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閻埠貴表情不似作僞,李衛東便接過那張紙。
上面歪歪扭扭的字迹,記錄着不少信息。
管濤,三十五歲,妻亡,在某某紡織廠當維修工。
每天工作時間。
下面就是密密麻麻的時間記錄。
比如對方每天幾點出門,幾點回來。
去過什麽地方,買過什麽東西。
這些基本都有記錄。
不過真正引起李衛東好奇的卻是一組熄燈的數據。
不知道是不是因爲對方晚上在家比較容易監視,上面竟然詳細的記錄着對方每天幾點熄燈。
雖然總共隻有四天的數據,但不知道是不是巧合,對方每天晚上九點前,都會熄燈,或早或晚,第一次熄燈的時間,從未超過九點。
基本都在八點五十左右。
之所以說第一次熄燈時間,是因爲有兩次,九點半左右,又重新開燈,一直到十點多才重新熄燈。
既然不睡覺,九點半重新開燈,那中間這段時間,熄燈是爲了什麽?
當一個人變得可疑起來,那麽他做的任何事情都值得推敲。
“三大爺,我聽柱子哥說,你之前去過這個學生家裏家訪,對方明明在家,卻躲着不見你,當時大約是幾點?”
李衛東直接問道。
“當時是夏天,好像八點多吧,當時放了學,我走訪了三個學生家,那家是最晚的一個。”
閻埠貴想了想說道。
“八點多?”
李衛東估摸了一下時間,如果是八點半以後,對方家長出來見閻埠貴,一旦交談起來,很可能會超過九點鍾。
也就耽誤了這個時間點。
那麽,對方躲着不見,也就有了原因。
“閻解放隻是一晚上沒回來,你爲什麽覺得他出事了?”
李衛東繼續問道。
“我跟解放約定好,他每天晚上要麽回來,要麽找人傳信說不回來,之前都好好的,天天晚上回來,說是那邊有他的小兄弟幫忙監視。
但昨天一整晚,解放都沒回來,而且也沒人回來幫他報信,肯定是出事了。
李隊長,衛東,三大爺我求求你了,你一定要救救解放。”
閻埠貴滿臉祈求的看着李衛東。
兒子被抓,被送去農場改造,最起碼還有個盼頭,幾年後就回來了,至少安全有保障。
但監視敵人(特)失蹤,那可能是遇害了。
結果不同,他的态度自然也不一樣。
“三大爺,你先别急,事情未必有你想的那麽糟糕,這樣吧,你拿着這張紙去派出所,找一個叫吳旻的,讓他帶人去找解放,順便也查一查這個管濤,你看如何?”
李衛東基本可以判斷出,這個管濤應該是有問題的。
可就算是名潛伏的敵人(特),對他而言,也算不得什麽,他如果一心想掃清城内的敵人,以後也就不用做别的了。
這種舉報,每天在城裏不要太多。
相比而言,這種事情交給吳旻,更适合些。
更重要的是,今天是審訊情報組正式報名的日子,他還要進行第一輪審查。
正如向天明說的那樣,看看有沒有敵人潛伏進來。
這件事情明顯更重要。
總不能因爲閻埠貴一番話,爲了閻解放的安危,就讓監獄那邊報名推遲,橫生波瀾吧?
至少,閻解放還沒有重要到這個程度。
否則換成李衛東的家人,他所在意的人,你試試?
“這……”
閻埠貴見李衛東不願意幫忙,就以爲他還在爲之前的事情生氣,忍不住想要繼續求情。
“三大爺,我就算想管,肯定也得去派出所找人,你總不能讓我一個人去吧?既然都要去派出所,你還不如直接自己去,那個吳旻在派出所就是專門管這個的,經驗更豐富。”
李衛東見老太太在那邊張望,就更不好跟閻埠貴‘撕破臉’了。
而閻埠貴聽到他的話,神情一振。
對啊。
自己怎麽把這茬給忘了?
李衛東一個鄉下來的,能在農場當副隊長,明顯也是靠的關系。
就算兼着公安,肯定也不會破案,找他還真不如去派出所随便找個公安。
“那行,我現在就去派出所。”
閻埠貴說完,就急匆匆返回家,推出自行車,直奔派出所。
“衛東,閻解放不會真出事了吧?”
仍舊被李衛東捎着的楊芳芳忍不住問道。
“如果那個管濤真的有問題,閻解放也暴露了,就看他的運氣了,運氣好,公安的人趕過去,還能把他救下來,運氣不好,那也怪不得别人。”
李衛東略顯冷漠的說道。
不管閻解放出于什麽目的,寫信舉報他,都是不可被原諒的。
眼下可不是後世。
換成普通人,這樣一封信,真的會要人命的。
再不濟,也是前途盡毀。
哪怕對方這封信沒給李衛東造成任何影響,但并不代表就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
總不能我想要害你,但沒害成,你就不能記恨我。
等我出了事情,你要上趕着幫我。
天底下可沒有這樣的道理。
李衛東能給閻埠貴指點一條明路,已經是看在鄰居的份上。
讓他把自己的事情丢下,幫忙找回閻解放,憑什麽?
他可不欠閻家一分一毫。
“那閻解放如果真出了事情,三大爺不會怪咱們家吧?”
楊芳芳想了想,又問道。
“如果這樣,那就隻能眼不見爲淨。”
李衛東随口回答。
而楊芳芳則有些似懂非懂。
眼不見爲淨?
是裝作沒有看到嗎?
還是别的意思?
來到監獄門口,李衛東就停下,把自行車給了楊芳芳,自個走進監獄。
楊芳芳看着手裏的自行車,咬咬牙,一腳踩着腳蹬子,一腳在後面點啊點的,就這麽歪歪扭扭的遠去。
李衛東來到辦公室,就見向天明已經整裝待發。
一身青色中山裝,上衣口袋裏插着鋼筆,又不知道從哪裏弄了副眼鏡,頭發梳理的闆闆正正。
這幅打扮,就算結婚,參加重要活動,都算得上鄭重。
“老向,你這是準備相親去?”
李衛東沒忍住,調侃了一句。
“今天這日子可比相親重要多了,我得給今後的手下留下一個深刻的印象才行,也不能讓人看扁了咱們審訊情報組。”
向天明挺了挺胸膛,認真的說道。
對此,李衛東不置可否。
向天明願意打扮,就讓他打扮好了,反正也不會影響什麽。
因爲如今很多東西的限制,報名不可能跟後世一樣,用手機,用電腦,填填資料,輕輕一點就可以了。
也不是在紙上留下自己的信息,交給審訊情報組,等待篩選。
所謂的報名完全是實打實的,在規定的時間,自己來監獄這邊,一一登記,按照條件進行初步,簡單的篩選。
所以,雖然還不到時間,但已經有人早早在監獄門口等待了。
李衛東那會來的時候,就看到門口聚集着不少人。
盡管,各個農場的隊長都有些心不甘情不願,可也不知道哪個缺德的放出了風,說這次審訊情報組擴編是大隊長交給李衛東的任務。
對于普通人,想要驗證這個消息的真假有些難。
可作爲隊長一級,想知道真假實在太簡單了。
本來,還有人準備給常慶波使點絆子,誰讓你這麽不講究了?
但等明白了大隊長的意思,以及李衛東主辦後,隻能捏着鼻子,一副不聞不問的态度。
當農場的獄警,或者工人請假的時候,也沒有爲難,直接放行。
一句話,願意去的盡管去。
難不成審訊情報組還能把所有人都留下?
那樣都不用他們出面,自然會有闆子落下來。
第三農場。
李衛民已經來上了兩天班。
盡管他是不願意的,在家裏好吃好喝,什麽活都用不幹,誰樂意跑來上班?
但架不住李書群連威逼帶利誘,不得不來。
用李書群的話說:你李衛民如果不去農場上班,天天在家裏,這低頭不見擡頭見的,指不定哪天,就撞到李衛東手裏。
到時候自己不在,看你咋辦。
而你如果去了農場,汪振義那邊肯定也會照顧你,雖然要幹點活,但最起碼安全。
甚至發了工資,你也可以自己存着。
總好過在家裏吃白飯,受人白眼好吧?
經過這一番思想課,李衛民‘幡然悔悟’,決定‘重新做人’,于是就來到第三農場上班。
正如李書群說的那樣,汪振義看在他的面子上,以及李衛民腿剛好的份上,給他找了個輕松的活。
實際上,就是之前徐志強做的那些。
零碎的事情雖然多,但真正出力氣的卻很少。
僅僅隻是來了兩天,仗着汪振義的大旗,倒也讓他跟不少人混熟。
上午,李衛民把工作分派下去,就找了個地方坐着休息,他的腿雖然基本上恢複了,但也不能站太久。
這邊剛坐下,一個四十來歲的獄警就來到他旁邊。
“李衛民,來,抽根煙。”
煙剛抽兩口,對方就忍不住說話了。
“你這名字挺好的。”
“哪好了?”
“跟以前在咱們農場上班的那位李隊長就差了一個字。”
聽到對方的話,李衛民頓時心知肚明。
“你說的是李衛東吧?”
“吆喝,你也知道?”
“嗯,聽說過。”
李衛民冷着臉,自然不可能跟對方說,李衛東就是他弟弟,還是親的那種。
“可惜了,你才剛來,要不然可以去李組長那邊試試,說不定光憑你這名字,他也會照顧你。”
“李組長?是誰?幹嘛的?”
李衛民有些沒反應過來。
李隊長他知道,指的是李衛東。
這李組長,又是哪個?
監獄這邊這麽多姓李的幹部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