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吉普車穿過新學校的門口,停在一排辦公室前的時候,李衛斌終于忍不住說出自己的擔憂。
這次打架,他并不後悔。
老師說叫家長的時候,他也第一時間就想到了自家二哥。
畢竟,現在李衛東是家裏本事最大的那個。
但像眼下這麽張揚,對于一向安然的李衛斌來說,卻有些莫名的惶恐。
因爲他從小到大從未‘享受’過這種待遇。
以前,李書群在家的時候,也對他管教嚴格,并且,對方也無法提供給他眼下這種張揚的機會。
原以爲二哥也就是陪他來一趟,把事情說過去就行了,現在看來,明顯不是那麽回事。
“放心,交給二哥。”
李衛東拍了拍李衛斌的肩膀。
要是換成今天是李雪茹,李衛東絕對不會這麽做,那丫頭本來就有點無法無天,再助長她的烈焰,指不定會養出一個小魔頭來,那反而是毀了她。
但對李衛斌,他還是比較看好的,以李衛斌的性格,将來大學畢業,可以走從征(政)這條路。
這種東西,除了天賦外,耳濡目染也很重要。
沉穩,心裏有主意雖然是好事,但李衛斌年紀太小了,平時的所作所爲,也有些小家子氣,這也跟從小的家庭環境有關。
李衛東這次過來,除了了結麻煩外,也是準備給李衛斌好好上一課,不惹是生非,卻不代表就要被人欺負。
被欺負一次,兩次,等次數多了,再高的心氣也會被磨滅,從此隻會唯唯諾諾,任人欺負。
這絕對不是李衛東想要看到的局面。
“你們班主任在哪個辦公室?”
李衛東随後問道。
“這間。”
李衛斌伸手一指,李衛東便帶着他朝那間辦公室走去。
其實這會,已經有人聽到動靜,從隔壁辦公室走了出來,好奇的打量李衛東跟李衛斌,但更多的目光卻下意識的飄向那輛停在兩人身後的吉普車。
而且,李衛斌一看就像學校裏的學生,所以也就沒人阻攔。
來到辦公室門口,還沒進去,李衛東就聽到裏面傳來的聲音。
“宋老師,那個小畜生的家長還沒來嗎?是不是知道惹了禍,不敢把家長叫來,直接跑了?
你告訴我他家的地址,我上門找他的家長。
我家森森那麽老實的孩子,從來不跟同學打架,結果那小畜生剛來沒多久,便把我家森森的腦袋打破了。
我跟你說,這件事情沒完。”
這是一個女人的聲音,有些尖銳,帶着一股盛氣淩人的味道。
尤其是在說起李衛斌的時候,一口一個小畜生叫着。
聽到這裏,李衛東下意識的看了一眼旁邊的李衛斌,果然看到小拳頭緊緊捏着,臉上憋得通紅。
“咣!”
辦公室的門,突然被一股巨大的力量踹開,上面的玻璃直接被震破,掉落在地上。
這突如其來的動靜,将辦公室裏的人全都吓了一跳,然後就看到出現在門口的一大一小。
這間辦公室裏,并非隻有剛剛那個叫嚣的聲音跟李衛斌的班主任,那位宋老師。
除了兩人,還有五六個老師坐在各自的桌子後面,這會也同樣被吓了一哆嗦。
“李衛斌?”
那是那位宋老師反應快,其實當他看到門口的李衛斌時,就已經意識到了什麽,臉上略顯尴尬,畢竟這邊對方的家長一口一個小畜生,結果卻被對方的家長給聽到了。
也難怪人家會那麽生氣。
但這卻不是将辦公室門給踹壞的理由。
“好啊,你就是那個小畜生的家長?果然有什麽樣的家長,就有什麽樣的孩子。”
一個看上去三十來歲,帶着刻薄相,穿着淡藍色花棉布裙子女人,一邊捂着受到驚吓的胸口,一邊開始斥責。
在這普遍藍色工裝,或者軍綠色的衣服的年代,對方這種打扮,絕對稱得上時髦,走在街上都能吸引一大片目光。
上次李衛東陪周曉白逛百貨商店的時候,就看到過這款裙子,當時的标價好像是一百多,相當于普通工人三四個月的工資。
對方能穿這樣的裙子,首先就說明一點,家境好。
關鍵是對方還這麽的張揚,頤指氣使,可見絕對有依仗。
但肯定不會是資本家,因爲這會的資本家都夾着尾巴做人呢,哪敢這麽張揚?
找死嗎?
同樣也不可能是當幹部的,這會的幹部,作風普遍艱苦樸素,作爲家屬,也不可能這麽張揚。
“嘴巴吃屎了?這麽臭?信不信我抽你?”
李衛東眼睛一瞪,冷冷的說道。
“你嘴巴才吃屎了呢,就你這樣的癟三,我見多了,還抽我?有本事你抽一個試試。”
那女人先是一愣,随即便開始叫嚣,并且一臉輕視的上下打量着李衛東,滿臉鄙夷。
然後,一個身影就從李衛東的身後蹿出,幾步來到那個女人面前,直接一巴掌抽了過去。
“啪!”
清脆的聲音直接響徹在辦公室裏。
不僅僅是被打的女人愣住了,其餘人也都忍不住發呆。
真打了?
而且這突然從後面冒出來的人又是誰?
這麽莽的嗎?
“唉,我說你怎麽打人呢?”
李衛斌的班主任,那位宋老師站起來,憤怒的指責。
對方看上去高高瘦瘦,也就二十七八歲的樣子,戴着一副眼鏡,頭發梳的闆正,不過這會表情卻無比的難看。
“你,你敢打我?”
那女人先是發呆,随後便滿臉難以置信的瞪着打她的人。
但當看到對方的手再度揚起來的時候,吓得她立即往後退,直接跟宋老師撞在了一起,差點人仰馬翻。
“小方,退下。”
這時,李衛東淡淡的說道。
“是,首-長!”
那叫小方的年青人,這才重新回到李衛東的身後。
對方不是别人,正是開着吉普車将李衛東送來的那位司機,當然,他本身也幹着警衛的工作。
李衛東之前去找苗晉德借車,順便連人也都借了過來。
關鍵這位也是個伶俐剔透的。
哪怕之前李衛東什麽都沒有說,可當他看到其一腳踹開辦公室門的時候,立即從吉普車上下來,不動聲色的跟了進來。
當然,他進來的時候并沒有瞞過李衛東。
這會,他更是主動出擊,免得讓李衛東難做。
至于說會不會給李衛東惹麻煩,他壓根就沒在意,李衛東能分辨出這個女人的簡單資料,他也差不到哪裏去。
真正有權有勢的人家,壓根就不會出這樣的潑婦。
隻有那些上不上,下不下,驟然有了點錢,或者小權利的人,才會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不好惹,反而一味的彰顯。
況且,早在來的時候,苗晉德就已經跟他暗示過了。
甚至他之前就開車拉着李衛東去過訓練基地,清楚的知道李衛東跟學校裏其他學生的區别。
尤其是他最後那聲稱呼,嚴格的來說,也算不上逾越,反而起到畫龍點睛的作用,成功把其餘人都給震懾住。
在眼下這種情況,甚至沒摸清楚李衛東的來曆之前,哪怕剛剛那個嚣張的女人,這會也‘息怒’了,滿臉驚疑不定的看着李衛東。
這麽年青,看上去也就二十來歲,會是什麽長?
她有點不相信。
但剛剛那一巴掌卻讓她不敢賭,因爲就算人家是假的,可打人卻是真的。
她雖然嚣張,但也不是真的蠢到無可救藥。
“宋老師,聽說我弟弟在學校裏跟人打架了?”
李衛東壓根就搭理那個女兒,而是看着宋老師問道。
“這位家長,李衛斌把同學的腦袋打破了,這是對方的家長,你看要不你們賠償對方藥費,這件事情就算了?”
宋老師滿臉敬畏的看着李衛東。
同時,腦海中卻在思索李衛斌的資料。
對于這個中途轉來的學生,他也看過對方的資料,家庭背景普普通通。
父親隻是鄉下公社廣播站的站長,母親沒有工作,有兩個哥哥,一個妹妹。
但這些,就沒有介紹的那麽詳細了,甚至隻有一個名字。
就這麽簡單。
哪怕剛剛李衛東已經說我弟弟,表明了他就是李衛斌的哥哥,但宋旭明一時間仍舊有些拿捏不準李衛東的身份。
畢竟以對方的家庭背景,不應該出現什麽類似‘首長’這一類的稱呼。
這種稱呼可不是胡亂叫的。
所以這個哥哥,是親戚家的那種哥哥?
畢竟誰還沒個厲害的親戚了?
所以他隻能稱呼李衛東爲家長。
反正這麽叫不會出錯。
“憑什麽就這麽算了?我兒子的腦袋就白白讓人給打破了嗎?我就不信沒個說理的地方了。”
那女人忍不住開口,隻是聲音明顯比剛剛降低了不少。
但凡嚣張的女人,必定有兩個可能。
要麽自己的爹牛逼,要麽孩子的爹牛逼。
所以李衛東看着她問道:“你兒子的爹是做什麽的?”
聽到李衛東的話,那女人還以爲他怕了,神色比剛剛立即有了明顯的提升。
“我男人是友宜商店選定的經理。”
“友宜商店?”
李衛東有些莫名,雖然這個商店在往後的日子裏,鼎鼎有名,但目前京城好像還沒有。
上次他去百貨商店的時候就已經打聽過。
現在有的隻是一家友宜飯店,跟友宜商店,可截然不同。
“哼,沒聽說過吧?那可是外國人開的,現在尚海已經有了,正打算在京城也開一家,最多明年,就可以開業了,我男人就是這家以後服務外賓商店的經理。”
女人立即眉飛色舞的說道。
别看她男人隻是友宜商店的經理,可背靠外國人這棵大樹,那可就不一般了。
自從消息确定後,街道辦,還有不少部門的幹部,都往她家跑。
這見的多了,她也就慢慢神氣起來,架子越拿越高。
今天出來的時候,街道辦的幹事見了她,都還叫她一聲姐。
甚至之前還有一個挺大的幹部說,她家以後遇到什麽困難,盡管去找對方。
所以,她也是有些底氣的,要不是剛剛挨了那一巴掌,她其實并不是很畏懼李衛東。
畢竟對方的年齡擺在那裏,能大到哪裏去?
估計也就是個秘書之類的,跑這裏狐假虎威來了。
聽到她的話,李衛東頓時恍然,難怪這麽嚣張,這是被慣壞了。
畢竟時常接觸到外賓,甚至關系不錯,難免會給她一種優越感,甚至是産生了高人一等的錯覺。
“嘿,給外國人開的商店當經理,看來得好好查一下了。”
李衛東突然冷笑一聲。
對面,那孫秀娥頓時瞪大眼睛。
什麽意思?
要查她家男人?
憑什麽啊,難道就不怕得罪那些外國人嗎?
“你什麽意思?你以爲你是誰?你查的着嗎?”
孫秀娥忍不住說道。
隻是,李衛東卻沒有再搭理他,對方的心虛,他又不是看不出來。
“宋老師,據我所知,李衛斌之所以跟那位同學打架,也是因爲對方先欺負人,有句話說的好,有其母,必有其子,就她這德行,她兒子會是個老實本分的孩子?
我弟弟以前在學校,可從未跟人打過架,他什麽樣子,我最清楚不過。
你也沒必要急着否認,你剛剛的反應,瞞不過我的。
要不然,把你們學校的校長叫來,一起去班裏問問,相信那些同學不會撒謊的。
如果真是因爲李衛斌的原因,是他主動欺負同學,那沒什麽好說的,我親自賠禮道歉。
要是對方的責任,那麽也希望宋老師,還有這位男人是未來友宜商店經理的母親,也得給我一個交代。”
李衛東看着宋旭明,冷冷的說道。
真以爲當個老師,就可以颠倒黑白?
糊弄一下普通家長也就罷了,在他面前撒謊,遮掩,這跟秃子頭上的虱子有什麽兩樣?
還能蹦跶起來不成?
而聽到他的話,宋旭明立即支支吾吾,不敢說話了。
因爲他很清楚事情的經過,隻不過先前想着讨好一下孫秀娥。
目的也很簡單,就是希望把他妻子塞到友宜商店當服務員。
平時服務的也基本都是外賓。
可比在供銷社威風多了。
更關鍵的是,工資高,待遇好。
“這位家長,打擾一下。”
就在這時,身後傳來一個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