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莊本也沒想到,至極至快的太乙虹光劍凝聚真形,竟是一名粉雕玉琢的女童。
但他畢竟與太乙虹光劍相伴許久,心神相連,在她現身之後便有所覺,所以取了虹兒此名。
對此太乙虹光劍十分喜悅,許莊沒由來的有種子女承歡的錯覺,不禁摸了摸她腦袋,言道:“恭喜虹兒渡過天劫,得道真形。”
虹兒更是歡喜,親昵地在許莊手中蹭着小臉,應道:“往後有虹兒在,定護老爺修道坦途。”
許莊不由開懷大笑,口言道謝過虹兒。
蘭素女同混元童子見火災消弭,于是起遁飛近,正巧聽聞此言,不禁啓聲道:“虹兒便是師兄爲這位童子所取名号麽?”
不待許莊回答,虹兒便先搶身,傲然應道:“虹兒隻有老爺才能稱呼,你等應喚我太乙童子!”
蘭素女也不覺尴尬,笑盈盈道:“是,見過太乙童子。”
混元童子見狀不由輕嗤一聲,心中暗道:“才成真形,派頭倒是不小。”
蘭素女目中露出晶瑩的喜愛,言道:“太乙童子初成真形,靈性就如此不凡,跟腳定是不俗。”
法寶初成真形,雖已開智,但其實仍需由懵懂成長起來,蘭素女是有見識的,頓覺太乙童子十分不同。
“這是自然。”虹兒牛氣哄哄道:“我本開天辟地第一縷虹光所化飛劍,豈是尋常法寶可以等同。”
“哦?”此言一出,許莊也不由訝然,問道:“開天辟地第一縷虹光,虹兒還有印象?”
太乙虹光劍靈性确實異于尋常,尚未煉就真形便有喜怒哀樂,曆經數萬年封印不見消磨,出關之後兩百餘載便煉就真形……
但若說是開天辟地第一縷虹光這般來頭,那實在大不得了,要知似這等來曆通常可是先天神聖般的位果,有如此靈性隻是情理之中。
當然,宇宙開辟,大千世界開辟與小界、洞天的開辟,那完全是天差地别。
混元童子此時都不禁豎起耳來,他原先單隻知曉許莊手中‘法寶飛劍’是在法源洞天所得,此時卻忽然納悶起來。
他并不記得法源宗門中有高深的飛劍煉制手段,又何時有的這一柄開天辟地第一縷虹光所煉的飛劍,旭塵子卻沒與他說道清楚……
不過虹兒卻是面色微紅,應道:“回老爺,虹兒記不清了。”
“嘁,原來是胡吹大氣。”混元童子不由嘟喃一聲,不料流入虹兒耳中,頓時叫她大怒,小手一指,喝道:“混元寶華蓋,若非老爺在此,就憑你出言不遜,我非斬你一劍不可。”
混元童子懶懶道:“哦!虧你知曉本座名号,不知道本座刀兵難近,水火退避,萬法不侵麽?”
虹兒氣急,小手攥住許莊一指,昂首巴巴望着許莊,雖是不發一言,卻大有許莊一聲令下,便要出劍同混元童子較量的意味。
許莊無奈道:“虹兒,混元童子,你等日後随我修行,皆是是同門道友,須當和睦相處。”
“不錯。”不待兩位童子回話,半空之中忽然傳來一聲,言道:“何況兩位皆是得道真形,無上法寶,若在我玄冰閣洞天之中鬥法,卻實在叫貧道頭疼。”
衆人擡目一望,果見一俊秀道人似乎從無形水幕之中行出一般,憑空顯現出身形,笑道:“還請兩位童子予貧道一個面子。”
虹兒面色微微一變,緊了緊許莊的手,聲音在許莊心中響起,言道:“老爺,此人道行極高,應當已經渡過災劫。”
許莊并不感驚訝,安撫住虹兒,擡手揖道:“晚輩見過靜初真人。”
“師尊!”此時蘭素女已驚喜出聲,混元童子竟也行了一禮,喚道:“靜初真人。”
靜初真人一一笑應,與許莊道:“恭喜小友,又得一位真形法寶護道。”又朝混元童子道:“見過童子,不知旭塵道友狀況如何。”
混元童子實話應道:“旭塵子恐怕渡不過火災,已決意轉世。”
“哦?”靜初真人似乎有些訝異,問道:“我早同旭塵道友說過,若他轉世投胎,我可渡他入我玄冰閣修道,爲何他做決定不與貧道商議?”
混元童子略做猶豫,又瞧了許莊一眼,才道:“想必真人也知,我如今已随許莊結伴修行。”
許莊在玄冰閣洞天已居住三載,此事自然瞞不過靜初真人,混元童子接着道:“許莊願爲旭塵子尋來輪回符助他破開胎中之謎,所以旭塵子或許對來世修道之事自有安排。”
“原是如此。”靜初真人沉吟片刻,“也好,若旭塵道友真能夠重頭來過,未必不能走的更遠。”
面對一位同爲元神的玄門真人即将消逝在火災之下,他似乎有些感慨,不禁道:“我輩雖然号作長生,卻有災劫臨身,即使三災盡渡、功成陽真,也不得永恒自在。”
“大道漫漫,唯有一往無前,實在不敢停步分毫。”
言罷,靜初真人似也沒了興緻,朝衆人微微颔首,便又不見了行蹤。
但此間劍拔弩張的形勢,已消弭于無形,虹兒松了口氣,又橫了混元童子一眼,悄悄同許莊說了幾句,便化作一線虹光回到了朱紅葫蘆之中。
混元童子并不以爲意,悠哉悠哉等太乙虹光劍回到葫蘆之中,才問道:“飛劍已經煉成,何時動身?”
許莊沉吟片刻,應道:“再有十幾日吧。”
混元童子也知太乙虹光劍才方渡過災劫,需要恢複元氣,是以才有此問,聞言便點了點頭,蘭素女卻欣喜道:“既如此,師兄還要再逗留一陣?”
許莊沉吟道:“三年來多有叨擾,今日又鬧出如此動靜,我卻不欲再予貴宗添麻煩了。”
蘭素女不由大失所望,但許莊又接着道:“而且不日我便要與混元童子前往天外,此前卻需回返宗門交付使命,也好借用門中法寶行個方便。”
“好吧。”蘭素女愁道:“師兄此去,又不知何日才能再會了。”
許莊笑道:“我輩求道之人,相處豈在朝夕,我觀師妹離玄功大成也未遠了,當靜心修行才是。”
蘭素女畢竟也是修道天才,進境确也不慢,但她隻道:“小妹省得。”頓了一頓,竟是接着道:“既然分離在即,小妹隻能在此預祝師兄成就元神,得享長生了。”
不待許莊再言,蘭素女卻攔住他道:“師兄切莫自謙,師兄可知,今日小妹給你帶來一樁消息。”
許莊訝道:“師妹請講。”
蘭素女道:“神洲傳聞,鍾神秀鍾道兄已經踏破生死玄關,自此長生久視。”
“哦?”許莊眉頭一挑。
蘭素女笑盈盈道:“鍾道兄與師兄素有雙驕之名,鍾道兄修道年歲雖比師兄略長,但也不到百年,我相信師兄定能迎頭趕上,齊驅并架。”
乍聞鍾神秀成道之事,許莊并不感到急切,隻是道:“元神真人,豈是那麽好成就的?”但緊接着他卻道:“這便承師妹吉言了。”
蘭素女眉目彎彎,笑逐顔開,言道:“我便知道師兄定是成竹在胸。”
許莊微微一笑,同蘭素女再閑叙幾句便欲離去,蘭素女卻執意相送,盛情難卻,許莊隻得由她送至洞天之外,這才與她道了聲别過。
見蘭素女回了禮卻不折身,許莊也不再做客套,乘風遁上天空,卻心中一動,喚了一聲:“虹兒。”
念随心動,太乙虹光劍頓時催生劍氣,将許莊一裹,頓時化作一道白虹,倏然鴻飛冥冥。
禦劍乘風,出入青冥,許莊早已能夠做到,但如今借真形飛劍遁行,許莊才知什麽是回首山河遠,須臾萬裏程,未過多久,許莊猛地撥開雲霧,卻見茫茫大澤已映入眼簾。
元神真人,遨遊星河都不在話下,朝碧海而暮蒼梧更隻是等閑,有太乙虹光劍傍身,玄黃界之廣已然成了咫尺。
這就是逍遙!
一時間,許莊自覺似乎已經可以做到修道人所神往的一切,卻忽然一陣警醒,太乙虹光劍再強,終究是身外之物。
這比拟元神真人的能力,并非源于自身道行,禦之使之無妨,若不能分辨自我卻是害事。
許莊輕吸一氣,将太乙虹光劍的劍氣收起,自架起遁光朝門中而去,雖然仍是風馳電掣,甚至尋常元嬰修士都難以望其項背,但與借太乙虹光劍飛遁卻無疑是天壤之别。
不過此時他已斬去雜念,心中隻餘對元神大道的向往,那一日不會太遠。
許莊徑直遁過大澤,回到山門之中,探手一招,便見一道元炁飛至,爲許莊吞入腹中。
許莊細細一品,才知區區三年間,門中真還發生了不少事。
卻原來他以化身之法同太素假形法結合,随意創造了門尋常道術,放予洞府中接受訊息,此時收歸,頓時便對門中變化了然。
但與許莊切身相關的,終究還是隻有他門下的兩則訊息。
一則在他前往北溟之後不久,裂雲竟也破關而出,功成圓滿,丹養生的靈藥實在神妙非常。
不過這頭蛟龍礙于根基不滿,修行到此境界也已觸及極限,想要得成大道是絕無可能的。
第二則卻是李長風竟然拒絕了以甲子大丹延壽,斬斷了瞻前顧後的可能,以一往無前之心閉關求取上品金丹。
三百歲叩問心關,成就上品金丹……在門中并非沒有例子,但那都是存在于太素正宗萬載曆史之中。
何況李長風還與他們不同,他精氣神已經枯竭,又不願服丹延壽,即使扣問心關,在凝丹一節之上也是功虧一篑的結局,他這麽做無疑是做好了以生命最後時刻,一窺金丹大道之美的準備。
對李長風如此選擇,許莊作爲人師實在不知曉是好是壞,怔神良久,才微微一歎,心中有了決意。
他沒往沖雲峰而去,卻乘風來到雲宮之外,待知行童子将他引入大殿,見禮過後,許莊鄭重道:“掌教師兄,小弟有一事相求。”
“哦?”道辰真人倒未想到,許莊面見他的第一句話竟是此言,奇道:“師弟有何相求直言便是。”
許莊沉聲道:“小弟知曉門中有至寶,可助未煉就元嬰的修士轉世投胎。”
“我想求用此寶,爲我門下弟子李長風轉世,懇請掌教師兄允許。”
昔日許莊遊魂來到玄黃界時,還是元化真人借門中法寶,令他在雲夢澤中轉世投胎,此事是元化真人親口與許莊所言,所以他才生出此念。
“原來是爲此事。”道辰真人沉吟道:“師弟想要借用往生筏,此事不難,即使我不允,來日師弟元神有成,也可自己做主。”
至于暫時保留神魂,那更是小事一樁,但道辰真人如此說道,定有後續之言。
果然,道辰真人接着道:“但有一事我需予你說清楚。”
“遊錦兒求到太玄門中,欲渡李長風來世前往西宿,此事已與我知會過了。”
“當然,李長風是我太素門人,也是師弟門下弟子,究竟如何處置,當由師弟做主。”
“竟有此事。”許莊沉默片刻,不禁一歎,言道:“長風天資上等卻不得上法,求道之心赤誠熱烈,我本以爲此子類我,便動了恻隐之心收他爲徒。”
“如今想來,或許這反害了他。”
道辰真人搖頭道:“世事變化誰能料定?師弟此言不妥。”
“師兄教訓的是。”許莊緩緩點了點頭,卻道:“下一世,便令長風遵循自己的緣法吧。”
道辰真人垂眉道:“善。”
沉默了片刻,許莊自袖中取出寶匣遞出,言道:“小弟此行不辱使命,這是玄冰閣‘玄煉避劫冰魄之法’,請師兄過目。”
道辰真人微笑道:“我觀師弟身上寶光隐現,劍氣難掩,便知師弟此行定是馬到功成了。”
他将玄煉避劫冰魄之法接過,也不知看了沒有,竟便岔開了話,問道:“道韻師姐,師弟應當知曉吧。”
許莊眉目一動,言道:“曾在北極閣中得見一面。”
“嗯。”道辰真人點了點頭,說道:“其實在師弟之前,道韻師姐已從北極閣中出關,她曾與我提及師弟,說沒想到我一十二代之中,竟有師弟這般人物。”
“師姐謬贊了。”許莊問道:“不知師兄提及此事是?”
道辰真人緩緩道:“道韻師姐自覺元神無望,本待出關轉世,但她出關之後,卻意外發覺她凡俗後代仍有一支獨苗,而且資質頗佳,便動了培養之心。”
“道韻師姐有意以傍身法寶相贈,令她後代拜在師弟門下,不知師弟可願?”
許莊忽覺他如今确是氣運昌盛,萬事順遂,竟連在北極閣中偶遇一位前輩師姐,都有可能獲贈一件法寶。
可惜他并無此意,歎道:“小弟已無收徒之念,請師兄替我推托吧。”
道辰真人也不意外,又道:“我知師弟如今一心求取元神大道,也無心教誨弟子,不若這般,令他拜入師弟三徒門下如何?”
許莊應道:“登霄已是金丹法師,真傳弟子,行事自有決斷,師兄自詢他便是。”
“如此也好。”道辰真人微微颔首,沉默片刻,又問道:“師弟接下來可有安排?”
許莊沉吟道:“确有一樁事務,須去往天外。”
道辰真人眉目微動,言道:“既如此,爲兄安排便延後吧。”
許莊疑道:“師兄所言安排是指?”
道辰真人道:“不瞞師弟,我太素正宗中興祖師,玉壽真君在虛空之中籌備道場,如今已有所成。”
“祖師開辟了道場,又有閑暇,自然要教誨門人,我本有意令師弟第一個前往道場聽道,不過既然師弟另有要事,那日後再說不遲。”
“原是如此。”許莊雖有些可惜,但并沒有感到太過遺憾,卻忽然想起什麽,問道:“師兄,我有一惑,不知當不當問。”
道辰真人隻道直言無妨,于是許莊啓聲問道:“爲何許多純陽真君,都會在虛空之中開辟道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