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素閣的一層大堂,并不爲待客之用,步入其中,照眼便是一池清冽的玉水,幾乎占盡了一層的面積,隻在兩側才能通行,水中布有景觀數十,稍一留意,不難察覺十分熟悉。
這一池玉水,正是雲夢澤的縮影,不拘何處的太素閣,一層之中都是先有如此布置,餘下才有些許細節的差别。
自池水兩側走過之後,是一道曲折雲步,沿行上了二層,才有人迎了上來,也非是什麽管事侍女,卻是一名容貌清麗的少女坤道,款款作了個揖,問道:“見過前輩,不知前輩太素閣中可有什麽要務麽?”
巍雲仙城中的太素閣與其它不同,隻買不賣,還不是什麽亂七八糟的物什都收,通常做的都是大宗生意,往來其實罕見有幾名生客,她見許莊面生,又是軒昂之姿,道氣盈潤,還頗有幾分好奇。
許莊微微一笑,自掌間露出真傳金劍,問道:“此間主事誰人,可在閣中?”
“啊!原來是真傳師叔當面。”那少女驚呼一聲,忙道:“閣中主事乃是易慶師叔,我這便帶您前去見他。”
許莊微微颔首,由那少女帶路,兜兜轉轉,複又登上一層,來到一座室門之前。
“師叔稍待,請容我入内通禀。”
許莊自無不可,那少女微微一福便入了内去,沒過片刻,自裏傳來清朗的笑聲,一人行出門來,揖手道:“我道是哪位真傳駕臨,沒想竟是道妙子當面。”
“有失遠迎,還望海涵。”
易慶三旬年紀模樣,雙目深邃,颔下留着短須,身着一件單薄布衣,簡單自然。
許莊倒也不覺意外,此間雖是遠在天外,但閣中主事自是由正宗出身,與門中定也是聯系不斷,易慶能夠認得自己,也是應有之理。
何況易氏也是門中世家大族,易慶這個名字,雖不在真傳玉冊之上,但依許莊觀察,他也是修成了元嬰三重的高功修士,年歲應比自己長上許多,于是稍是回禮,應道:“師兄說笑,我乃不約而至,如有叨擾,還要師兄見諒才是。”
易慶哈哈一笑,沒再客套,隻道:“既然道妙子尊我年長,易某便托大喚你一聲師弟。”
“許師弟,請到裏間叙話。”言罷便引着往裏而去。
室内幽靜,陳設樸素,似是易慶平常自用的茶室。
茶案之旁,擺布着一尊舉着洞箫的石人,随着兩人來到茶案之前落座,易慶輕輕擊掌,自那石人箫中,竟然傳出和緩的樂聲,綿綿悠悠,繞梁不散,倒也十分雅緻。
易慶微微一笑,請許莊落座下來,這才問道:“前不久與門中通訊,才又聽聞了師弟威震神洲的消息,怎麽如此之快,就來到了這廣元界中?”
“威震神洲?”許莊眉頭微微一揚,問道:“不知是什麽消息?”
易慶聞言目中明顯泛起一絲古怪,問道:“師弟莫非是在作弄我?”
許莊見狀也不故弄玄虛,直白道:“實不相瞞,我來到這廣元界中也有幾載時間了,隻是在門中留下了一具法身以應俗事,是以對玄黃之事,确不知曉。”
“此番到閣中來,也是有借閣中渠道,了解門中形勢的念頭。”
“這……”易慶一時有些楞怔,手中倒是娴熟地沏好了茶水,推過一杯,這才苦笑一聲搖了搖頭:“原是如此。”
不待許莊追問,他接着道:“世人傳聞,天火派楊懷尊伏擊師弟,大敗虧輸,重傷險死。”
“楊懷尊好歹也是數百年前頗爲風光的人物,元嬰大成之後才漸漸少露鋒芒,竟然敗在師弟手中,一時引起神洲揚沸。”
“時人皆道,道妙子雖修道日短,甚至還未元嬰大成,但已正式跻身各家各派,祖師之下首屈一指的大修士之列。”
易慶端起茶緩緩飲盡,歎道:“如叫他人知道,做下如此驚人之舉的,隻是師弟留于門中以應俗事的一具法身,又是何等駭人聽聞。”
“竟有此事?”許莊手中茶杯轉了轉,心中念了一聲:“楊懷尊……”
他倒沒有想到,此人竟還真找到了他的頭上,還使一元法身,替他又壯了一番名頭。
不過事已至此,他也沒有多想,隻是道了一聲:“師兄謬贊。”
易慶也沒有過分追論此事,飲着茶搖了搖頭,言道:“師弟方才是說,想要了解門中形勢?”
“正是。”許莊點了點頭應道:“還請師兄不吝轉達。”
“師弟客氣。”易慶道:“門中形勢穩定依舊,不過神洲之中,魔門氣焰似有嚣漲之勢,如今不止六派地界,中原大地,澤西大地也漸有魔門行蹤。”
“倒是我雲夢澤一畝三分地,又是水界,還維持着平靜……”
許莊也不插話,細細聽着,念頭轉動,不覺便想起了那修行劫法的強人,又想及六目魔主之事,忖道:“四大魔門,尤其先天魔宗也曾主宰神州大地,實力恐怕不容小觑,難怪魔門不甘蟄伏,想要重出神洲。”
“不過涉足中原大地,澤西大地,總不是是想與上玄宗,靈寶宗角力?也不知是否與六目魔主之事有關……”
易慶接着道:“自妃師侄後,一十三代第二名真傳弟子也終于誕生……”
“哦?”許莊來了些許興緻,問道:“不知這位新晉真傳,姓甚名誰,不定我還有些了解。”
“這名真傳弟子,名喚周鈞,道号德行!”易慶道:“從妃師侄晉身真傳,至今才過幾載?又有一名上品金丹誕生,我太素正宗實是氣運正盛……”
聽聞周鈞這小子,如此之快就煉成上品金丹,許莊也不免有些後人繼往的感覺,應道:“确實如此。”
“不過如今不僅我太素正宗,整個神洲都似進入鼎盛時期一般。”易慶道:“莫說我三宗門人,六派之中都似井噴一般,天才輩出,就連天淵派,爲白骨魔宗步步緊逼之下,都接連誕生了兩名上品金丹。”
“如今三宗六派之中,我太素正宗如不算一十二代真傳餘下幾位,上品金丹數量都要被人壓去一頭……”
許莊微微點了點頭,“風雲際會,正是英才輩出之際。”
“因此聽聞正法殿中,又提出了恢複金丹大典的想法,要爲周師侄操辦大典,不僅三宗六派,東海三山仙宗,北溟劍宗,北極玄冰閣,西宿太玄正宗,天下玄門皆會來賀……”
……
……
“沒想我離開玄黃才不過數載,竟發生如此多的精彩。”許莊按下茶杯,不由感慨一聲,“若是此間事了,我還是應當盡快回返門中才是。”
易慶聞聲應道:“不知師弟在廣元界中,還有什麽要事?可易某有幫的上忙的?”
“今日前來,正有此意。”許莊笑道:“太素閣在巍雲仙城之中經營已久,不知可有廣元界外的星圖?”
“星圖?”易慶沉吟道:“此物勘定不易,不過廣元界,尤其巍雲仙城之中修士,出入虛空比之我玄黃要頻繁許多,所以倒是有些簡略星圖流傳。”
“我手上倒有一幅,還算可靠,師弟如用得着,盡管拿去便是。”
話音未落,他已從袖中取出一個羅盤模樣的物什,置在桌案之上。
許莊驚喜道:“這卻不必,我隻需借看一眼便可。”
易慶大方道:“師弟隻管方便行事。”
許莊也不推脫,往那星圖之上一抹,宇宙虛空,自有上下八方之分,星圖當然也不可能隻是一幅平面畫卷。
随着許莊動作,星圖之上頓時升起點點微光,高低懸停,各自方位,交彙形成了一幅星空投影。
他目光往星圖之中一掃,頓時鎖定了一點金色光芒,點了點頭:“果然不是少數。”
許莊與金元在鬥法之時,赢得了一冊天虹飛劍的祭煉道書,許莊本來沒有太過重視,不過稍一翻看,倒生出幾分驚喜。
這倒不是說,太乙虹光劍豁缺什麽祭煉法門,它本身已是寶禁圓滿,靈識更是極強,隻需以太乙離合劍術不斷祭煉,便不虞有退轉之事,即使展望真形,也不能說沒有希望。
但這卷道書之中的記載,卻與太乙離合劍術有些不同,它是一種專爲天虹飛劍而生的加持之法。
這便先要說到,法寶之中,其實也隐隐有着兩種‘類别’。
就拿太乙虹光劍爲例,這柄法寶飛劍,可使許莊的劍術得到極大的加持,劍遁、劍速、殺力……有此劍傍身,劍術施展開來,與使用尋常法器飛劍,簡直天差地别。
相應的,許莊的劍術越是高強,便更能發揮出來太乙虹光劍的厲害,如無這一身劍術,太乙虹光劍落到他手中,也是明珠蒙塵。
不僅太乙虹光劍,其實許莊如今僅有的幾件法器,如化龍法玉、紫炁霞衣都是此類。
但這世上,其實也還另有一種法寶路子,專爲殺伐而生,隻要法力供應得上,就可施展開來,如那一元辰金印一般,不需依仗什麽道法,以其本身威能,鎮山填海,擊陸沉嶼,都不在話下。
除一元辰金印外,許莊曾見識過的龍相宗盤龍大钺也是此類,以許莊如今的地位,還知道太素正宗之中,也有一件厲害無比的此類法寶,喚作太素辟虛劍。
太素辟虛劍,冠以太素之名,與太素元真無形劍可不是一種概念,太素辟虛劍由玉壽真君親自煉成,号稱斬星裂月,開辟混沌,爲掌教真人護道法劍,代代相承至今。
不過此類法寶,也有着十足缺陷,不僅耗費法力甚劇,越是厲害的法寶,就越難以駕馭,而且還十分難以增長靈性,煉就真形,當然一旦煉就真形,其厲害也是絕對非同凡響。
不過太素辟虛劍經過太素正宗代代掌教真人祭煉至今,都沒有能夠煉就真形,其中難度可想而知。
而這一冊道書之中,記載的正是予太乙虹光劍加持一道殺伐劍氣的法門,而且還不損傷其靈性,雖然因是取巧之法,比之真正的殺伐法寶,或許不那麽強悍,但對太乙虹光劍的殺力無疑是極大的加成。
而煉成這道法門的第一步,便是采煉足夠的‘太乙天虹’。
什麽是天虹,雖說絕對了些,但其本質無非就是日光,但以許莊如今的功行,想要依照道書,煉制一道太乙天虹,非要靠近大日近處,大量采攝大日光芒不可。
可如玄黃界、廣元界這般大千世界的大日,似有其他玄妙,并不是朝着天日一意飛行,便能抵達,但在虛空之中,那照亮一方虛空的大日恒星,不說與尋常星辰一般常見,也是無量之數。
許莊雖不知道這般恒星,與大千世界之日,究竟有什麽不同,但據道書記載,修道人在恒星之中,照樣能夠采集大日精氣,甚至煉化大日真火,想來采煉太乙天虹,也是不是難爲之事。
而有渡虛宮在,對許莊而言,往來虛空已不是難事,至于爲何要在廣元界外行事。
離開玄黃之前,缺德道人曾言白骨魔宗與天淵派約定了在玄黃之外,一顆荒蕪星辰談判,極巧的是,許莊偏偏就目睹了那顆星辰毀于一旦的場景。
結合易慶所說,如今神洲之中,白骨魔宗對天淵派仍是步步緊逼,甚至幾次三番,險些打到了天淵山門之外,結果不想也知。
玄黃界如今局勢實在兇險,似缺德道人這樣的高人,都不想在如今接近玄黃,許莊自是要回返玄黃的,但如讓他再駕馭渡虛宮在玄黃界外虛空,尋找大日恒星煉法。
君子不立危牆之下,許莊雖不是無膽畏縮之人,但既有其他選擇,實無必要以身犯險。
記下廣元界外星圖之後,許莊張手一抹,滅去星圖,拱手道了聲謝,易慶自是連連擺手。
許莊也不再客套,又從袖中取出一個小囊,放到案上,言道:“還有一事,需師兄幫忙。”
“煩請師兄替我将此物送回門中。”
易慶輕撫短須,言道:“此事易爾,遵正法殿法旨,爲兄正采購了一批修道之物,不日便有長老前來交接,屆時再請他将此物一并帶回便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