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得此人,許莊頓時微微一訝。
這登上頂閣的,豈不正是許莊今日才方做過生意的,斑斓閣之主,龐班?
龐班環視一圈,見到許莊在座,亦有些許意外,輕輕颔首打了個招呼,便尋了一方空桌獨自落座下來。
岑風鴻見龐班與許莊招呼,奇道:“道友與此人相識?”
“隻是今日照過一面,倒不算相識。”許莊應道:“道友似乎識得此人?”
“原是如此。”岑風鴻點了點頭,說道:“我在巍雲仙城呆的久些,才有些了解。聽說他是自天外星辰飛升而來,受了許多勢力賞識招攬,但他一概不受,偏要獨自闖蕩,在巍雲仙城中名氣不小。”
許莊雖察覺此人不凡,但倒未想還有這種頗爲傳奇的經曆。
二人交談沒有刻意傳音避諱,龐班聽聞讨論,面上也不改色,自閉目養神。
倒是另外一桌兩人目光交流了片刻,忽然起了身來,直往許莊三人這方而來,爲首一人面上現出微笑,拱手問道:“打擾幾位道友。”
他目光朝許莊落來,問道:“方才我師兄弟二人在旁意外聽聞幾位交流,這位便是許莊許道友?”
許莊眉頭微微一揚,他在玄黃界是有些名頭,但似乎還不至于傳播到他界而來?爲何無論岑風鴻還是此二人,都似乎真的聽過他的名聲?
總不成,還有什麽與他同名同姓,聲名遠揚的天才人物?
念頭轉了幾轉,許莊拱手應道:“正是,不知兩位?”
“果是道友當面,久仰大名了。”那爲首之人微微一笑,應道:“在下昌華,這是在下師弟昌新,我師兄弟師從鼎湖山瞿召真人。”
“原來是鼎湖山真人高足。”許莊道:“道友請坐。”
許莊對廣元界,也不是一無所知,鼎湖山乃是廣成真君門下,兩脈道宗之一,另外一脈喚作彌真道,兩脈道宗也是廣元界的兩大玄門。
至于廣成道場,本身卻是不招收門人弟子的,隻是廣成真君修行,講道之所。
昌華,昌新師兄弟也不客氣,一并落座下來,昌華顯是八面玲珑的人物,主動便與岑風鴻打招呼道:“道友甚是面熟,你我應不是首次見面?”
岑風鴻微笑道:“岑某到廣元界遊曆有些年頭了,有幸曾受道友之邀,到過廣成道場聽道,許是那時曾與道友照過面吧。”
“原來如此。”昌華恍然應了一聲,旋即道:“近年真君甚有雅興,不日還有講道,如若不棄,昌某可邀幾位道友一并前去聽講。”
廣成真君講道,并非隻有他門下道脈可以聽講,恰是相反,隻要有緣皆可前往,興緻所至之時,還常提點後輩,所以無數年來,倒有許多高人都曾受過他的教誨,這也是廣成真君德高望重的緣由之一。
許是受此影響,廣成真君門下道脈弟子,也多是交遊廣闊之人,向來不吝邀請道友,到廣成道場聽道,聽聞此言,岑風鴻頓時欣然應允:“岑某上回聽道獲益良多,再有此緣,自無推拒之理。”
還與鍾神秀、許莊問道:“鍾兄,許道友,可有興緻麽?”
鍾神秀沒有思量太久,便一口應下,許莊左右沒什麽要事,自也沒有不應允的理由。
見三人應下,昌華也甚欣喜,這時昌新朝鍾神秀問道:“還未問過,這位道友如何稱呼?”
鍾神秀淡淡一笑,應道:“在下鍾神秀,修行于玄黃界。”
“什麽?”此言一出,昌化昌新二人竟是齊齊訝道:“竟是道友當面!”
昌新立即便道:“今日來仙齋一行,竟然有幸結識兩位……三位道友,實在不虛此行。”
比之昌華,昌新顯是有些直快,險些說岔了嘴,好在岑風鴻并不以爲意,隻是笑意淡淡。
鍾神秀見他二人反應,稍有幾分意外,問道:“兩位道友識得鍾某?”
昌華言笑晏晏,應道:“道友有所不知,家師與貴宗玄應真人乃是摯交,常有來往,曾經往玄黃界一遊之後,便沒少拿道友之名,鞭策門中師兄弟。”
昌新插嘴道:“道友在我鼎湖山本代之中,可是有名人物。”
鍾神秀失笑道:“鞭策之言,豈能當真……”
“玄應真人,豈不是與太玄真君齊名的那位?”許莊在旁聽着,也不禁意外。
傳聞之中,上玄宗煉就了元神的真人,皆以玄爲号,但以玄黃界元神真人皆神龍見首不見尾的情形,尋常修士其實根本無從得知這些高人的名号。
不過随着太玄真君歸來玄黃,許多早已翻篇的陳年往事也一再被人提起,所以對此名,難免有些印象。
“鍾神秀是因此在鼎湖山中有名,我也是此緣故?”許莊總覺有些不對之處,有心詢問,不過這時岑風鴻卻問起來仙齋仙宴的來曆來,“兩位對玉伯真人,可有了解?此番仙宴,可有什麽來由?”
“道友且放心吧,玉伯真人在我廣元界,也是聞名遐迩的前輩高人,向來與人爲善。”昌華笑應道:“仙宴的來由,在下也不知曉,隻知玉伯真人想要宴請的,都是真正的修道天才。”
“說來羞慚,我師兄弟二人,也不知靠自家本事,能否真的登上六層來?隻是打着結識道友的念頭,要了請帖登閣。”
話雖如此,兩人功行皆是不俗,顯然也是結成上品金丹的人物,或許隻是自謙之言。
許莊幾人自是不會當真,随意叙了會兒話,期間又登上來一名身形隐在紗笠之中的客人,昌華掐指一算,言道:“應是到了時辰了,看來能夠登上此間的修道天才,果然十分罕見。”
正在此時,梯道之上果然傳來一道腳步聲,衆人循聲望去,卻見一名頭戴五焰冠,神庭廣闊,大袖飄飄的英武青年,踏步上了此間。
此人自然非是玉伯真人,至少許莊等人,不難感受得到,其人一身功行,遮莫也在玄功圓滿的關隘之上,與鍾神秀倒是相差仿佛。
昌華、昌新一見此人,頓時一訝,昌新便道:“卓師弟竟也來了。”
那卓師弟也見得兩人,微微點了點頭,似乎沒有并座的意思,自朝一桌行去,昌華、昌新二人,猶豫少息,昌華便與幾人道:“幾位道友,那方是我鼎湖山門中的師弟,我二人且過去招呼一聲。”
幾人自無不可,二人便聯袂而去,這時岑風鴻忽然傳音道:“昌華、昌新他們這一代真傳,本有八人,名氣算是不相上下,但自卓瀚生晉身真傳之後,就多了個名目,喚作一卓八秀。”
“此人便是卓瀚生。”
“哦?”許莊道:“如此說來,此人遠在其他人之上了?”
岑風鴻說道:“此人修道還不過三百載,已經踏到了三重關上。”他轉而與鍾神秀道:“隻論進境,與鍾兄相差仿佛吧。”
鍾神秀淡淡笑了笑,言道:“以此年歲,功行,豈不正合靈根之約的要求?”
岑風鴻應道:“不錯,而且此人名氣甚大,當無被遺忘之理,所以日後交手之時,或許便有與此人對上的可能。”
許莊眉目微微一動,問道:“據我所知,兩位真人,應是邀有幫手六位,道友豈知此人非我一方?”
岑風鴻哈哈一聲,言道:“不怕道友知曉,積德真人,乃是在下的俗家長輩,他曾與我直言,我方六人,除兩位道友之外,便隻有我最值依仗。”
“不過在下自承功行,比之卓瀚生還差了些許。”說着聳了聳肩,言下之意顯而易見了。
幾人叙話之間,忽聞金鈴搖響,一名天女款款上了此間,朝衆一福,柔柔言道:“膳時已至,諸位客官,可能開宴了?”
此時龐班淡淡問道:“今日不是玉伯真人設宴麽?”
那天女盈盈應道:“回客官,真人宴後即至,與各位客官談玄。”
龐班沉默少頃,應道:“也好。”
随後再沒人發問,見衆默許,那天女又欠了欠甚,将鈴兒一搖,便有一行各具風姿的天女,款款登階而上,托着膳盤送到了各桌之上,沒片刻便上滿了各色珍膳,倒俱是賣相不凡。
一名天女留侍一旁,柔聲解說道:“客官如需奴伺候,請随時喚奴。”
岑風鴻笑道:“兩位道友,請?”
許莊登上來仙齋,本來便是抱着品珍嘗膳的念頭,自不推拒,取過一雙玉箸,環視一圈,落在一道冰盤之上。
這冰盤之上,擺布着幾枚蓮子一般的玉籽兒,在這一種珍膳之中,賣相倒最是簡單,卻有一股清潤之香嗅,令人心怡。
對于不曉之物,許莊也不羞于問,啓聲道:“這是何物?”
那天女應道:“此是天山雪蓮籽,整個廣元界中,唯有一座與巍雲仙城比高的天山峰頂,才有生長,珍罕異常,經過精心調制,再以美酒澆灌,便能見到雪蓮盛開……”
她将一壺美酒取來,往蓮子之上一澆,便見一朵純白雪蓮徐徐綻開,她又換一壺美酒,澆出一朵蕊黃雪蓮,依次施爲,冰盤之上,頓時各色争豔,瞬間壓下了其他膳色。
“以不同美酒澆灌,盛開的雪蓮便蘊不同滋味。”天女笑盈盈道:“客官請用。”
“這道有些意思。”許莊幾人紛紛動箸,嘗過雪蓮,果然香澄可口,沁人心扉,也都不吝稱贊,又令天女一一介紹膳色,逐一品嘗。
堂中寥寥八人,分坐四桌,有如許莊三者,不吝品嘗的,也有稍動玉箸,便就止歇的,也有如那紗笠罩身之人,全然不動的。
如此隻過了盞茶功夫,忽見一道清風拂窗而入,卷過堂間,忽然便在一座之上,現出一名頭戴魚尾冠,身披八卦袍的長髯道人。
許莊面色微微一凜,這似不是什麽高明遁法,分明卻是散則成炁,聚則成形的元神表兆,這一位顯是正宗成道,元神真人。
此時趕來的,除了此間之主,玉伯真人,自然不會再有他人了。
即使來者是客,對元神真人仍要抱有敬意,玉伯真人一經現身,堂中衆人紛紛照了一眼,便起身禮道:“晚輩等見過真人。”
“諸位請坐。”玉伯真人輕撫美髯,溫聲應道:“此宴竟然能得八位英才赴宴,實是幸事。”
“此番宴請諸位,是爲談玄,我也不與諸位官話客套。”他将袖一揮,空中有點星爍光彙聚,漸而凝爲一道奇形文字。
“諸位且觀,這一字是何意思?”玉伯真人朝上一指,微笑問道。
昌華望去那奇形文字,顯然不是廣元流傳的文字,也非是道家法箓,但似乎有些同源異流的味道,細細感悟,似乎能從其中感受到許許多多的含義。
他猶疑片刻,先聲應道:“這一字,似乎是運行、運轉之意。”
卓翰生淡淡道:“此是行脈之意。”
“善。”玉伯真人并不去辯說誰對誰錯,隻是誇道:“這奇形文字,乃是我意外所得的一卷道書之中所載,深奧非常,非是道法精深之才,定不能讀懂其中含義。”
“兩位賢侄所言,與我的理解,也差之不遠了。”
他又将那文字一抹,這才道:“誠不欺諸位,我所得這卷道書,本來便隻半部,其中還有殘缺,難以通順其中玄理,唯有一字一字揣摩,是以頗有些雞肋。”
“所以我忽發奇想,邀請諸位這般,道法精深的修道天才,一同解理其中含義,一是借此與諸位少年天才,結個善緣,二者未嘗沒有,集衆奇思,或有解理此書可能的想法。”
說到此處,玉伯真人微微一笑,言道:“如何,諸位若有興緻,我便将此書中所記,一字一字呈出,諸位共參,最後再視進度,取些小小的彩頭,做爲諸位解理道書的酬賞。”
龐班冷不丁道:“敢問真人,若有不同之見呢?”
玉伯真人灑然道:“諸位有何見解,盡管暢談,不論對錯與否,皆算作數。”
“好。”龐班道:“我認爲,方才真人所呈之字,乃是開辟之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