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據肯尼-伯克描述,又經見過姜望的附近居民的意見,此刻呈現在李衛東面前的是一個臉頰消瘦,頭發有點長,幾乎遮住眼睛的青年。
畫像看上去有點腼腆。
而紙上也詳細介紹着姜望的一些特征。
身高一米七二左右,性格内向,但爲人很勤快,對一些上門找肯尼-伯克的附近居民,也很少說話,存在感很低,期間還有一位鄰居想幫他介紹對象,但被拒絕。
其曾經在街道辦做過登記,推算下來,今年剛好24歲。
三年半前不告而别,從此不知所蹤。
按照肯尼-伯克的推測,當初指引談思培去找他的,大概率是這個姜望。
但問題是,姜望又是如何跟談思培認識的?
隐隐的,李衛東感覺自己好像抓到了什麽,那一絲一閃而逝的靈光已經近在眼前,似乎隻隔着一層薄薄的紙,隻要輕輕一捅,就能告破。
對此,李衛東并未急迫,反而更加耐心的重新梳理腦海中的線索,他始終相信,隻要是人,隻要做了某件事情,不管他做的多麽天衣無縫,必定會留下痕迹。
于是,李衛東從郭兆林,到談思培,到劉簡,再到徐友成醫生,肯尼-伯克神父,将這些人,以及跟他們的談話重新梳理了一遍。
然後,李衛東就發現了一個矛盾點,或者說不和諧的地方。
那就是審訊過劉簡以及徐友成的那位二級調查專員,一個如同影子一般,孟冬青沒有半點印象,甚至不在調查局内部名單上的人。
此人,是誰?
從哪裏冒出來的?
然後,李衛東再将其跟談思培,跟肯尼-伯克聯系到一起,那一閃而逝的靈光,終于被他抓住!
姜望!
那個所謂的二級調查專員,是姜望假扮的。
盡管他拿着姜望的畫像給徐友成看過,對方沒有半點印象,但這并不代表那個二級調查專員不是姜望。
從肯尼-伯克神父的口中,李衛東就了解到,姜望很聰明,學什麽都快,而且精神力也很強,要不然學不了催眠師的知識。
而且,姜望在肯尼-伯克身邊的時候,深居簡出,幾乎不與外人打交道,這既可以說是姜望的性格原因,又何嘗不是他不願意被外人記住的掩飾?
李衛東再度看向手裏的畫像,尤其是姜望那一頭長長的,幾乎要把眼睛遮蓋起來的頭發,在當下,男人的發型一般都是短中分,或者直接短發,很少有留這種流川楓樣式的劉海長發。
但如果将這頭長發換成短發呢?
李衛東眯着眼睛,眼前的畫像漸漸變了,尤其是随着對方的眼神變化,陡然變得淩厲起來,再配上那頭短發,讓‘畫像’上的姜望,等同換了個人。
隻要不是兩個模樣站在一塊對比,隻要不是朝夕相處的人,根本就無法分辨出來。
如果姜望再學點化妝的本事,完全可以把自己的年紀僞裝成三十歲左右,即便站在肯尼-伯克面前,對方也認不出來吧?
如此,一切就都能解釋得通了。
以姜望的智慧,催眠能力,心理素質,就算假冒是調查專員,也不會有人發現不對。
就如同李衛東,盡管有人質疑過他的年齡,但卻從未真正懷疑過他的身份,根本原因就是他底氣足,給人一種強烈的自信,讓人情不自禁的選擇相信他。
而姜望,同樣擁有這份能力。
如此也能解釋,爲什麽孟冬青不知道徐友成醫生的存在,偏偏會有調查專員找上對方,因爲那個二級調查員,壓根就是假的。
除此之外,李衛東也想明白了另外一個疑點,也就是那名當初給談思培驗屍的法醫,爲什麽會故意忽略談思培常年服用止痛藥并且上隐這件事情,不是他有問題,也不是他被人收買了,而是有人提前安排好了一切,以二級調查專員的身份,讓那名法醫進行隐瞞。
至于理由,無非就是他隻負責判斷談思培是否死于自殺,對服用止痛藥上隐,導緻身體變化這件事情,要隐瞞,因爲這件事情他們專案組早就已經知曉,不需要對方再重複這個問題。
如果有調查專員這麽提前囑咐那名法醫,後面孟冬青這位調查專員詢問的時候,他還會多此一舉的把這個問題抛出來嗎?
作爲法醫,他隻需要判斷出談思培死于自殺,就足夠了。
這也是爲什麽能夠瞞天過海的原因。
而姜望正是用這種方法,成功隐瞞下這件容易節外生枝的秘密,而且他都不需要殺人滅口,隻要求對方簽署一份保密協議,那名法醫就會牢牢把這個秘密爛在心裏。
事實證明,他的辦法很有效果,孟冬青哪怕懷疑,也沒有找出任何線索,同時談思培自殺一案,也因爲事實俱在,被快速定案。
并且接下來三年,哪怕孟冬青心有不甘,也讓這件案子慢慢被塵封。
如果不是他李衛東突然冒出來,恐怕就算讓孟冬青重啓這件舊案,恐怕也不會找到任何有用的線索,所有的一切,早就被掩埋。
可惜,這個世界上沒有如果,而孟冬青又偏偏找到了李衛東。
更關鍵的是,李衛東跟姜望算是同一類人,并且要更強的多,這才讓李衛東吹去迷霧,讓真相重新清晰起來。
哪怕那名法醫這會還在被帶來京城的路上,可李衛東有種強烈的直覺,真相跟他剛剛想象的,相差無幾。
随後,李衛東找到那名畫師,以之前的畫像爲基礎,按照他提出的意見,重新修改了一番。
看着兩者臉型近乎一緻,卻又好像截然不同的兩個人,即便那名畫師也呆住了。
“總……隊長,這還是咱們要找的那個姜望嗎?”
旁邊一名隊員看到兩張畫像,忍不住說道。
“爲什麽不是?”
李衛東說完,對着畫師說道:“麻煩您再畫一副,年齡上面,盡量顯得成熟一點,二十五歲左右,臉部稍微胖一點,身體也壯些。”
“好。”
年約四十多的畫師點點頭,重新攤開一張畫紙,用鉛筆快速的勾畫起來。
半個小時後,李衛東帶着按照他心意修改的畫像離開。
盡管有了新的屬于姜望的畫像,但李衛東并沒有立即展開調查,整個京城多少條街道,多少人?
單單憑借訓練基地的力量根本就是杯水車薪,而貿然全城搜捕,鬧出的動靜又無疑太大,不僅僅會打草驚蛇,同時也容易引發不好的後果。
畢竟真要說起來,這件舊案屬于私自重啓,壓根就沒有上頭的命令。
哪怕李衛東已經跟領導報備過,但這件舊案畢竟是屬于調查局的事情,是孟冬青曾經負責的案子。
李衛東作爲四級調查專員,私下裏跟孟冬青合作,調查一番也就罷了,如果沒有得到允許,直接動用公安的力量,全城搜捕,這是想幹嘛?
就算領導那邊再看重他,也不會陪着他胡鬧。
至于說利用訓練基地的學員,李衛東作爲副大隊長,總教官,完全可以用訓練當理由,而且隻是小打小鬧,問題不大。
事實上,到了現在,李衛東反而不着急了。
别看他查的‘大張旗鼓’,但因爲此案已經過去三年之久,對方根本不可能一直盯着,所以到目前爲止,此事仍舊算是保密中,并未真正打草驚蛇。
所以李衛東有足夠的時間。
作爲獵人,耐心是最重要的。
他得等狼牙特戰小隊将那名給談思培驗屍的法醫帶回來,以确定之前的想法。
甚至他都沒有立即跟孟冬青通氣。
狼牙特戰小隊也沒讓他久等,僅僅又過了兩天,便将那名法醫帶了回來,也就如今交通部方便,要不然早就回來了。
經過審訊,從那名法醫的口中果然驗證了李衛東的猜測。
對方被叫來給談思培驗屍的時候,的确有一名調查專員先一步找到他,并跟他說了相關事宜,以維護名聲爲由,讓他在彙報工作的時候,隐去談思培常年吃止痛藥,并且上隐這件事情。
這名法醫在檢查了對方的證件後,便讓他簽署了相關保密協議。
随後的驗屍過程中,他果然發現了這點,但因爲找他來的目的是驗證談思培是否死于自殺,所以經過他反複,認真的檢查,确定了談思培死于自殺這件事實。
之後就沒有他什麽事情了。
而且他對談思培自殺的檢查,也全部實話實說,并沒有違背自己的準則。
等到将對方送走,李衛東開始将郭兆林,劉簡,徐友成,肯尼-伯克,以及剛剛那名法醫的口供全部寫了出來,以他的記憶力,不說一字不差,但也不會有什麽太大的出入。
并且,李衛東将自己的判斷也寫入其中。
這份報告,确定了兩點。
一:談思培并不是自殺,而是他殺。
至于說爲什麽會有人殺他,目的又是什麽,還待查。
二:鎖定了兇手,名叫姜望。
對方有九成九的可能還在京城某個部門上班,并且明面上有另一重‘真實’的身份做掩護。
将報告整理完後,李衛東晚上再度悄悄來到孟冬青家。
“有結果了?”
孟冬青見到李衛東到來,拉着他鑽進書房,并把門關上。
“嗯,基本結果出來了,你瞧瞧。”
李衛東也不廢話,直接将那份下午寫出來的報告遞給孟冬青。
拿到報告後,孟冬青顧不得招呼李衛東,便認真的看了起來。
短短的兩頁報告,孟冬青愣是看了三遍,然後才輕輕放下,重重吐出一口濁氣。
“真沒想到這件舊案會這麽複雜,讓你費心了。”
孟冬青好歹也是組調查專員,并且還是一步步爬上來的,所以他很清楚這薄薄的兩頁紙擁有怎樣的分量。
上面的調查,以及判斷,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
這不由的讓他想到,西北那件案子,李衛東僅僅隻是憑借一些風景照片,憑借那一座座山,,一座座建築,就勾畫出了一副詳細精準的地圖。
盡管看上去有些匪夷所思,但這就是事實。
随後,有專門的地理專家測算過,得出的結論吓了所有人一身冷汗。
要不是李衛東從中看出問題,誰又能想到?
所以,哪怕報告中寫明,兇手是通過藥物加催眠的方式,讓談思培自殺,哪怕看上去有些荒謬,但孟冬青卻深信不疑。
在他看來,也就是李衛東出馬,才能從重重迷霧中,找到真相。
否則就算舊案重啓,光靠他,靠局裏那些調查專員,最終也是毫無頭緒,甚至陷入死循環,隻會距離真相越來越遠。
“應該的。”
李衛東并未居功:“兇手已經浮出水面,接下來你打算怎麽做?繼續暗中調查,還是上報?”
“這個叫姜望的兇手,能找到嗎?”
孟冬青沉思了片刻,反問了句。
“很難,通過他的布局,以及作案手法,基本可以判斷出,對方是個很聰明,很謹慎的人,并且擁有足夠的耐心,以及僞裝能力,在談思培死後,他幾乎掃去了自己所有的痕迹,如果不能大規模搜捕,想要找到他,隻能碰運氣。”
李衛東說出自己的觀點。
從他開啓感知,開始查案到現在,姜望可以說是最難纏的一個對手,已經超過了影子跟棋手。
盡管也跟時間過去三年有關,但對方那羚羊挂角一般手段,也讓他感到驚豔。
“那要是大規模搜查,能找到他嗎?”
孟冬青又問道,顯然是想借此衡量是否應該上報。
“不一定。”
“不一定?”
孟冬青沒有想到,李衛東會給出這樣一個不确定的答案。
“我說過,此人很善于僞裝,而且時間過去三年,哪怕我找畫師最大限度的畫出他如今的真實形象,可誰又知道,他平時是不是依舊在僞裝?
所以,就算大規模搜查,也不一定能夠把他找出來。
其實,能不能找出姜望并不是最重要的。”
“那什麽才是最重要的?”
“談思培的真正死因,從正常情況來判斷,談思培不可能跟姜望産生仇恨,而且真要有仇恨,他不會用這種方法複仇,很明顯,有人想讓談思培身敗名裂,而姜望,隻是一個執行者,在他的背後,還有一個指使者。
隻有找出找出談思培死因,才能找出那個幕後指使者,隻要找出這個指使者,再想找到姜望就容易多了。”
李衛東解釋道。
“真正的死因?”
孟冬青皺着眉頭,他很清楚,李衛東這個死因,不是談思培死于什麽手段,而是幕後指使者讓人殺死談思培的原因。
畢竟,無緣無故的,對方不可能要殺死談思培。
這裏面,必定有一個談思培必須死的原因,也就是理由!
那又是什麽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