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泉天的月亮已經變成一團模糊且不規則的發光紅色物體,它宛若一顆紅色污濁的眼珠子,極爲怪誕的和許多雲團粘結在一起,不高不低的挂在天上,所映照出來的世界也顯得極爲可憎不安。
明明是紅色,但灑落的光輝卻是有種發黴月光的感覺。
陰間的破敗、腐朽異常顯目。
跨越了鬼門關的武悼和于吉,此刻就身處于一處古建築群的廢墟當中,即便不知千百年過去,這些高聳的樓宇依然是保留着一份雄偉之意,似乎是前宋時期留存的建築樣式,因爲上面的行書武悼還是認得的。
諸多陰鬼邪祟在廢棄的鬼門關出沒閃現。
似乎還困于死前的痛苦一刻,被束縛着發出怪異邪性的嘶吼尖嘯,徘徊着發出了不規則的抖動扭曲。
大部分陰物都屬于是無意識的脆弱現象。
别說危害到武悼和于吉了,它們僅僅是靠近一些,都再也無法維持自己的癫狂執念,最終是化作了一團飛灰,消失得幹幹淨淨。
如果能夠忽略掉其獵奇的場面。
還是有點意思的。
頗有點沖到小鬼群中開無雙的意思,一口氣能吹死許多鬼魂,不過比較遺憾的是,這些東西估摸是一點威脅都沒有,就算武悼好奇弄死了一大片,進去洗了個澡,系統也是一點灰色劫種都沒有給。
“它們都是死了又死,隻剩下執念的陰物邪祟,停留聚集在這裏,是想鬼門關有一天被陰司重新激活啓動吧,好回陽間了卻心願。”
于吉瞧着好奇的武悼,也沒有說催他快一點。
保持好奇心是一件好事。
對于于吉這樣的老不死來說,這個世界上已經很少有東西說能夠讓他保持旺盛的好奇心了。
“在很久以前,還有一種告陰狀的地府習俗。如果你是在陽間蒙受了不白冤屈,死後可以在陰司告陰狀,讓鬼神帶着證詞回陽間尋找官府重新審查。不過這種地府習俗,自從舊泰山府君隕落後,就随着三生石、輪回台和照我鏡三件法器的丢失而徹底消失了。”
“這不是挺好的嗎?怎麽就丢失了?”
武悼不禁是爲此大歎可惜。
“死人還能開口說話,犯了太多人的忌諱,舊泰山府君是一個值得敬佩的鬼神,可惜生不逢時。現如今的泰山府君,比各地的城隍陰司做的都要過分,隐約有不甘心于武者鎮壓鬼神領袖之意……”
于吉停下了話語。
兩人身邊紙錢不斷飄舞,這紙錢其實是買路錢,借着紙人的詭異特性,通過消耗氣血或者真力,制造紙錢來在陰間順利自由行走。得到紙錢的陰祟,會陷入一種安詳的回憶狀态,從而無瑕估計武悼和于吉。
這裏可不是城隍陰司那種安全地帶。
而是最窮兇極惡的黃泉天!
連陰司鬼神都不敢深入踏足之地,這個地方陰鬼邪祟數之不盡,誰都不知道這種破敗的土地和九幽黃泉下埋藏着什麽。武悼這莽夫,都不敢說,拿這鬼地方刷劫種,因爲太容易暴斃了。
這買路錢并不是萬能的。
他們在鬼門關的廢墟中已經步行了一段時間。
依然沒有走出這個地方,其過去的遼闊雄偉可見一斑。
現在他們就碰上了鬼門關中第二常見的邪祟,那是一尊不大不小的雕塑,寶冠璎珞莊嚴,左手持寶珠,右手執錫杖,坐于千葉青蓮花上。如果僅僅是這樣,它還不至于讓人感到惡心可怕,隻是一座普通的地藏菩薩像。
但偏偏這雕像的手腳、脖子、五官,都刻意的拉長扭曲,就像是刻意表現出自己的惡意一般,偏偏保留着菩薩像的大緻人形。
這就是于吉口中的詭地藏。
具體來源不明。
有說是地藏王菩薩宏願不成,最終由佛成魔分裂而出的詭異。有說是九幽鎮壓之物逃脫出來,對于陽間生靈格外渴求。還有一說是,這是末法時代,滅佛時諸多高僧的負面情緒凝聚。
總之在黃泉天遇上這東西。
還是棘手的。
“怎麽回事?我們不是都把氣息收斂了麽?”武悼皺起了眉頭問起于吉這個向導。
詭地藏明顯是攔着他們。
如果不是紙錢一張張飛到詭地藏身上消耗掉,估摸這玩意已經沖過來了。
“……我想應該是你那兩口神兵的問題,神兵有靈,鎮邪辟魔,詭地藏應該是被它們吸引來的。”
于吉思索了一會掏出了一張符箓丢給武悼。
“這是納物符,輸入真力可收放物體,有符紙使用次數限制,你先用着吧。”
這算是白嫖了一張符箓,武悼見狀也是将太阿、七星還有背上的張陵劍一同收了進去,這符箓貼在身上,随心意而動還挺方便的。武某人把玩了兩下後,眼神頓時是火熱了起來,看向于吉的目光可比看劫種熱切多了!
果然是家有一老如有一寶啊!
于吉這厮有寶貝在身上的。
等出去後,武悼得想辦法從他身上搞點儲物法器之類的東西了,方便是一回事,在對殺的時候,手裏突然冒出一口神兵又是另外一回事。
果然武悼一将神兵收起。
原本還是攔路的詭地藏頓時失去了目标,它停頓了片刻之後,居然是從千葉青蓮花上長出了許多拉長的節肢扭曲長腿,像是蟲子一樣極爲靈活詭異的消失在了廢墟之間,看樣子是去尋找其他獵物了。
這邊詭地藏剛走,迎面又走來了一隊敲鑼打鼓的喜神信鬼。
“這鬼地方的東西總是能刷新我對于陰物的認知,相比起來,陽間遇到的鬼都算是整過容,沒那麽獵奇吓人。”
武悼避開了喜神信鬼的隊伍。
這個隊伍花轎中隐約可見一個人影,乍一看還挺婉約美麗,可仔細一看卻讓人發毛,因爲那身影的手腳似乎是接反了,瞬間顯得獵奇了起來。
“這些陰鬼互相殘殺,相互吞噬,難免會呈現無序相。在某些廢棄的鬼門關中,還會有一種喚黑太歲的陰物存在,其爲無窮陰鬼詭異互相殘殺吞噬異變而來,一旦暴動,猶若海嘯,哪怕是城隍都要避之。”
于吉介紹了另外一種恐怖的存在,黑太歲,這玩意武某人似乎還見過,他在城隍陰司時就察覺過地平線盡頭的某些巨大之物蠕動。
武悼對此隻能感慨。
不愧是鬼神都管不了,不知道是何等遼闊的黃泉天,這裏生養出來的東西着實是讓挑戰人的審美。
接下來的路程倒是一路順利。
即便是有幾頭陰鬼貪戀紙錢追随了一路,對于兩人來說消耗都是不疼不癢,借着紙人的特性最終是安全的走出了鬼門關。當越過高聳巍峨的城牆時,武悼下意識回頭,卻是看見了破敗的關隘城樓上大大的三個大字。
泰山關。
“這裏是泰山?”武悼有些驚訝。
“黃泉天映照現世,但不是完全對應,這裏的空間實際上是錯亂的,等你在這裏探索個幾十年,就差不多知道規律了。”于吉稍微解釋了一下。“不過這裏,确實是舊泰山府君的城池。”
“難怪如此熱鬧雄偉,走了這麽久才出門。”
“接下來我們就去見擺渡人吧,給它紙錢或者人血,它就會把我們送到黃浦水脈。我留的後手就在那裏,可能會有點小問題。”
“什麽問題?”
武悼就知道這此黃泉之旅于吉把自己拉過來,就隻是當一個身份遮掩,肯定是有要他動手的地方,武悼已經迫不及待想知道等會自己砍誰了。
“到了你就知道了,這事還和你有點關系。”
于吉沒有急着告訴武悼答案。
離開泰山關朝着一處宛若古戰場的亂葬崗方向步行約莫半個時辰,沿途見到了許多獨特的陰間風光,最讓武悼印象深刻的是他見到的一座古刹,那座古刹居然是在這鬼地方不斷散發着佛門金光,裏面正在鎮壓着什麽恐怖的兇物,死死的阻攔着不讓其出來。
這種鎮壓恐怖兇物的鎮封。
不僅存在于陰間,寰宇範圍内借用天地自然之威進行封印鎮壓的措施不在少數。
武悼詢問相關問題的時候。
于吉還非常微妙的凝視了他片刻,淡淡道說不定武悼什麽時候就會遇上,到時候自然就懂了。武悼頓時有些惡寒,他肯定于吉肯定是知道些什麽,沒有和自己明說。
在途徑亂葬崗和古刹後就是一處迷霧籠罩碼頭。
武悼很快就見到了于吉口中的擺渡人。
在這不正常的世界中,擺渡人居然是出乎意料的正常,船頭點着一盞白燈,孤舟上坐着一個船夫打扮的漢子,除了其目光呆滞僵硬,其他地方都和常人無異。
擺渡人不是鬼。
當然更不是人。
武悼對其的感應其所屬的範圍,應該是類似于傀儡化身這種存在。而于吉也順口解釋了一下,這擺渡人,其實是很久以前他一個老朋友留在黃泉天的機制,除了于吉之外,其他使用擺渡人的老不死,都會定期過來維護一下。
比較可惜的是,他那個老朋友早就身死道消了。
他那個老朋友還有一個比較響亮的名字,閻魔。
這一路走來。
武悼忍不住是感慨了一番時光的殘忍無情,就算你過去修爲通天,不得永生的話,在時間面前最終也隻能無奈化作黃土,隻能勉強留下痕迹證明自己曾來過。
這倒是更加堅定了武某人的求道之心。
在極限之路上,自己無論如何都要走到盡頭!
擺渡人接過于吉遞來的紙錢後,也沒有什麽交流,等兩人都上船後,便是撐起竹竿。随即小舟就像是離弦利箭一樣,感受不到什麽速度的拉扯,卻是飛快的竄入了這黃泉水脈的深處。
水脈上永遠彌漫着一層化不開的薄霧。
平靜的死水下面是怎麽都看不清的黑暗。
一種讓人窒息的深海恐懼之意悄然蔓延,武悼沒有過多的朝黑色水脈底下投去視線,而是朝着天上望去。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
天上的毛月亮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團團巨大的,攜帶着鱗片,隐沒入雲層的翻滾之物!
那就是國運龍脈在陰間的投影。
當武悼親眼看見它的時候,很明顯的感受到了從雲層間也傳來了機械般冰冷的巡查,在獨木舟上轉悠了一下後才是慢慢的收回去。老神在在的于吉這個時候才是睜開了眼睛,他也望向了天空。
“諸夏國運已經強盛到一個極限了。”
“極限?”武悼似乎聽出了些什麽。
“你還不知道,茲事體大,我現在還不能告訴你,等你有足夠的實力接觸到的時候,自然會有人告訴你原委。”于吉在避開國運的監察後,心情似乎變好了許多,說話的速度跟着變快了不少。
“多強才行?”
“你能擊敗左狂或者鎮魔司司歲即可。”
于吉給出了一個非常高的目标。
左狂是雲州第一天驕,而鎮魔司司歲據說是天人境的強者,這兩個無論哪都象征了武力的極緻,居然要到那種程度才能知曉的計劃,肯定異常重要。
不過……
于吉這種貨色是怎麽知道的?
在武悼觀念中,于吉手段多歸多,但要說強的話,好像到目前爲止也沒有展現出過多少恐怖的力量。甚至還非常丢人的,被天雷把分身給劈團滅了一次,如果說要到左狂那個層次才知道計劃的話,于吉至少也是擁有同等力量。
怎麽在自己面前裝的這麽弱雞?
難道說,他是故意的嗎?
始終沒有忘記于吉這厮是個什麽性子,武悼留着心眼也不說破。反正和于吉合作歸合作,不要被他給背後陰了就行。
實在不行,武悼還能轉手把于吉賣給左狂。
相信左狂肯定對這老不死感興趣。
如飛矢般的獨木舟穿行着,沒有引起絲毫波瀾與風聲,不多時就已經是抵達了于吉的目的地。
這個地方煞氣沖天,紅光閃爍不定,武悼很眼熟。
而且是立刻想起了這是哪了。
這分明是宋紹的姐姐宋雲,也就是許家那個被浸豬籠的小妾,被丢進黃浦江後,所沉屍的那段河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