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兆林一句小談不是那種人,立即激起了李衛東的好奇心。
不是哪種人?
不是會出賣别人的那種人,還是說不是會在‘走投無路’的情況下,選擇自殺的那種人?
就在這時,李衛東又聽到郭兆林繼續說道:“其實,我早就知道小談的身份了。”
“早就知道談思培的身份?”
李衛東眉頭一挑,這個身份,明顯就是自己這邊的身份了。
“當初小談作爲我的秘書,就算他再怎麽小心,有些東西也是瞞不住的,隻是我沒有想到,最後會是那種結局。”
郭兆林歎了口氣。
他所謂的結局,明顯不是自己被抓這個結局,而是大局的變化。
其實,先前從郭兆林的資料中,李衛東就看出,對方不是那種權欲心很強的人,甚至某些時候有些淡泊名利,以及優柔寡斷。
他當初之所以能身居高位,更多還是因爲家族,因爲有個好哥哥。
說實話,像他這種人其實更适合當一個學者。
或許也正是因爲如此,所以明知道談思培有問題,他也沒有棄之不用,除了因爲談思培本身的能力外,也因爲兩人身上流着一樣的血。
至少,目标是相同的。
那麽,李衛東僅僅隻是憑借資料都能看出來的東西,談思培作爲郭兆林的秘書,會看不出來?
會不了解郭兆林的性格?
而且他能不清楚‘出賣’郭兆林會有什麽樣的後果?
郭兆林的大哥,三番兩次下令,讓影子,讓棋手解救他,足以說明郭兆林在他那位大哥心目中的分量。
對方會犧牲郭兆林,成爲談思培晉升的階梯?
再參考當時那種情況,這種可能無疑更低。
也就是說,談思培是兩面派的可能不大。
那麽,爲什麽他的悔過書裏會那麽寫?
當初又爲什麽把女兒送走?
圖的又是什麽?
畢竟根據後來的調查,談思培工作的那些年間,能夠被‘坐實’的洩密,也隻有那一樁而已。
等于用大炮打了個蚊子。
這同樣是三年前那樁舊案的疑點,也是孟冬青念念不忘的原因。
估計當時也有很多人不相信談思培會背叛,會自殺。
但他的确是死于自殺。
在當時那種情況下,這點是毋庸置疑的,沒有人可以作假,否則早就發現端倪了。
還有那封出自對方手筆的悔過書同樣無法作假。
也就是說,悔過書是談思培自己寫的,也真的死于自殺。
正是因爲如此,所以當時才會結案。
但問題是,談思培真的是自願的嗎?
如果他沒有做兩面派,并不是那邊的人,又是什麽原因導緻他‘心甘情願’自殺?
幕後又是誰?
“郭老,這些年有人聯系您,想要救您出去嗎?”
李衛東繼續問道。
實際上,到此爲止,他來此的目的已經完成。
哪怕沒有證據,但他已經相信,談思培不是兩面派。
而對方的死,表面上也跟郭兆林沒關。
之所以說表面,則是因爲郭兆林從未想過要害死談思培報仇,甚至對很多事情都一無所知。
“我說沒有人聯系我,你信嗎?”
郭兆林自嘲一笑。
這句話,同樣有人問過他。
但就算他實話實說,也沒有人相信,因爲前不久,他差一點就到家了。
發生這種大事,他說自己不知情,沒人聯系過他,誰會相信?
就連他自己都不會相信。
“我信。”
李衛東能不信嗎?
他可不相信郭兆林可以瞞過他的感知。
隻是,他對此同樣有些意外。
郭兆林既然這麽重要,爲什麽這些年沒有人來聯系他?
因爲不管影子,還是棋子,都有足夠的能力聯系到他。
卻偏偏沒有這麽做?
爲什麽?
是覺得郭兆林‘信不過’?
還是在他們眼裏,壓根就沒有聯系郭兆林的必要?
“你不信也……什麽?你信?”
郭兆林直直的看着李衛東,一開始,他覺得對方在敷衍他,故意诓騙他,可當跟對方的眼睛對視後,他相信了。
那是一種很特别的感覺,說不清道不明。
哪怕他是第一次見到對方,連對方的名字都不知道,但卻莫名的願意相信對方。
“對,我來之前看過您的資料,我相信您的爲人,也相信您不屑說謊。”
李衛東認真的說道。
他的聲音中充滿了一種蠱惑的味道。
從一開始,他的目的就沒那麽單純。
一個第一次見面的人,而且自己還深陷囫囵,憑什麽相信他?
真當郭兆林北是個聖人,被關押的這些年,毫無怨言?
想想都不可能。
而且這個世界上哪有那麽多無緣無故的信任?
歸根結底,他的聲音中帶着某種蠱惑的味道,讓對方情不自禁的信任他。
“好啊,難得在這裏,還有人願意相信我這老頭子。”
此刻,郭兆林無疑是相信了李衛東,神情甚至顯得有些激動。
“說實話,您老當年所作所爲,我深感敬佩,隻可惜……”
李衛東搖了搖頭,一副意猶未盡的模樣。
“沒什麽好可惜的,成王敗寇,自古不變的道理,你今天來找我,就是爲了小談自殺的事情?其實以我對他的了解,就算真的到了那一步,他也不會自殺的,而是會堂堂正正的面對。”
郭兆林說道。
“其實我也覺得談思培不會自殺,可他偏偏自殺了,您知道原因嗎?”
李衛東虛心請教。
“這個?”
郭兆林皺着眉頭,明顯在很認真的思索這個問題。
“按理來說,小談這個人意志堅定,不管面對誘惑還是威脅,都很難動搖才對,所以當初聽到他自殺,我也挺意外的。”
“那他會不會有什麽苦衷?至少我知道他有一個女兒,但據說他跟女兒關系不好,後來女兒出國讀書,再也沒有回來,直到自殺的時候,他都是一個人,沒有再娶。
會不會他女兒在國外被抓了,然後有人利用他女兒威脅她?”
李衛東繼續詢問着。
“不會。”
郭兆林直接搖頭,一副很笃定的模樣。
以年齡來推算,談思培在給郭兆林當秘書的時候,就已經結婚,并且有了那個女兒。
所以郭兆林肯定也認識談思培的妻子以及女兒。
“其實小談那個閨女并不是他親生的,而是抱養的。”
“抱養的?”
這點再度出乎李衛東的預料,因爲關于談思培的資料中,并沒有提到過這點。
“對,他妻子身體比較差,生不了孩子,所以後來幹脆抱養了一個,不過這件事情知道的人不多,而且他那閨女幾乎都是他妻子在照看,所以小談對那個閨女并不是很親近,再加上他的性格,就算真有人以他的閨女威脅她,他也不可能背叛,更不會自殺。”
郭兆林說着自己的見解。
至少他是這麽認爲的。
“可他還是自殺了。”
李衛東不解的說道。
可惜這隻是樁舊案,時間也過去了三年,就算當初有什麽線索,現在也早就被抹去。
如果是剛剛發生的,或許他還能在現場發現點蛛絲馬迹。
甚至從周圍的人中找到些線索。
如今唯一能指望的就是有關談思培的過往,以此來推斷。
而且,李衛東有種直覺,哪怕郭兆林什麽都不知道,談思培的死,也有很大的幾率跟他有關。
所以他見到對方後,便直接用了類似催眠的手段,先取得對方的‘信任’,然後慢慢從對方的嘴裏找出答案。
從對方的表現來看,效果分明不錯。
“對了,我想起一件事情,不知道會不會跟他自殺有關。”
突然,郭兆林說道。
“什麽事情?”
李衛東精神一振。
“據我所知,小談當年受過傷,身體裏有彈片,每到陰天下雨就疼的受不了,後來醫生給他開了某種藥,雖然可以止痛,但也不能多吃,好像容易上隐。
我找那個醫生了解過,這玩意一旦上隐,根本就戒不掉,就算鐵漢都能摧毀,小談會不會因爲這個,所以才自殺了?”
郭兆林說着自己的分析。
“就算他堅持不住自殺,可悔過書呢?爲什麽自殺前會留下那樣一封悔過書?”
李衛東再度問道。
剛剛郭兆林說的這點,他同樣沒有在卷宗裏看到,就連孟冬青也沒有提過。
看來他有必要找當時的法醫好好問問。
畢竟如果對方真的因爲這個上隐,多年下來,身體也不可能沒有變化,但偏偏,在對方的死亡報告中并未提及這點。
是沒有發現,還是故意隐瞞?
“這個我就不清楚了。”
郭兆林搖搖頭。
畢竟他跟談思培‘分别’也有多年,而人是會變的。
他之所以告訴李衛東這麽多,也是因爲看對方順眼,并且願意相信他。
否則換個人來,他都懶得搭理對方。
“那您還知道談思培有什麽隐秘的事情嗎?比如說,特别的。”
李衛東卻沒有放過他,既然薅羊毛,那就得薅幹淨。
“隐秘,特别的?”
郭兆林聽到後,再度皺起眉頭。
畢竟時間過去了那麽久,他天天被關着,腦袋多少也有些不好使了。
“對,您老仔細想想。”
李衛東繼續說道。
“隐秘的事情倒是沒有,至于說特别的,小談兩隻手都能寫字,算不算?”
“您是說他也擅長用左手寫字?”
“對,這個我也是偶然發現的,他左手寫的字比右手寫的好。”
郭兆林點點頭。
對方作爲他的秘書,肯定時常幫他寫東西,至少這寫字的水平肯定不能差了。
“嗯,還有呢?”
李衛東也把這點記在心裏。
毫無疑問,這趟無疑是來對了。
“别的沒有了。”
這次郭兆林很幹脆的搖頭,他都一個老頭子了,記憶哪有那麽好。
能想起這些已經挺不容易了。
“好的,謝謝您。”
李衛東感知到郭兆林并未撒謊,也不是在敷衍,便隻能如此。
其實能夠知道這兩點,已經彌足珍貴。
“不用謝,誰讓我看你小子順眼呢?以後要是沒事的話,可以經常來陪我聊聊天,說不定我又能想起什麽來了。”
郭兆林笑眯眯的說道。
不知道爲什麽,他越看李衛東越是喜歡。
如果放到以前,他肯定會選李衛東給他當秘書,或者把自己閨女嫁給他。
可惜,現在也就隻能想想。
“好,那您老可得多想想,如果真想到了什麽,也可以讓人通知我。”
雖然眼下郭兆林的确想不到了,但萬一哪天靈光一閃,又想起一些呢?
至于對破案有用,李衛東不介意多跑兩趟,跟對方‘聊聊天’。
“行。”
郭兆林很爽快的答應。
“時間有限,今天我就不打擾您了,下次再見。”
李衛東說完,沒有半點猶豫,直接轉身離開。
等他出了牢房,才長長出了口氣,擦了擦額頭的汗水。
在他跟宋青山提出告辭的時候,對方還随口說了句他的臉色看上去有些不好看。
很顯然,先前爲了蠱惑,一定程度上催眠對方,李衛東消耗巨大。
要是沒有這份能力,想讓郭兆林乖乖配合,根本就不可能。
離開秦成監獄後,李衛東并未直接去找孟冬青,而是先去了趟醫院。
他倒不是想給自己看病,而是詢問了止痛藥的事情。
結果也如郭兆林說的那般,雖然不是所有的藥都如此,但的确有幾種藥是這樣的,一旦服用多了,就會成隐。
而談思培在給郭兆林當秘書的時候就已經開始吃藥,到三年前他身死,最少也有十年的時間了。
十年的時間,無疑是相當漫長的。
根據那名醫生的話,這麽長時間下來,身體肯定會很消瘦,并且法醫解剖的話,是可以發現端倪的。
如此也證明了,當初給談思培驗屍的法醫有問題。
對方雖然在談思培自殺這件事情上沒有說謊,但卻隐瞞了部分至關重要的實情。
在當時那種重視的情況下,對方不可能不清楚這麽做的後果。
但他還是選擇了隐瞞。
原因是什麽?
有人在逼迫他?
李衛東相信,隻要找到當初那名法醫,說不定真相就會浮出水面。
即便如此,李衛東也沒有貿然行動,而是等到晚上,悄悄來到孟冬青家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