了半身,正待運轉元氣,重生血肉,面上忽然一愕。
一道道幽風,自他竅穴之内透體而出,瞬間席卷全身!
三昧神風,豈是那麽好擺脫的,武道真被三昧神風卷中之時,已然劫氣深種,避無可避了。
“原來……”武道真愕然自言:“我終究還是殒身風災。”
……
遙遠一座高山之上,一名身披紫袍,雄軀巍峨的男子身軀微微一震。
“宏武侯?”旁側有人目光一束,連忙問道:“戰況如何了?莫非先武王落入下風了?”
“……”宏武侯沉默許久,言道:“先武王,隕落了。”
……
——
許莊收回目光,微一搖頭,自始至終,他與武道真都沒有什麽仇怨,奈何此人着魔一般,非要與他死戰,他自不可能留手。
當然,三昧神風的威能,也稍稍出乎了他的預料。
許莊渡劫之時,三昧神風加身乃是大道所降,此時運轉道術,三昧神風卻是他以法力催生,然而施展開來,兇威卻是有增無減,果然不堕無上神通之名。
不過施煉如此神通,也着實是有些耗費法力,尤其許莊一身玄門道法,清正純淨,催生劫氣似是損耗不輕。
許莊運轉神通,收回三昧神風,眉頭陡然一揚,心念一動,自慶雲之上飛出幾枚晶瑩的罡珠,落在掌間。
随着三昧神風收回,他忽有一種熟悉的感覺,運轉法力一煉,果然從中煉化回了幾分元炁。
原來這三昧神風,還繼承了萬化災風的幾分特征,如此一來,雖然施煉損耗甚重,倒還能夠回複些許。
而且令他詫異的是,三昧神風之中,竟還攜帶有武道真的精氣!如此一來,許莊施展三昧神風,豈不是有那掠奪元炁的異能?
許莊手中撚了撚那幾枚武道真精氣所化的罡珠,目露思索,最終還是搖了搖頭。
他人元炁,與自身道法差别太大,想要化爲己用,還需耗費功夫煉化,何況元炁者乃是三寶合一的産物,若是煉化不淨,反而有害無益,卻是殊爲不必。
當然,三昧神風有此異能,或許可以尋得其它用途……
不過現在不是研究道術的時候,許莊按下思緒,張手一拿,武道真那枚血玉戒指便落入了他手中,瞧不出有何異處,于是順手收起。
擡目一望,混元童子同太乙虹光劍正好攜手而來,虹兒立即啓聲,不盡歡喜道:“老爺渡過風災,劍術果然又有長進,下次施展,可否帶上虹兒一起?”
話到尾聲,竟卻露出幾分可憐兮兮,混元童子口中話語一噎,轉念一想,擊敗武道真對許莊而言似也不值恭喜,于是問道:“老爺,先前周遭有許多鬼仙窺視,雖然已被駭退,但見勝負分曉,或許又會尋來,可要見麽?”
許莊擺了擺手,問道:“象仙何在?”
混元童子道:“方才仙猿真人到來,我将洪小子先交予他了。”
“哦?”許莊微微點了點頭,道:“也好,既如此,你們便随我一道吧。”
太乙虹光劍一聲歡呼,化作飛虹落入許莊髻間,混元童子卻是微微一愣,問道:“不帶洪小子走,難道不告而别麽?”
許莊沒好氣道:“我不過是去瞧瞧……”
他擡目一望,武道真的氣機已漸漸消失在天地之間,伴随的是,那一輪無邊明光似乎陡然清晰了幾分。
“人仙之機的源頭?”混元童子的感知能力雖差許莊些許,也不如他一般,常常交感人仙之機,但是畢竟道行不淺,聽聞此言很快便有察覺,恍然點了點頭,也不多言,便化作一道流光飛入許莊慶雲之中。
許莊微微一笑,将身一晃,便消失在了此間,卻非去了何處,隻是到了一處無人的地界。
人仙之機,非靈機,非元炁,自冥冥之中降落下來,源頭并不在此界的任何一處。
或者說,不在任何一個尋常人能夠找尋得到的地方,即使是已經渡過風災的許莊。
但當他順着人仙之機緩緩尋去,念頭似乎也在往無窮高處攀升,似與那一輪天日也似,普照衆生的無邊明光越來越近。
随之而來的,許莊竟覺元神之中,莫名生出了某種負擔,并且随着他念頭往上攀升,越來越加沉重,直至如負山巒。
看來此界除了武道真,真未必還有誰人能夠觸及人仙之機的源頭。
不過對于許莊而言,還在承受範疇之内,他也不去尋解法,強行承受着負擔往上不斷攀升,漸漸來到那輪明光之下,兀地驚覺其中似是一道模糊不清的門戶。
許莊眉頭微微一揚,果斷往裏一探,卻忽然間,失去了那一道念頭的感知。
不待許莊有何思索,他驟然感受到一股牽引之力,似乎緩緩拉扯着他的元神,并且随着他放松抗拒,瞬間将他一裹——
到了許莊如今修爲境界,竟是又生出了天旋地轉之感,不過許莊定神聚氣,卻覺似乎随時能夠脫身而出,這才放任自流,直到忽然之間,那道門戶在他眼前一閃而過。
“戰仙殿。”
許莊方瞧清了牌匾上的文字,卻是渾身一清,原來已到了一處甬道之中。
垂目四掃,這甬道通體仿佛玉色,四面渾然一塊,然而下方平整,上似穹頂,兩側卻是面面壁刻,連綿延往甬道深處。
許莊朝壁刻之上一瞧,面上頓時露出幾分古怪,原來甬道兩側壁刻皆是一幅圖案,叙說着同樣的内容,他沿着甬道往裏走了兩步,忽然便知曉了武道真對于元神真人的淺薄認知究竟從何來。
壁刻上的畫面,并不連貫,所叙十分雜亂,而且透露着一種莫名的古老意味,即使是許莊,也隻能分辨些許意義十分明顯的内容。
他瞧見了半片熟悉而又不完全相同的星象,瞧見了被天魔重重包裹的星辰,瞧見了對元神大道的描述……
這座‘戰仙殿’,定是自外界淪落到了這片混沌之中,才會爲人仙界所吸引,帶來了人仙之機。
許莊目露思索,沿着甬道往内行去,将一幅幅壁刻記在心中,忽然腳步一頓,爲一幅壁刻吸引了目光。
“戰仙法?”許莊瞧了許久,目中才流露出驚訝之色:“以戰鬥爲修行,蛻變戰仙,世上竟然還有這等外道法門……”
這戰仙法,比之人仙武道,要完善太多了,雖然同樣是以精氣主宰三寶,但在神氣之道皆有精妙之處,更爲獨特的是,此法門的一切神通,似乎都是爲了戰鬥而生,甚至就連修行,都要在一次次生死之戰的磨煉之中突飛猛進,直到蛻變爲戰仙——
既功行堪比純陽真君的散仙一流!
他忽然想起,武道真定然已經進入過了戰仙殿,彼時開創人仙武道,脫劫而出,腳步卻已越來越加乏力的他,來到此處,會是何種心境呢?
許莊搖了搖頭,再往前去,這番沒過幾步,便已出離甬道,來到了一座金碧輝映的大殿之中。
許莊放眼望去,忽然目光一束。
大殿之中,竟盤坐着一道身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