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被撞開的一瞬間,青年本能的閃身,擋在陳師爺的面前。
畢竟,保護對方本來就是他的職責。
“陳伯,壞事了,陽爺被公安抓走了。”
門開,一個瘦小的身影踉跄着奔了進來。
“小六子,你說誰被抓了?”
即便以陳師爺的沉穩,一時間也有點沒反應過來。
“陽爺被公安抓走了,陳伯,你快跑吧。”
小六子滿臉煞白,上氣不接下氣的說道。
陳師爺對着旁邊的青年使了個眼色,後者立即來到門口,往兩邊巷子張望了下,見到沒人,才急忙把門給關上,并對着他搖了搖頭。
不過,青年并未湊上去,而是一直守在門口,支着耳朵,仔細傾聽外面的動靜。
“慢點說,到底出什麽事情了?公安爲什麽要抓陽爺?你是怎麽跑出來的?”
陳師爺雖然已經猜到了某種可能,但仍舊冷靜的問道。
他這邊,很安全。
即便高陽那邊,知道這裏的也隻有幾個絕對心腹。
除非是經過嚴刑拷打,實在挺不住,才有可能出賣他。
所以短時間内,公安肯定不會找到這裏。
除非對方是跟着小六子一起來的。
或者說,小六子已經出賣了他們。
所以他得再試探下。
“我去陽爺家中喝,不是,去送信,陽爺給了我賞錢,讓我留下喝酒。等喝到一半,我尿急,就找了個角落撒尿。
沒想到,就在這時,一群公安闖進來,見人就抓,我見機不妙,就藏進牆角一口破缸裏。
我親眼看到,那些公安把陽爺給帶走了。
當時還有公安留在那裏搜索,我就隻能躲在裏面,好不容易等公安都離開,我悄悄的逃了出來,趕緊來跟您報信。”
小六子稍稍緩解了下情緒,便将自己親身見聞給說了出來。
甚至此刻他還有些後怕,要不是自己運氣好,這會恐怕也被抓走了。
“你離開的時候,有沒有被公安發現?”
“沒有,我先爬到隔壁家,然後又轉了一圈,才回來的,肯定沒被公安發現。”
小六子信誓旦旦的保證道。
他又不傻,把公安給引來,他能有好果子吃?
不得一塊進去?
所以他特意兜了個圈子,就是害怕被公安給跟上。
“雷子,收拾東西。”
陳師爺冷靜的考慮片刻,還是決定先離開這裏再說。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那叫雷子的青年聽後,一言不發的進屋。
院子裏,便隻剩下陳師爺跟小六子。
“小六子,辛苦你了,等會我給你拿點錢,你回家後,先躲一陣,不要露面,知道嗎?”
陳師爺微笑着說道。
“謝謝陳伯,您放心,大不了我去鄉下親戚家住段時間,等風頭過了再回來。”
小六子一聽還有錢拿,眼睛就亮了。
“這樣,你先跟我進屋。”
陳師爺說着,就轉身朝屋内走去,隻是,小六子并未看到,在他轉身後,眼中的熱切已經變成冰冷。
此時,小六子渾然不覺的跟着陳師爺往屋裏走去。
不怪他沒有半點警惕,主要是這些年,陳師爺對他太好了,一直把他當成親侄子那種。
而他本能的,也信任對方。
與此同時,陳俠已經帶人來到帽子胡同,也就是陳師爺所在這一片。
來到這裏後,他第一時間就讓人将巷子兩頭,還有能離開的小巷子給堵住。
并且已經有人去街道辦找人了。
讓他一家一戶的找,浪費時間不說,還容易打草驚蛇。
不過有了李衛東給的那些信息,隻要找到街道辦的人,說不定就能直接找到這位幕後高人。
畢竟,如今街道辦擔負着各種職責,吃飯喝水,結婚生孩子,或者是工作調動,沒有一樣能離開街道辦。
所以,街道辦對于自己轄區的住戶,不說了如指掌,但也能說出個大概來。
再加上如今能獨門獨院的,就更少了。
很快,他手底下的人就帶着兩名中年婦女急匆匆趕來。
“公安同志,是不是要抓壞人?您盡管說要抓誰,整個帽兒胡同,七百三十四戶人家,沒有我倆不清楚的。”
剛一碰面,其中一個婦女便急忙說道。
“副組長,她們兩個就是街道辦負責帽兒胡同的工作人員。”陳俠手下也介紹道。
“對,我們倆從小在這條胡同長大,您就算想知道哪家半夜裏嚼舌根子,我倆都能給您弄清楚。”
另一名婦女也不甘落後。
兩人的身份實際上相當于以後的婦女主任,家長裏短,調和矛盾,就是她們兩個的主要工作。
“我要找這麽一個人。”
當即,陳俠便把那位幕後高人的特征給說了出來。
剛剛說完,兩個婦女就瞪大眼睛。
“陳先生?”
“先生?”
陳俠的眼睛頓時眯了起來,而且,剛巧跟他一個姓?
“對,公安同志,您剛剛說的那人,是我們胡同的老住戶了,叫陳河圖,四十七歲,以前是個私塾先生,後來出了點事情,耳朵不好使了,就一直在家。
不過我們街道辦有時候也會找他幫忙寫點東西,他的毛筆字寫的好看。
公安同志,會不會弄錯了?陳先生可是好……”
其中一個婦女口快,不過說到最後,還是被同伴給拉了下,才猛然驚醒。
“不管這位陳先生是不是好人,還是先麻煩兩位帶我們去見見他,如果是誤會,到時候說開就好了。”
陳俠直接說道。
“好,您跟我們來。”
兩名婦女乖乖在前面帶路,主要是陳俠弄出的陣仗有點大,她們也犯怵。
至于那位陳先生是不是無辜的,肯定不能由她們說的算。
路上,陳俠又從兩人口中得知,這位陳先生家中除了自己外,還有一個侄子照顧他。
畢竟對方耳朵不少使,生活上難免會不便利。
所以把鄉下一個本家侄子給帶在身邊。
而這位陳先生,早年曾娶妻,但後來病逝後,就始終一個人生活。
街道辦倒是上心過幾次,想給對方介紹個寡婦,但都被其以難忘發妻給拒絕。
這些信息,也讓陳俠愈發斷定,對方就是他要找的人。
沒多久,一行人就來到那位陳先生家門口。
看着緊閉的兩扇木門,無需陳俠發話,他身後的公安就立即自覺的行動起來。
屋内,陳師爺,或者說陳河圖跟雷子背着包,從屋裏走出來。
看他們的樣子,像是要出遠門。
至于剛剛跟着進屋的小六子,這會已經不見了蹤影。
剛剛從屋内走出,雷子便看到牆頭上翻過一道身影,他心中一驚,再度将陳河圖給擋住,并且手已經伸向腰間。
不過随後,他掏出的并非手槍,而是一把飛刀。
隻見他右手猛地甩出,直奔那剛剛翻進來,還沒站穩腳的身影。
七八米的距離,那飛刀直接命中目标。
“小心,對方會扔飛刀。”
那被命中的正是翻越牆頭,想要悄悄潛入院子裏的其中一名公安。
而他的聲音,也立即提醒了後面幾名公安。
“沖進去!”
外頭,陳俠顯然也聽到了,本來還想悄無聲息的摸進去八對方拿下,現在既然已經被察覺,那就沒什麽好遮掩的了。
話落,守在門口的兩名公安迅速往後撤了幾步,一陣助跑,齊齊撞在木門上。
“砰!”
本就不怎麽結實的木門,直接被撞開。
身後的公安一擁而入。
“叔,小六子這個混蛋,果然把我們出賣了,我擋住他們,您快走。”
雷子看着不斷湧入的公安,氣急敗壞的罵了一句。
隻不過,他一個人,怎麽可能敵得過這麽多公安?
還不等他第二柄飛刀丢出去,伴随着一聲槍響,他的胳膊就冒出了一朵血花,手裏的飛刀當啷一聲掉在地上。
至于陳師爺并未按照雷子的話逃跑。
這麽多公安,以他的胳膊腿,能跑到哪去?
與其遭罪,還不如老老實實的被抓住。
剛剛那一槍,就是最好的明證。
可惜,他錯信了小六子。
也小看了對方。
畢竟對方死前,那愕然,那不敢置信,那僞裝的模樣,連他都給騙過去了。
甚至有那麽一瞬間,他還生出了幾分愧疚。
他早就應該想到,連陽爺都栽了,小六子又怎麽可能逃出來?
肯定是對方當時就把他給賣了,然後領着公安來,就是要把他們抓獲。
如果當時他就警覺,不跟對方浪費時間,也不去收拾東西,這會應該已經逃了吧?
但,沒有如果。
他自認智慧不俗,一心想找一個明主,結果兜兜轉轉,半生不如意。
直至被高陽聘爲師爺,才算發揮了自己的所長。
原本以爲,自己這一輩子,可以好好輔佐高陽,也不枉費自己所學。
至于對方是善是惡,他已經不在乎了。
因爲他很清楚,光靠他自己,這輩子隻能老死在這座院子裏,甚至連自由都難得。
他,心有不甘!
他不願意那麽悄無聲息的死去。
就算明知道作惡,他也要轟轟烈烈。
事實上,他的确做到了這點,這三年來,高陽倒賣糧庫糧食,沒有出現半點纰漏,全靠他運籌帷幄。
還有這次糧庫縱火,更是他的得意之作,爲此甚至計劃了好久。
原本在他看來,自己的計劃不說天衣無縫,但一時半會,那幫公安休想識破。
再加上他故意轉移視線,派人散布謠言。
就更難了。
等以後,就算發現點蛛絲馬迹,痕迹也早就被掩蓋,也不可能找到高陽的頭上,更不會找他的身上。
所以剛聽到高陽被抓的時候,他第一反應就是不信。
畢竟昨天夜裏才縱火燒毀了糧庫,對方這會應該忙着應付外頭才對。
就算有公安追查,頂多也是先從陳飛開始。
怎麽就一下子把高陽給抓了?
難道是巧合?
公安抓高陽,并非因爲糧庫縱火一事,而是對方惹了别的麻煩?
這便是他一開始的想法。
但是,爲了以防萬一,他還是決定先離開,等打探清楚後再做決定。
直至這幫公安闖進來,讓他心中的僥幸徹底化爲烏有。
對方,的的确确是因爲糧庫縱火一事,先抓了高陽,又來抓自己。
是誰?
早就識破了他的計劃?
并且布下天羅地網,隻爲将他引出來擒獲?
爲何自己沒能早早察覺?
這也是他想到的唯一的可能。
至于說,對方是因爲昨夜縱火後,才開始追查,并這麽快找到他,打死他都不信。
在他看來,這樣的人,壓根就不存在。
隻能說,時也命也!
“你就是高陽身後那個幕後高人?陳河圖?”
陳俠來到對方面前,認認真真的打量着對方,絲毫看不出有什麽高人的範兒。
這樣的貨色,他一隻手都能打三個。
“是你?”
陳河圖也在打量着陳俠,但仔細看了會後,卻又搖了搖頭。
“不可能是,就憑你還看不透我的計劃,更不可能抓住我。”
聽到他自言自語的話,陳俠臉都黑了。
幾個意思?
這是瞧不起自己?
不過,這也讓他确定了,對方就是他要找的人。
“行了,也甭廢話,高陽在等着你呢,正好送你倆團聚。”
陳俠揮了揮手,頓時有兩名公安上前将他給牢牢捆住,似乎還生怕他咬舌頭,更是塞了塊不知道從哪找來的破布子。
而那個叫雷子的青年就沒他這麽幸運了,胳膊被打穿後,鮮血一個勁的流。
因爲他用飛刀傷到了自己同事,所以對他的态度也就可想而知。
離開的時候,陳俠也沒忘記讓人将這座宅子裏裏外外的搜了個幹淨,還有剛剛兩人背着的包,這些都是重要證據。
必須要收集起來。
就在這時,兩名公安從屋裏擡出一個人,正是先前來報信的小六子。
“這人是誰?”
陳俠皺着眉頭,對方既然死在陳河圖的家中,那麽必定跟對方有關系。
“小六子?”
原本一直站在最後頭的那兩名婦女突然叫了出來。
“你們認識?”
“認識,這人叫小六子,大名孫奇,排行老六。”
“他是幹嘛的?爲什麽會出現在這裏?”
“就是街上的小混子,沒工作,倒是經常跑來陳先……跑他家來玩,應該是不小心撞破了對方的秘密,被滅口了吧。”
其中一個婦女大膽猜測。
反正她這會也看明白了,這個陳先生,絕對不是好人。
公安來抓他,肯定沒錯。
就是可惜了小六子。
“那行,他就先交給你們,回頭如果有問題,我會派人來找你們詢問。”
陳俠也沒興趣帶着一具屍體回去。
這個小六子,不管什麽身份,跟陳河圖有什麽關系,既然已經死了,也就失去了最大的價值。
可以等回頭從陳河圖口中問出殺害對方的緣由。
“啊,交給我們?”
那兩個婦女頓時往後退。
她們的膽子僅限于陳俠這幫公安在的時候。
“既然是你們胡同的人,不交給你們交給誰?這樣,我留下一人,幫你們處理這件事情。”
陳俠看在對方幫忙帶路,所以才及時将陳河圖給堵住的份上,還是願意幫一把的。
頓時,兩個婦女也不再說什麽了。
而一旁的陳河圖,這會似乎也聽明白了什麽,死死瞪着陳俠。
對方不認識小六子?
難不成不是小六子給帶來的?
陳俠被對方看的莫名其妙,反瞪了一眼,然後大搖大擺,或者說趾高氣昂的離開。
這次抓捕行動,順利完成。
完全不輸于梁文龍抓捕高陽。
如此,兩人再度打平,八斤八兩。
這才是他主動接下這個抓捕任務的原因。
不能總是讓梁文龍那厮專美于前。
還是那間之前審訊過高陽的審訊室,李衛東這次審訊的是陳河圖。
或者說,他也想見對方一面,看看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計劃了這一切。
或許是早就在心中有了對方的模糊形象,所以當見到陳河圖的時候,李衛東既沒有感到興奮,也沒有什麽失望。
不過,他倒是沒有感受到對方的恐懼情緒,似乎很坦然,也很平靜。
“陳河圖?倉庫縱火便是你一手計劃的?”
李衛東坐下後,看着對方,饒有興緻的問道。
“你是誰?”
陳河圖驚訝的看着李衛東。
想要知道一個人的身份地位,有時候可以看看他身邊跟着什麽人。
路上,他已經有些明白陳俠的身份。
但此刻,對方卻隻能站在一旁。
對這個年青的過分的公安,竟然是尊敬。
所以,這也讓陳河圖的心,不再那麽平靜。
“我叫李衛東,糧庫縱火專案組組長。”
李衛東也沒隐瞞自己的身份,直接爲對方介紹了下自己。
“你爲了抓住我,布置了多久?半年?三個月?”
雖然有些不敢置信,李衛東這個年紀就成了專案組組長,全權負責這次縱火案,但陳河圖也不是那種不能接受現實的人。
隻不過,他的心中卻充滿了嫉妒。
如果自己從小有對方這樣的家庭,也就不會漂泊凋零半生,最終隻能充當高陽這種纨绔子弟的幕僚,也就是師爺。
還是那四個字,時也命也!
“什麽半年三個月的?我家組長抓住你,隻用了不到一天。”
不等李衛東回答,一旁的陳俠就忍不住了。
他就看不慣對方那副仿佛隻有自己才是聰明人的勁。
得意什麽啊。
既然這麽厲害,最後還不是被他給抓住了?
典型的不見棺材不掉淚。
五千字。
五百月票加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