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與宇宙進程發生了脫離的時間混亂之地,誰也不知道究竟是過去一瞬,還是無比久遠,才會有一位新的客人到來。
若他還能見到空中刺目的金日,不定也有緣法,捕捉到虛空的遺留訊息,爲曆史之中新晉一位逃移了生死的真人驚詫亦或賀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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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許莊此時卻已一路沿返,回到了最初進入五方五行道場的地界。
朦朦茫茫的場景,在許莊如今的元識之下不說一覽無遺,至少已不算神秘,似乎許莊一朝有所成就,就在許多方面超越了混元童子這位積年真形法寶。
“這是你與常人不同,我在法源宗中也沒見過記載了誰人真證得了‘羅天喜賀’的異象。”混元童子振振有詞。
“老爺豈是常人。”虹兒神氣十足道:“老爺功成九竅,若真煉成足足九門真法,那才是真正無上圓滿。”
“羅天喜賀?”許莊其實對此異象隻是略有所感,經混元童子之言,才知曉自己煉就元神之時,竟然引發了此異象。
道書之中,這一異象似乎無關任何天賦、才情、悟性,僅僅代表了修道人在求取元神途中的修行,達到了某種圓滿,也可稱作‘無上根基’。
據許莊所知,太素正宗曆史之中,似乎也沒有明确記載,哪位祖師引發了如此異象,當然這種事情也未必會留于記載,以許莊性子,他也不會以此爲吹噓,自然也不會留下記載,所以倒證明不了什麽。
至于九竅之言,許莊也并不在意,他輕輕撫了撫虹兒腦袋,笑道:“大道尚有遁一,圓滿與否在修行而不在九竅。”
虹兒若有所思點了點頭,許莊已繞過石池,一眼望去便見得了那腐朽大殿。
許莊心中一動,大殿雖然門戶緊閉,但他隐隐卻覺其中有什麽引動了他的氣機。
這大殿之中,似乎有着什麽機緣,而其時間流速固然極快,不過對許莊如今而言也不算什麽。
但在許莊踏破生死玄關之時,似乎跨越時空與元極仙尊有了短暫的交流,他不願改換根基、重尋道路,也錯失了繼承五方五行道場的資格。
五方五行道場之中,機緣确實無處不在,也許任意一樁都可能改變一名修士的命運,但同樣也蘊含着錯綜複雜的因果。
許莊煉就元神之後,沒繼續在五方五行道場之中尋找機緣,也有如此原由。
因此對感應到的機緣,許莊還是沒有貿然前往,轉眼抛之腦後,沿路便要返行而去。
但奇怪的是,直到他步過小徑,穿過那寶藥園般的花圃而去,那氣機仍然追尋着許莊,試圖與他産生勾連。
“這是神物擇主,還是另有蹊跷?”許莊略做沉吟,他也無心再回返大殿去尋,隻是忽然心念一動,觸動了那一絲氣機。
霎時間,在許莊元識之中,便感知到一點靈光破開大殿門戶,直奔此處而來。
許莊大袖一擡,便準确接住了那一點靈光,将手一張,卻先飛去了幾許香灰,這才現出一枚琉璃通透的五色種子。
“靈根?”許莊心頭一動,便似乎瞧見了一枚埋在香爐之中,又以奇特的方式竭力成長着的靈根種子。
“有些意思。”許莊若有所思點了點頭,又将掌一合,種子便不知去了何處。
收起了五色種子,許莊沒有再做停留,徑直穿過了花圃,回到了他進入五方五行道場。
可惜的是,此間隻是一片殘垣,即使以元識探索,也找尋不到什麽特殊之處。
看來想要離開五方五行道場,還是隻有嘗試觸動五方五行道場,自發将他排斥出去一途。
許莊昂首望着天穹,元神運轉,嘗試自冥冥之中得到訊息,似乎并沒有感應到什麽不妥,這才心念一點,倏然塌縮成一道光點,徑直消失在了虛空之中。
再一次,許莊進入了無窮無盡的五行元氣之中,即使他已煉就元神,似乎仍然不能理解,他究竟是循着空間、時間、亦或其他途徑進行穿行?
與進入五方五行道場之時,唯一的差别隻有,脫離之感與真實之感截然相反的變化。
不知過了多久,許莊倏然精神一振,雖然仍在五行元氣之中,但已感受到實實在在的氣機變化,于是遁法一運,便猛然從虛空之中一躍而出,眼前竟然已經改換了星空。
原來五方五行道場,也并不是原處不動,許莊心中對緣法二字,又多了些許體悟。
那麽如今身在何處,又……身處何時呢?
許莊雙目微阖,自煉就元神之後,首次在現世虛空之中,嘗試了與天地交感。
刹那間,以往無法想象,難以接受的海量訊息瘋狂湧入元神,仍然被瞬間處理完成;各種雜蕪烈炁,火毒風暴,宇宙射線,似由洪水化作了涓流,一念之間便可彙聚、隔絕、煉化……
原來此處已遠離了五方五行道場原本所在的方位,若說身在何處,卻是到了廣元界與玄黃界之間,而若以玄黃界時日爲計,卻是已經過了十年有餘。
許莊眉頭一挑,這個時間與他的兩種預料,似乎都差之甚遠。
但隻是轉念一瞬,心中便已經了然,确實在五方五行道場之中的任何時間變化,都是獨立于寰宇之外,不受宙光影響,即使過去百載千載,其實也不過一瞬而已。
但許莊在進入五方五行道場,脫離五方五行道場的途中卻不相同,時間正是因此悄然逝去。
得到需要的信息之後,許莊沉吟片刻,卻未選擇動用輿宇渾天儀回返宗門,反是将氣息一收,喚出太乙虹光劍一縷劍氣,由虹兒攜着往玄黃而去。
以許莊如今眼光看來,他未成元神之前,即使并沒有壽元之憂,其實身陷虛妄之中,也是急切而不自知,何況以元嬰修士的能力,也難領略什麽宇宙風光。
而如今自是大不相同,許莊有心情,也有時間,足可悠哉遊哉,享受一番逍遙滋味。
可惜的是,直到散發着鵝黃光芒的玄黃界躍然眼前,許莊也并沒有等到突如其來的天外魔主。
許莊自被大自在玄君六妙玉濁天子感召,受其擾不知幾久,甚至虛妄纏身之時也不知是否有此魔推波助瀾,還曾動過若遲遲求不得元神,就依仗混元寶華蓋與太乙虹光劍,嘗試以元嬰之身降伏此魔,借之找尋元神機緣的念頭。
自然如今是已用不上此計劃,但他除魔之心未滅,特地隐匿了氣息,還借太乙虹光劍飛遁,想要引出此魔。
“罷了。”見沒有引來大自在玄君六妙玉濁天子,許莊心中倒是平和,于是斂去念頭,收起劍氣,化作一道元炁直奔玄黃而去。
然而他才方有動作未久,卻是心中一動,竟然察覺元神之中那個扭曲的名号開始潰散。
此魔果然就在旁窺觑,隻是實在太過小心,直到許莊逼近玄黃,竟也沒有動手,甚至發覺許莊已經煉就元神之後,便果斷要散去這不知用了什麽詭異法門,才締造而成的天魔感召!
許莊目光一凝,元識頓時搜遍十方,一時之間連隐藏在星石之中的寶礦都在他心中顯現出來,隻是偏偏沒有尋到此魔蹤迹。
“哼。”許莊輕哼一聲,元識勾動虛空元炁,隻見方圓虛空之内,僅有的濁流、五陰之類的遊蕩天魔,瞬間齊齊爆裂,炸散成了精純的陰濁之氣。
與此同時,許莊心念一動,倏爾便将元神之中正在潰散的氣息收攝起來,化作一枚繪滿了詭異扭曲文字的符箓。
煉就元神之後,他早已能夠除去天魔感召,爲除去此魔,以及解決元尊之法才沒如此施爲,豈容他如此輕易散去。
有朝一日,許莊未必不能借此反而追尋到這頭來去無蹤的無形天魔主。
元識搜索不到端倪,許莊也不糾結于一時,将符箓收起,大袖一揮便再次遁往玄黃。
直到回到天地之中,許莊忽然傳去心聲,言道:“混元童子,我待先回返宗門,但是又過十年光景,也不知旭塵真人狀況如何。”
“不如童子帶上三生石符,先往北極閣去,待護旭塵真人順利轉世之後,再回太素尋我即可。”
“如此也好。”混元童子應了一聲,又沉吟片刻,卻道:“不如由太乙童子同我一道。”
“哦?”許莊微微訝然,旋即一笑,言道:“經五方五行道場一行,我與童子也是同生共死的道友了,難道還不信任童子麽?童子自去便是。”
許莊未煉就元神之前,根本祭煉不出幾枚混元符箓,對混元童子寶禁也實在沒什麽掌控,并不似與太乙虹光劍一般心神相通。
但是他并不覺得混元童子便會出爾反爾,一去不回,再派太乙虹光劍與他一道殊爲不必。
不過對此混元童子雖是欣慰,卻堅持要太乙虹光劍與他同行,許莊也不想推托來去,索性便由他去了。
混元童子現出身形,接過三生石符又行一禮,這才與太乙虹光劍化作兩道虹光,離了許莊直奔北極而去。
沒過多久,兩童子降下穹宇,來到一片冰天雪地之中,找準玄冰閣方位所在飛去,觸動了洞天禁制。
出乎意料的是,玄冰閣倒是反應極快,隻見空中立馬便有白光亮起,很快打開門戶,一名成熟了許多的女子冒出頭來,奇道:“咦,哪裏來的兩位小童,莫非是哪位長老帶回來的弟子?”
“哼。”虹兒叉腰挺起胸脯,傲然道:“我乃太素正宗道妙真人座下太乙童子……”
說到此處,她卻一時卡了殼,念頭轉了數轉,尋思道:“我是奉老爺之命,但并非拜訪玄冰閣呀。”
不過虹兒雖然停了話語,那女子卻已吃了一驚,自念了一聲:“道妙……真人?”
“兩位童子稍候,我這便前去通報!”那女子雖然容貌成熟了許多,性子卻似乎沒有變化多少,火急火燎撂下一句,便匆匆不見了人影。
虹兒朝門戶中瞧了瞧,忽然道:“她也不關門戶,我們直接進去就是了,爲何還要通報呢?”
混元童子愣了一愣,說道:“似乎也不無道理……”
于是兩小童便冒冒失失鑽入了洞天門戶,而突如其來的兩位真形法寶,也瞬間驚動了玄冰閣洞天的真正主人。
大殿之中,五心朝天的靜初真人膝上手掌自然動了起來,五指掐了掐幾個算訣。
“道妙真人?”靜初真人倏然睜開雙眼,古井無波的目光産生了些許變化:“四百載鍾神秀,三百餘載道妙子,元神之成就什麽時候這般簡單了?”
“是因五方五行道場嗎?”靜初真人轉瞬否決己念:“元神大道不假外求,真尋得了五方五行道場又如何?”
“後生可畏,來者逾今啊。”
……
太素正宗,掌教雲宮。
知行童子心中一動,折身踏入了大殿,來到道辰真人座下,行禮問道:“童兒見過真人,不知真人有何吩咐。”
道辰真人端坐雲床之上,微微颔首,言道:“且執我法旨,傳真傳弟子周鈞到上真殿見我。”
這等小事,知行童子已做慣了,他恭下身應了聲是,卻聞道辰真人忽道:“且慢。”
知行童子擡起首來,隻見道辰真人竟然微微昂首,透過穹頂不知望向了何處。
于此同時,雲夢大澤之中,有釣叟手中魚竿一抖,豁然擡首;北極閣裏,有懶洋洋躺在榻上的老道一個激靈,挺起了身;不知哪一方仙境,有道行高絕者忽然心血來潮,将元識放到了洞天之外……
數道元識、數道目光齊齊彙聚,隻覺一道陌生卻又熟悉的龐大氣息,不加掩飾地由天外疾馳而來,轉瞬即至。
“這是?”道辰真人目光之中流露出一絲訝然與驚喜交織的神色,倏然撫掌大笑三聲:“許師弟啊許師弟——”
在知行童子面前,道辰真人沒有盡言,隻是微微一笑,吩咐道:
“且到雲宮之外,請道妙真人入内。”
道辰真人語氣淡淡,知行童子卻覺如同雷聲滾震,直叫他耳中嗡鳴。
“道妙真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