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李秘書是第一次坐飛機?”
四處漏風,漏光的螺旋槳運輸機貨倉裏,此刻布置了十幾個簡易的座椅。
李衛東兩手緊緊抓着座椅,臉色有些蒼白。
他這幅模樣,絕不是僞裝,而是真的害怕。
上輩子,李衛東不記得自己有暈機的習慣,難不成是這具身體的緣故?
打從飛機起飛後,他就發現心中有股莫名的恐慌,不受控制的那種,仿佛身下這架運輸機随時都會解體一般。
這次,他的身份是重大裝備處處長孟冬青的助理秘書。
除了他跟孟冬青,以及作爲安保人員的特戰小隊,還有三名中年男子,一名老人。
他們全都是化工領域的專家,這次奉命去那邊,檢查那批化工設備,做出一個評測。
所以他們的身份都是實打實的。
而在他們不知道的情況下,也成爲替李衛東打掩護的‘同夥’。
此刻,回過頭來跟李衛東說話的便是那名六十來歲的,頭發灰白,但身體卻很好的老專家,先前介紹的時候,李衛東便記住了對方的名字,徐遠山。
“對,第一次。”
李衛東勉強回答着。
因爲機艙裏噪音太大,所以彼此說話的時候都得大聲才行。
聽到他的話,前排幾名專家也回過頭,對他報以友好的微笑。
“别怕,這玩意别看一個勁的哆嗦,但結實着呢。”
徐遠山說着,還用力捶了捶機艙。
頓時,上面其中一個鉚釘蹦了出來。
有那麽一瞬間,李衛東感覺靈魂都快出竅了,腦門也生出一層密密麻麻的冷汗。
這是一種對于危險的本能。
甚至,正是因爲李衛東的精神感知強大,所以才越發能體會到那種危險的感覺,再反饋到上。
說白了,越是強大的人,在無法保證自己安危的情況下,反應越是過激。
李衛東便是如此。
他自信,在地面上,就算面對再多敵人也不怕。
可現在到了高空,腳下的運輸機一副随時都要散架的樣子,他心裏能有安全感才怪呢。
任憑他有天大的本事,隻要不會飛,掉下去就是一個死。
“咳咳,沒事,這玩意多着呢,掉一兩個問題不大。”
徐遠山也沒想到自己随便兩錘,威力會這麽大,所以老臉一紅。
好在這會大家的都凍得打哆嗦,所以沒發現他的異樣。
“您老小心點。”
李衛東硬着頭皮提醒了一句。
就在這時,身邊的孟從偉起身去了前面。
李衛東雖然有些不解,但也沒有過問。
過了幾分鍾,就看到孟從偉拎着一個傘包回來。
“李秘書,您背上試試看。”
孟從偉說着,便将傘包給李衛東背上,并且講解了怎麽拉開。
周圍的人,全都露出古怪的目光。
就連孟冬青,也努力的維持着嚴肅的表情。
跟那幫專家比,他對李衛東還算了解,看過李衛東的諸多資料,實在很難想象,李衛東在隻陸地上的猛虎到了天空,竟然變成了病貓。
而且看那模樣,明顯不是裝的,實在大大出乎他的預料。
也算了解到對方的另一面。
李衛東背上降落傘包後,心中仿佛一塊大石頭落地,頓時有了安全感,緊張的精神也随之緩解。
因爲理智告訴他,背上這玩意,就算真的空中解體,他活下來的可能性也會大大增加。
安全感有了,也就不再緊張,臉色随之緩和。
“謝了。”
李衛東朝着孟從偉點了點頭。
“不客氣,您主要是第一次坐飛機,所以有點不适應,多坐幾次就好了。”
孟從偉可是很清楚李衛東的實力,殺人也不眨眼,這樣一個人,肯定不可能因爲膽小才如此,最大的原因便是缺乏安全感。
所以才去駕駛艙借了一個降落傘包。
果然不出他的所料,李衛東背上以後,立即得到緩解。
“小李秘書,你這心理素質可還得多鍛煉鍛煉才行,要我說,越怕什麽,就越要承受什麽。”
徐遠山驚奇的看着好轉的李衛東,忍不住打趣起來。
衆人裏面他的年齡最大,本來應該最穩重才是,可偏偏,他表現的有點跳脫,像是老小孩。
也因爲李衛東在衆人裏面是最年輕的,所以便想要‘欺負’一下。
“徐老,人家小李秘書十九歲,大好人生才剛剛開始呢,跟您可沒法比。”
徐遠山旁邊一名中年專家忍不住說道。
“怎麽?嫌我老?我說小蔡啊,要不咱倆比比,看看誰活得久。”
徐遠山不屑的說道。
“行啊,比就比,要論技術,我肯定比不過您,可活的年頭,我可不怕。”
那位蔡專家也不虛,直接回擊。
“那你可得多活兩年,要不然還真不一定能看到我死的那天。”
徐遠山更是坦然的說着,絲毫不忌諱死不死的。
就這樣,有徐遠山在,一路上倒也沒有憋悶。
直至運輸機在一個軍用機場降落,緩緩停下來,李衛東懸着的那顆心,才徹底放下。
随後,由孟冬青出面,衆人坐上一輛卡車,直奔那個化工廠所在地。
這邊的空氣明顯要幹燥許多,即便是冷,給人的感覺也不一樣。
随着卡車搖搖晃晃,很快,在戈壁灘上,一座宏偉巨城出現在李衛東的視線中。
此刻的宏偉,指的不是高樓大廈,而是一種壯麗氣魄。
碧藍的天空下,黑白分明的風貌,此起彼伏的巨大工廠,組成了一副宏偉的畫卷。
不僅僅是李衛東,幾乎所有人都扒着往外看,以至于車廂内,反而沒了聲音。
一座鋼鐵大橋,架于黃河兩岸。
遠處有白塔聳插雲霄,其影倒浸黃河中,閃閃爍爍。
更遠處,隐約可見一座座煉油高塔拔地而起。
讓人情不自禁的看呆住。
這是李衛東兩輩子第一次來到這座戈壁灘上的城市,也終于明白,支援建設大西北,從來不是一句空話。
而他現在所看到的,實際上是已經建設起來的城市,可想而知,在幾年前,這裏會是一副什麽模樣。
“小李秘書,這裏怎麽樣?是不是很震撼?其實這是我第二次來了,不過上次來的時候,那邊跟那邊,還是一片荒蕪,到處都是風沙。”
終于,徐遠山的聲音将李衛東拉了回來。
“是很震撼。”
李衛東點點頭。
“要不要留下來?要我說,像你們這種年輕人,更應該來到這種地方,從無到有,開始建設。”
徐遠山慫恿道。
“徐老,小李可是我們單位重點培養的對象,而且他的本事不适合在這裏發揮,應該放到更有用的位置上。”
不等李衛東回答,孟冬青就已經先給堵死。
李衛東代表着什麽,他可是很清楚。
讓對方來這裏搞支援建設?
這不是大材小用是什麽?
他是真擔心李衛東太年輕,沒經受過這種洗禮,突然被震撼到,然後答應下來,所以才替李衛東拒絕。
“你們不是重大裝備處嗎?看看這裏,煉油廠,化工廠,兵器廠,飛機廠,哪個不是重大設備?在這裏遠離那些勾心鬥角,才更适合年輕人成長。”
徐遠山不屑的撇撇嘴。
他都申請了好多次,可所裏一直不同意他過來,爲此沒少發脾氣。
所以,他想來,是真的想來。
“這個等以後再說吧,咱們這趟來,主要是檢查化工廠那些設備,然後寫一份證明報告,确定那些設備真的是落後的技術設備。”
孟冬青立即轉移話題。
他對徐遠山這種有能力的老專家也是沒轍。
打不得罵不得,還得好好哄着。
要不是涉及到李衛東,他肯定不會開口。
“有什麽好看的?當初看到這邊打的那幾份報告,我就知道這批設備有問題,當時我都寫了好幾封信,可有人相信嗎?現在就算證明了這些技術設備落後,屬于被淘汰的,又有什麽用?難不成還指望那幫人賠錢?”
徐遠山眼睛一瞪,終于找到了發洩口。
“不管如何,總得有一個結果才行,上面正是因爲知道您懂行,所以才請您來把把脈,看看有沒有辦法把損失降到最低,盡量争取對方的賠償。”
雖然孟冬青這個重大裝備處的處長是假扮的,但不代表他什麽都不懂。
甚至來之前,還特意找來了不少資料,全部背了下來。
可以說,完全就是有‘背’而來。
“哼,晚了。”
徐遠山怒氣沖沖的收回目光,坐在車裏不再說話。
也因爲兩人的對話,讓車廂裏的氣氛有些凝固,尤其是那幾名專家,心情也扁的沉重起來。
爲了引進這些設備,那可是差不多兩千萬英鎊。
這是什麽概念?
按照此時的彙率,1英鎊可以兌換10.8塊。
兩千萬英鎊,就是兩億八千萬。
這麽一大筆錢,在眼下絕對是個天文數字,不知道多少人勒緊褲腰帶,才節省出來的。
結果換來的卻是人家淘汰的東西。
怎能讓人不憋屈?
又怎能不氣憤?
“徐老,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人家對咱們封鎖,一個螺絲釘都不願意賣給咱們,這次砸鍋賣鐵,花了幾倍的價格,轉了好幾道彎才買來這些技術跟設備,就算落後一些,也是值得的,按照處裏的意見,這是從0到1的突破。
領導說過,一時的落後不算什麽,隻要我們撸起袖子使勁幹,遲早能趕上他們的。”
孟冬青鄭重的說道。
“哎,我何嘗不知道這點?可這代價太大了,我這裏疼。”
徐遠山拍了拍胸口。
這裏沒有一個人不心疼,可心疼又有什麽辦法?
而且那兩千萬英鎊,是用本就不多的外彙來支付的。
“徐老,您放心,現在的困難不算什麽,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李衛東也出言安慰。
此時,很難說這筆買賣到底是賺了還是虧了。
但從未來的角度來看,卻是賺了。
正如孟冬青剛剛的話,這是從0到1的突破。
就算是邯鄲學步,也得有東西學才行,否則一張白紙,連個目标都沒有,如何作畫?
“嗯。”
徐遠山點點頭,卻也沒有把李衛東的話當真。
眼下,很多人懷揣着熱忱跟希望,但也有不少人,充滿了絕望。
因爲差距太大了,幾乎看不到希望。
很快,卡車過了鋼鐵大橋,一路穿過重工業風格的城區,來到化工廠所在地,衆人也全都打起了精神。
化工廠這邊明顯早就得到了信,所以派人在門口迎接。
徐遠山雖然年紀大,但也沒用人攙扶,自己麻溜的從卡車上翻下來。
然後面無表情的掠過迎接的人,落在那碩大的工廠上面。
“徐老,總算把您給盼來了。”
迎接的人群中走出一個滿臉風霜的中年男子,激動的看着徐遠山。
“甭說這些沒用的,郝老三,直接帶我們去工廠看設備。”
徐遠山沒好氣的說道。
“您這一路奔波,廠裏食堂準備了接風酒,要不您跟幾位專家先歇息片刻?就算看設備也不急于一時。”
郝三雷忍不住說道。
“郝老三,你什麽時候學的這一套?我要是爲了你那口酒,用得着千裏迢迢的跑這裏來?我家裏沒酒嗎?要麽趕緊工作,要麽我現在就回家。”
徐遠山脾氣也上來了。
“那您還有幾位專家請跟我來。”
郝三雷腰杆都彎了幾分,臉上陪着笑,隻是看上去卻那麽的苦澀。
“化工廠副廠長,總工程師。”
似乎看出了李衛東的疑問,孟冬青在他身邊小聲的解釋。
“哦。”
李衛東這才恍然,随後也沒說什麽,直接跟上對方。
他這趟來,主要是爲了查那兩隻老鼠是怎麽到了喬治的手中。
而喬治,便是化工廠的派遣專家之一。
這會,喬治在羊城那邊被穩住,李衛東此行的目的就是在對方沒有反應過來之前,查清楚一切。
這座化工廠裏還有不少喬治的同夥,李衛東首先要确定,這剩下的專家裏面,還有沒有對方的同夥。
然後順藤摸瓜,找到把兩隻老鼠交到喬治手中的人。
并且‘清除’掉這些别有用心的專家。
可以說,李衛東此行任務艱巨,既要抓人,還不能影響剩下的那些專家的情緒,畢竟設備還得繼續安裝,不可能放在那裏當廢鐵。
技術,也得繼續跟着人家學。
就算徐遠山不滿,也不得不承認,哪怕這些是人家淘汰的,可對自己這邊,仍舊有着重大意義,更是學習的對象。
李衛東跟孟冬青随着衆人來到工廠内部,隻見裏面完全就是鋼鐵叢林,不少工作人員正在忙碌着。
而在最裏面,一個巨大的罐體前,此刻圍着不少人,其中負責指揮施工的是一個金發碧眼的外國人,神情充滿了倨傲。
因爲他說的是英語,所以旁邊還配了兩個翻譯,後面還有人在快速的記錄着,根據指示,對方說的每句話都要記錄下來,這些東西,以後要作爲重要資料。
隻有徹底學會了,掌握了,東西才算真正屬于自己。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
徐遠山并未立即上前打擾對方,而是在後面聽了好一陣,才大步走上前,并且直接用英語跟對方交流起來。
盡管他說的磕磕絆絆,但至少意思表達的還算明确。
這個時候,李衛東不動聲色的上前,開始觀察着那些專家。
其實,早在來的時候,孟冬青就交給了他一份資料,上面是這些援建專家的表面身份。
加上喬治,對方這次一共派遣了十二位專家。
而光是這些專家每天的補助,就不是一個小數字。
眼下,正在指揮的那名專家名叫艾比,也是專家組的副組長。
對方口中的各種術語,李衛東肯定是聽不懂的,但他卻明白,這位叫艾比的副組長,絕對是擅長技術的,此刻跟徐遠山對話,更是一臉倨傲,明顯瞧不起徐遠山,更瞧不起他腳下這片土地。
李衛東隻是觀察了對方片刻,便移開目光,現在還不能确定對方有沒有問題,因爲對方此刻的情緒,隻有濃濃的輕視,在沒有引導的情況下,肯定不會有什麽問題。
對方彙聚在這邊的專家一共有三個,其餘的專家,要麽在給這邊的技術員上課,傳授技術,要麽在别的車間裏指揮安裝工作。
李衛東将這三人全部觀察了一遍,牢記于心。
因爲他太過年輕,此刻并沒有人把注意力放到他身上,隻以爲是個不起眼的跟班。
尤其是他剛剛一個勁的盯着外國專家看,就好像沒見過世面一樣。
等他回來,孟冬青便露出一個詢問的目光。
他可是知道李衛東那什麽微表情心理學的,所以明白剛剛李衛東在做什麽。
面對他的詢問,李衛東隻是輕輕搖頭。
他就算再厲害,也不會讀心術,在先決條件沒有滿足的情況下,他自然無從确定對方有沒有問題。
但至少,眼前這三位專家,此刻的心思都在設備上面,哪怕懷有輕視,也沒有什麽敵意。
很快,前面徐遠山跟對方的争執便結束,不是他赢了,而是人家幹脆不再搭理他。
就算徐遠山跳腳都沒用,反而被郝三雷死死拖走。
從這邊離開後,徐遠山仍舊不罷休,挨個車間轉了一遍,也讓李衛東見到了大部分外國專家。
隻不過,到目前爲止,還有一人他沒有見到,那就是這次對方專家組的組長。
特魯次。
第二章,五千字,今天一萬字目标完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