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組長。”
“林主任。”
三次見面,三種際遇。
此時的林振武,神色略顯憔悴,但眼神卻一片平靜。
“我現在可不是什麽主任,就相當于一個辦事員,協助你破案,給你李組長跑跑腿。”
林振武微微一笑,坦然的說道。
李衛東并沒有在他的身上看到頹廢,對自己也沒有什麽怨恨的情緒,甚至還有閑情開玩笑。
“好,那就不廢話了,我需要張勤華計劃的所有詳細資料,包括他去見過什麽人,乃至說過什麽話,甚至他在QT研究所接觸過的人,全要。
另外,他的死亡時間,死亡報告,最後發現他的人,還有賓館的工作人員資料跟口供。”
既然是來查案的,李衛東也沒跟林振武客氣。
“大部分資料已經幫你準備好,倒是QT研究所那邊,還有一些情況不是很清楚。”
林振武明顯就是早有準備。
而且先前他也帶人查過,雖然沒有找到兇手,但基本的調查還是有的。
“爲什麽會不清楚?”
李衛東問道。
在他看來,在這個計劃裏,QT研究所更應該負主要責任。
而那份處罰通知,無疑也說明了這點。
計劃是QT研究所那邊想出來,并且開始推動,而林振武是默認,推波助瀾,提供了假機密資料。
而研究所那邊之所以膽大包天,完全是屁股決定腦袋。
在他們看來,H潛艇關系重大,勝過一切。
隻要能夠成功,就算付出一些代價,也在所難免,甚至可以被原諒。
也就他們失敗了,再加上有人幫李衛東出頭,所以才會淪落到撤職并去農場勞動的處分。
可如果他們成功的弄回了627潛艇的圖紙,讓自家的H潛艇早日下水,他們還會受到處罰嗎?
這種情況别說在眼下,就算在後世,也時有發生。
“QT研究所那邊不少地方連我都沒資格進入,裏面一些專家的身份需要保密,就連我之前想要查看也挺麻煩的,而且出事後,QT研究所那邊态度也很強硬,隻是把主謀交了出來,如果想去裏面調查,基本不可能。”
林振武無奈的說道。
他當初不是不想查,而是查不了。
當然,他本心上也不認爲那邊會出什麽問題。
“那就先查别的。”
李衛東皺了皺眉頭,他自身的保密等級都剛剛提升,所以很清楚這裏面的複雜。
即便他奉旨查案,也不是說想怎麽查就怎麽查。
甚至在一些人看來,無非就是丢了一份假的機密資料,根本用不着興師動衆。
但在李衛東的眼裏,這件事情必須要有一個結果。
因爲這牽扯到他跟家人的安危。
正如大隊長說的那般,隻有千日抓賊的道理,哪有千日防賊的?
很快。
在林振武提前準備好的辦公室裏,一份份資料經過情報小組的整理後,擺到了李衛東的面前。
李衛東先是查看了QT研究所那邊的計劃。
不得不承認,在張勤華的煽動下,對方的計劃做的還算有模有樣,并且看上去真有一定成功的可能。
按照計劃,由張勤華負責出面接觸北邊留下來的專家,借機打入他們的圈子。
畢竟張勤華在北邊工作生活多年,所以很清楚怎麽跟這些身在異國他鄉的專家打交道。
原本的計劃是,張勤華找到對方‘别有用心’的人員,并想辦法取得對方的信任。
最後,上演一出慕他鄉,欲逃離。
簡而言之,就是假裝被對方策反,在立下一共功勞後,随對方去那邊定居,跟對方成爲‘自己人’。
這是第一步,也是最重要的一步。
在張勤華的蠱惑下,研究所那邊的人相信了他留在那邊的人脈,畢竟如果沒有一定的人脈能力,張勤華也不可能得到那份簡圖。
所以,張勤華信心十足的保證,自己隻要取得了對方的信任,并且去了那邊,就一定可以通過原本的關系,弄到更多有關的圖紙。
之所以是用這種叛變的方式,是因爲目前兩邊關系緊張,不再是友好合作,所以即便張勤華原本的身份,也很難再回去,更别提用那樣的身份,很多事情根本就無法展開。
所以才會選擇這種方法。
但在李衛東看來,張勤華所做的這一切,都是爲了能夠離開。
一旦去了那邊,他也就自由了。
當然,研究所的人也不是傻子,不可能不會懷疑他,但張勤華要不怎麽說是耍嘴皮子的?
他用妻子,用兒子,甚至列舉了諸多例子,甚至還簽下了一份保證書,一旦自己真的叛變,研究所完全可以用這些殺手锏讓他吃不了兜着走。
而研究所那邊商量了一下,覺得具有一定的可實施性,于是欣然同意。
甚至,張勤華覺得,如果自己真的能弄到那些圖紙,到時候用功臣的身份回來也不是不行。
如果弄不到,那就幹脆不回來了。
至于保證書這玩意,既然是他提出來的,自然有辦法解決。
總之,在張勤華看來,自己的計劃可進可退。
随後在計劃實施過程中,張勤華意外發現,羅蒙洛科夫被關押,竟然跟李衛東有關。
新仇舊恨下。
他立即推動了這件事情,決定以此爲契機。
然後才有了林振武的默認,并推波助瀾。
原本這一切計劃順利,張勤華‘弄’到了軋鋼廠,也就是羅蒙洛科夫被關押的内幕,并且假裝被對方收買,慢慢取得了對方的信任。
而下一步,就是張勤華弄到那份從羅蒙洛科夫手裏得到的工藝資料,徹底取得對方的信任,并且在對方的幫助下,完成至關重要的一步,離巢。
在那位QT研究所副所長的看來,什麽熱鍛工藝,并且已經好幾個鋼鐵廠都已經開始準備生産了,等于說自家已經全面掌握。
再加上,東西本就是人家羅蒙洛科夫搞出來的,自家用用就行了,就算還給人家也沒什麽關系。
畢竟當年人家還幫助了自己。
這叫‘投桃報李’。
再加上,還有更重要的目的,所以一開始,他的打算是拿出真的,這樣才能萬無一失。
是林振武,悄悄給換成了假的。
單純從這點來看,對方竟然隻是被撤職,送去農場勞動改造,處罰實在太輕了。
這種行爲應該直接槍斃才對。
而之所以會處罰減輕,估計也是因爲未遂這兩個字,如此算的話,還是林振武救了他一命。
當然,這裏面還有沒有别的原因,李衛東就不清楚了。
甚至,他李衛東這個名字,都未必入人家的眼睛。
想來更多的還是因爲張勤華跟他有仇,私心作祟,要趁機報複他。
對方唯獨沒想到的恐怕就是,好好的計劃剛剛進展到最關鍵的地步,張勤華就被人給滅了口,那份工藝資料也消失不見。
這才有了後面一系列的事情發生。
李衛東面無表情的看完,心中沒有半點波瀾。
一個研究所的副所長,加上一個保衛科的科長,以及别有用心的張勤華,這三個非專業的人湊一塊,搞出來的計劃,在李衛東看來,無疑漏洞百出。
哪怕有林振武在幕後爲其查漏補缺,也是如此。
就算張勤華真的去了那邊,最終得到圖紙的可能性也不到百分之一。
甚至從一開始,張勤華爲的都隻是保命。
并企圖東山再起。
随後,李衛東又開始查看張勤華死在賓館時的場景,因爲他的身份緣故,林振武第一時間就讓人拍照,随後請法醫進行驗屍,查明張勤華死亡的原因,并詳細檢查了賓館。
照片上,張勤華趴在桌子上,在他的脖子左側,有一個傷口。
但是,在傷口附近的顔色卻有些怪異。
或者說,那些血的顔色,有些不對勁。
随後,李衛東又看向死亡報告,上面清晰的記錄着,張勤華左側脖子被鋼筆貫穿,顔色之所以怪異,是因爲摻入了黑色墨水。
也就是說,殺死張勤華的,是一隻鋼筆,而且還是經常使用的鋼筆。
可是光憑這點,就想抓到兇手根本就不可能。
而現場,也就是張勤華居住的房間裏,除了他的一些生活物品外,并沒有其他發現。
張勤華住的是賓館,不過這年頭基本都叫旅社,跟招待所還不一樣。
招待所一般對内,而旅社,隻要有介紹信,基本都可以入住。
所以人員相對來說,要更雜一些。
張勤華入住這邊已經有一段時間,關鍵是這裏離着使館區比較近。
當初李衛東抓羅蒙洛科夫的時候,對方這些專家就經常在使館區聚會。
而張勤華被殺死的那天晚上,正是對方約定聚會的日子。
這種日子基本是固定的,每個月都有那麽兩次,到了日期,隻要是那邊的專家,有興趣的可以過去,喝喝酒,跳跳舞。
如果有人帶領,像張勤華這樣的外人,也是可以去參加的。
根據旅社工作人員的回憶,那天晚上,張勤華先是西裝革履的離開,在晚上九點多,才回來。
也就是說,張勤華去聚會的目的,就是跟人接頭。
而跟他接頭之人的身份,其實在資料裏也有記載,名叫尼古拉克。
但對方卻有充分不在場的證明,那天晚上,不少人都看到他喝到淩晨,并喝的酩酊大醉。
在李衛東看來,對方這種做法并不算高明,對方壓根就不用親自去找張勤華,隻要知道張勤華在哪,約定好,然後再派人去就可以了。
可惜的是,那天晚上,旅社前台值班的人員,并未見到過有外國人進入旅社,畢竟普通人可能記不住,可外國人,如果見到,就絕對不會忘記。
除此之外,旅社的所有客人登記,同樣沒有外國人。
因此,林振武先前推測,殺害張勤華,并帶走資料的,可能是‘自己人’。
隻可惜,張勤華接觸的那位北邊專家,因爲身份特殊,在沒有确鑿的證據前,别說随意羁押,就算審訊都不能。
就連當初李衛東跟陳俠抓捕羅蒙洛科夫,也是在對方欲要逃跑的時候,在火車上被抓獲。
正是因爲如此,所以林振武才沒有半點頭緒。
“有沒有辦法讓我接觸到這個尼古拉克?”
看完後,李衛東想了想問道。
對于林振武來說,無法審訊就無法得到具體的情況,一切都隻能是猜測跟懷疑。
但在李衛東看來,這件事情很簡單,隻要讓他見到尼古拉克,簡單交談幾句,就能知道真相。
一旦鎖定了主謀,那麽剩下的無疑就簡單了。
“這個,怕是有點難。”
林振武面露遲疑,因爲這件事情遠沒有表面那麽簡單。
“不需要審訊,隻要見一面就好,對方不是喜歡喝酒嗎?想辦法弄一場聚會,然後邀請對方參加,剩下的我來。”
“好,我會盡快想辦法促成此事。”
林振武想到李衛東的‘審訊’能力,眉頭頓時舒展開。
如果是把尼古拉克抓回來審訊,或者是以審訊的名義接觸對方,那肯定不行,林振武就算沒有被免職前也根本做不到這點。
不是對方的身份就真的這麽重要,動不得。
而是先前因爲羅蒙洛科夫的事情已經帶來了一些不好的影響,如果再動尼古拉克,很可能會引起連鎖反應,那後果,誰也承擔不起。
但隻是在聚會上見一面,聊幾句,還是沒問題的。
不得不說,林振武的辦事能力還是挺強的,四天後,在某招待所有一場支援建設的歡送會,在林振武的運作下,對方邀請到了尼古拉克。
到時候,李衛東作爲某位被歡送的工人的家屬,被邀請參加。
這場歡送會,主要是一些基層幹部,去西北支援建設,除了幹部,還有一些擁有勞動模範稱号的骨幹工人。
恰好,尼古拉克所在工廠裏,就有人去支援建設,尼古拉克就是被對方邀請的。
在這期間,李衛東并沒有閑着,他親自審訊了張勤華所住旅社的工作人員,還讓人詳細調查了那幾天入住旅社的人員。
隻不過,梳理之後,并沒有任何發現。
向天明更是帶着人實地檢查過,并未發現有人爬窗戶,溜門撬鎖的痕迹。
甚至,當天晚上,張勤華所住房間的隔壁,也沒有聽到任何異常的響聲。
不過張勤華的死亡報告中,還清晰的記錄着一條。
當時兇手是從其背後,将鋼筆插入他脖子的。
但偏偏,張勤華脖子的傷口在左邊,由此法醫推斷出,兇手是個左撇子。
當時從其背後,右手捂住張勤華的嘴巴,左手用鋼筆殺死對方,這也是沒有人聽到張勤華死前喊叫的原因。
不過在李衛東看來,這件事情還有一個疑點。
如果兇手是尼古拉克派去接頭的,那麽按理來說,張勤華之前肯定不認識對方,又是這麽重要的事情,雙方肯定都會很小心警惕。
在這種情況下,張勤華會信任的把後背暴露給對方嗎?
而且現場很幹淨,沒有打鬥的痕迹。
這些都足以說明,張勤華對兇手應該有一定的信任,才會這麽大意。
問題是,第一次見面,會有這種信任嗎?
同時,左撇子也是一個重要線索。
之所以斷定對方就是左撇子,除了因爲傷口的方向,還有一個很好理解的原因。
殺人,必定要一擊必殺。
往往都會用力氣最大,最順的那隻手。
正常人肯定是右手力氣大,也會本能的用右手。
加上張勤華的傷口又準又狠。
足以斷定對方就是左撇子。
但根據入住旅社登記的名字筆迹,以及旅社服務員回憶,并未發現有人是左撇子。
很可能是故意僞裝過,兩隻手都可以流暢的寫字。
當然,也有可能對方并不是左撇子,而是經過專業的訓練。
但不管如何,這點仍舊可以作爲鎖定兇手的一個重要線索。
除此之外,林振武之前甚至還收集了張勤華的社會關系,但裏面并沒有可疑的人。
并且張勤華雖然說服研究所,獲得了短暫的自由,但是他的妻子跟兒子,如今還在農場中。
兩人也是研究所的‘人質’。
哪怕張知禮并沒有犯什麽錯誤,可張勤華的問題,就注定了他的結局。
歡送會當天晚上,李衛東精心打扮了一番,在那位工人大哥的帶領下,成功混了進去。
當然,李衛東所謂的打扮隻是把自己弄的更普通,放到人群裏一眼就能忘記的那種。
他‘大哥’叫李盛友,所以他今晚叫李盛東。
“衛,盛東,我待會怎麽配合你?”
李盛友看上去老實巴交,小聲的問着李衛東。
就在幾天前,組織上突然找到他,交給他一個艱巨的任務。
從那以後,他就多了個親弟弟。
“大哥,您待會該怎麽玩就怎麽玩,不用管我,到了那裏,也别一個勁的盯着我,如果有什麽需要您配合的,我會找您。”
李衛東直接說道。
“玩?”
李盛友心中嘀咕了一聲,他現在戰戰兢兢的,生怕出什麽簍子,耽誤了組織交給他的艱巨任務,哪有心思去玩?
不過,他還是牢牢記住了李衛東的話。
很快,經過檢查,兩人順利進入今晚的歡送會現場。
這是一個巨大的禮堂,這會挂滿了歡送的标語,一張張大桌子已經擺上,光現場的人,粗粗估計差不多有七八十号。
李盛友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剛想招呼李衛東,就發現自己弟弟不見了。
第一章,五千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