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合院裏,家家戶戶都忙着大掃除。
這種活動叫做掃塵,也叫掃陳。
既掃除塵土贓物,也掃除陳舊的東西。
三大爺家中,鄭重其事,全家齊上陣,将屋内的家具擡到院子裏洗刷幹淨,而閻埠貴則拿着錘頭釘子,敲敲打打,大有讓這些家具把他給送走的架勢。
今年,他家裏沒少倒黴,要不是風頭不對,他都想找個神婆來給瞧瞧是不是哪裏落了髒東西。
可惜,這年頭神婆也不敢露頭。
所以隻能自己從裏到外,全都打掃一遍。
希望來年能夠平平安安,一切順心。
老二閻解放哆嗦的把兩隻手揣懷裏,主要是水太涼了,至于爲什麽不用熱水,原因就是浪費,可他實在受不了了。
于是眼珠子轉了轉。
“爸,我覺得咱們院裏進了不幹淨的東西。”
“什麽不幹淨的東西?淨胡說。”
閻埠貴瞪了他一眼,這種話,能在外頭說嗎?
“真的,我剛剛突然想起一件事情。”
閻解放煞有其事,讓閻埠貴有些好奇。
“什麽事?”
“就是我哥跟他那對象鬧掰的前一天夜裏,我肚子疼去上大号,可等我回來的時候,您知道我看到了什麽?”
閻解放壓低聲音說道。
“趕緊說,賣什麽關子。”
閻埠貴不滿的瞪了一眼。
“我看到一隻黃鼠狼正對着李衛東住那屋門口拜着。”
“黃鼠狼拜門?”
閻埠貴吃了一驚,他認真的看着這個二兒子,有些懷疑這話的真假。
“爸,說句掏心窩子的話,我一直覺得這個李衛東有些邪乎,您不妨仔細想想,以前咱們院裏,吵吵鬧鬧的事情雖然不少,可在您跟一大爺,二大爺的調解下,哪出過什麽大事?
可您再仔細想想,從李衛東來到咱們院,到底發生了多少事情?
先是李衛民的腿被打斷了,然後賈張氏被趕回了農村,接着我哥跟人打架,進了派出所,然後二大爺中風,他那最有出息的大兒子也跟着倒黴。
眼瞅着咱家就要翻身了,可突然我哥就跟他對象鬧掰了,簡直一個勁走黴運。
所以我懷疑,那黃鼠狼一定是李衛東養的,聽說這東西能吸人運勢,讓自家主人平什麽雲來着,要不他李衛東一個鄉下來的小子,憑什麽這麽快就當幹部?”
閻解放煞有其事的說着。
正常情況下,閻埠貴肯定不信這一套,好歹他也是人民教師,是有文化的人。
但,有句話叫做當局者迷。
恰好,閻埠貴也在懷疑,自家是不是招惹了什麽不幹淨的東西。
所以被兒子這麽一說,再加上那些事情都是真的,頓時就信了六七成。
“這麽重要的事情,你怎麽不早說?”
閻埠貴恨恨的看着兒子。
要是早知道有這事,他肯定得去化解,說不定大兒子的對象就不會吹。
他就奇怪,這好好的,自家對賈玲玲就差供着了,本來闆上釘釘的事情,怎麽就突然變了卦?
感情這裏面有人在使陰招。
要麽是那黃鼠狼把自家的氣運都給吸幹淨了,要麽是賈玲玲被黃鼠狼附身,所以才拒絕自家。
“我當時怕那黃鼠狼找上我,所以就沒敢說。”
閻解放縮了縮脖子,然後繼續說道:“不過我這兩天托人打聽了下,我一哥們有個在鄉下的親戚,聽說可神了,對付這種黃鼠狼肯定沒問題,要不咱們給請來?”
“你傻啊,都這時候了,把那種人請到家裏來,不是給家裏找麻煩嗎?要是被李衛東知道了,直接就把老子抓派出所,沒有了老子,以後你們都得餓死。”
“那怎麽辦?要不我去求個招?讓他隔空施法,幫咱家化解災難?”
閻解放想了想,又說道。
“你那哥們的親戚靠譜嗎?”
閻埠貴有些遲疑。
“就是胡同最西邊,牛家小子,他當初不是中邪了嗎?人家就是找的我哥們那個親戚,然後給治好的。”
有了實證,閻埠貴又信了幾分。
“這樣,你先去找找你哥們,問問能不能對付黃鼠狼,千萬給我問仔細了,不能馬虎。”
“沒問題,不過我這是求着人家,不能沒點表示吧?”
閻解放幾個手指搓了搓。
“給你五,兩毛錢,你請你哥們吃點好的。”
閻埠貴不情不願的掏出五毛錢,覺得有點多,又拿回去三毛。
“行,那我先去了。”
雖然隻有兩毛錢,但閻解放還是緊緊揣兜裏,然後撒腿就往外跑。
都說人是不經念叨的。
閻解放剛跑到門口,迎面就來一人,要不是身體靈活,差一點就給撞上了。
不過等看清楚是誰後,他的臉,頓時煞白。
“李,李隊長。”
閻解放結結巴巴的叫道,心虛的厲害。
畢竟前頭剛說完人家的壞話,扭頭就給撞上。
而且,本來那些話,他都是诓騙自家老子的,可這會,卻也有種,對方真的邪乎的感覺。
要不然,早沒撞上,晚沒撞上,偏偏這會給撞上了?
“院門口人來人往的,注意點,别把人給碰壞了。”
李衛東點點頭。
“是,我知道了。”
閻解放老老實實的站在原地,接受批評,那副态度,比對他老子還恭敬。
李衛東随口說了句,就沒再理會對方。
他也能感知到對方不安,害怕,心虛這些情緒。
但壓根就沒在意。
來到院子,李衛東就看見隔壁三大爺滿院子的家具,尤其是閻埠貴手裏還拎着錘子,正看向這邊,便打了個招呼。
“三大爺,大掃除呢?”
“衛,李隊長回來了?”
閻埠貴表情也有些僵硬。
不做虧心事,都怕鬼敲門,更何況還做了。
好在他的心理素質比兒子強了不少。
“這不年底,派出所事情比較多,剛開了個會,防範小偷上門,還有夜間敵人故意縱火,您回頭跟一大爺商量下,抓抓這件事情,最好安排人值夜。”
李衛東随口說道。
他倒沒有假傳命令,先前在派出所,他聽吳旻提過一嘴,就是商讨年底晚間巡查的事情。
畢竟大過年的,誰也不想自己轄區出現什麽命案,或者敵人破壞之類的麻煩事。
所以,派出所,還有街道辦,這兩天都會下發通知。
如今他告訴閻埠貴,屬于‘内幕’消息。
這還是看在大家都是鄰居的份上才說的。
也能讓對方早點準備。
“行,我知道了。”
閻埠貴本能的嚴肅起來。
這可是他身爲院裏管事大爺的‘職責’所在。
真要有事,街道辦首先就得找他們。
說完正事,李衛東就拐到自家院裏。
張秀珍跟楊芳芳這會也在打掃衛生,隻不過沒有三大爺家那麽‘隆重’就是了。
“去派出所開會了?”
都在前院,剛剛李衛東跟閻埠貴說話,她們也都聽到。
“對,年底所裏比較忙。”
李衛東點點頭。
他這話也不是在說謊,那邊是真的忙。
隻不過正常情況下也用不着他,但因爲餘增寶一事,他這幾天肯定會緊着派出所這邊。
也算是提前給家裏打個招呼。
李衛東說着,還看了一眼耳房,也就是李衛民跟楊芳芳的屋。
傷筋動骨一百天,李衛民被打斷腿,滿打滿算,也快三個月了。
現在不用拐杖,基本也能下個地。
剛剛他進來的時候,對方也在院子裏,瞅見他回來後,才急忙回屋。
顯然是害怕見到他。
事實上,自從上次把舅舅請來,親眼看到李衛東冷酷無情,毫不猶豫的開槍後,李衛民就被徹底吓住了。
也是從那個時候起,徹底服了李衛東,再也不敢炸毛。
所以,這段日子,即便腿腳變好,他也基本都在躲着李衛東。
李衛東掃了一眼低頭洗刷東西的楊芳芳,見她不似以往那麽好奇心旺盛,再加上李衛民剛剛離開。
顯然兩口子之間剛剛發生過矛盾。
對這種家務事,李衛東沒打算去管。
而且如今楊芳芳可比以前有底氣。
也不是李衛民輕易能拿捏的。
另一邊,餘增寶自從被關起來,就開始害怕,不安,惶恐。
總之,各種情緒紛紛襲來。
尤其是吳旻很忠實的按照李衛東的話,沒讓任何人靠近,所以從早上到下午,餘增寶滴水未進,甚至耳邊連點聲音都聽不到。
這種環境,也将他心中的情緒放大。
所以到了下午,他就忍耐不住,開始搖晃門,大吼大叫。
在他想來,自己都鬧出這麽大的動靜了,肯定會有人來訓斥他。
但是,沒有!
不管他發出怎樣的聲響,可厚厚的鐵門牢牢将他困在裏面,也沒有半個人過來搭理他。
等累了,口渴的不行,他終于‘安靜’下來。
至今,他都不明白對方爲什麽會抓自己。
而且關到這裏後,就不理不睬。
甚至,在恐懼的情緒下,他将自己以往犯過的錯,全都回憶了一遍。
不說倒背如流,但很多模糊的事情,也重新清晰起來。
這一招,是向天明跟李衛東說的,先給犯人足夠的心理壓力,讓對方飽受精神方面的折磨,然後再審訊,效果會更佳。
當然,這一招也得分人,像是那種經過特訓的敵人,或者意志堅定的,就沒有什麽效果。
可餘增寶卻不是這兩種人。
甚至他多疑,敏感,也就更容易胡思亂想。
就這樣,一個晚上不知道驚醒過多少次後,天終于又亮了。
此時,餘增寶兩眼通紅,神情也有些不正常。
不知道什麽時候,這間屋子門口,出現了一個身影,正透過小窗口注視着縮在角落裏,毫無所覺的餘增寶。
幾分鍾後,李衛東才将門打開,拎着一物,走了進去。
餘增寶剛剛聽到動靜,甚至還以爲是錯覺,直至看到李衛東的身影,才猛然驚醒過來。
他認得對方,先前去墨雨軒抓他的時候,這人就跟着。
但當時并未說話。
“餘增寶,想清楚了嗎?”
李衛東居高臨下的問道。
這邊雖然不是專門的審訊室,但以對方此刻的狀态,也用不着再上那些手段。
“想清楚了,我都想清楚了,求求您放我出去吧,我有錢,我可以給你很多很多錢,還有很多古董。”
餘增寶也不知道自己想清楚什麽了,他現在隻想出去。
“好好看看,這幅畫還記得不。”
李衛東也沒兜圈子,直接将周曉白給他的那幅畫展開,呈現在餘增寶的眼前。
當看到這幅畫後,餘增寶一眼就認了出來。
昨天他在想自己到底得罪誰的時候,尤其是曾經跟他有過交集的大人物,全都回憶了個遍。
所以這幅畫,也就自然而然的浮現出來。
“記,記得。”
餘增寶有些遲疑,難不成是這位大人物要對付自己?
可自己把畫賣給對方都有兩三年了,當時自己也說明過,這幅畫并非什麽古畫,而是近些年被畫出來的,甚至不會超過十五年。
而他當初之所以會收下這幅畫,就是因爲這幅畫出自女人之手。
并且那梅花,自有一番風骨。
他雖然沒上過幾天學,可能夠從一個小夥計,被墨雨軒曾經的東家看中,最大的原因就是他吃苦好學,有一雙‘精明’的眼睛。
他一眼就看出,如果找對了人,這幅畫還是能賣出一個不錯價錢的。
所以當時‘毫不猶豫’就将其收下。
收下這幅畫後,僅僅隻是隔了兩個月,就迎來了賣家,被那位大人物相中。
正是因爲如此,所以即便過了兩三年,他都記得一清二楚。
像他們幹這一行的,什麽時候收的,什麽時候賣的,一般都會記得格外清楚,這是最基本的能力。
“很好,據我們部門得到的消息,這幅畫的作者,是我*的敵人,從解放前,對方就一直隐藏在城中,不過最近我們終于找到關于她的一些線索。
現在,我們懷疑你跟對方有關,甚至你就是她的同夥,你有什麽好說的?”
伴随着李衛東的話,餘增寶蓦然瞪大眼睛,臉上已經爬滿了驚恐。
原本還以爲,自己是得罪了大人物,這樣就算被‘報複’,可至少性命無憂,無非就是損失點錢财。
可沒想到,竟然是跟這種事情有關。
這個大帽子扣下來,他直接就慌了。
從解放後,反敵人就一直在進行,最近兩年動靜雖然小了些,但他們這種‘平民百姓’仍舊聞之色變。
就算三歲小孩都知道,一旦跟這些人扯上關系,最輕也是被送去農場改造,稍稍嚴重點,就會直接槍斃。
餘增寶顯然是不想死。
所以他立即跪下,撕心裂肺的哭喊起來。
“公安同志,冤枉啊,這幅畫是我當初從别人手裏收來的,壓根就不知道它跟對方有關啊,我真的冤枉,我發誓,我從來沒有背叛。”
“是嗎?那你說說,這幅畫你是從什麽人手裏收來的,對方是男是女,叫什麽名字,住在哪裏?”
李衛東面無表情的問着。
至少到目前爲止,餘增寶還算配合。
而且,對方說的真話假話,根本就瞞不過他。
“記得,這幅畫是從一個神父手裏收來的,他就住在東堂,叫什麽菲力神父,他之所以賣這幅畫,是爲了給收養的孩子買糧食。”
餘增寶的話,讓李衛東知道,自己抓餘增寶,并沒有找錯人。
此事,果然跟他預料的一樣,跟東堂有關。
但也有不一樣的地方。
原本以爲會是那個女人,沒想到,竟然是一個神父來賣的畫。
那麽,這幅畫又是怎麽到了他手中的呢?
“你怎麽記得這麽清楚?不會是說謊,故意诓騙我的吧?”
李衛東故意問道。
“沒有,我發誓,自從合營以後,我們收東西,就不能再跟以前一樣了,不管收來的,還是賣掉的,都要記錄好,包括買賣人的身份。
這些您隻要拿到三年前的賬本,就一清二楚的,我知道賬本被藏在哪裏,隻要您放我回去,我立即就取出來交給您,我保證配合公安,将敵人抓住。”
餘增寶也不傻,這會最重要的就是先保住自己的小命。
“賬本在哪?”
李衛東懶得跟對方玩什麽虛與委蛇,直接掏出槍,頂住餘增寶的腦袋。
頓時,餘增寶就渾身僵住。
“在,在二樓保險櫃裏,墨雨軒公家代表手裏就有鑰匙。”
餘增寶哆哆嗦嗦的說了出來。
他是真的不敢去賭。
“很好,我稍後會派人去拿賬本,要是你有半句假話,我就直接斃了你。”
“不敢,我說的絕對都是真的,我用我全家人的性命發誓。”
聽到餘增寶的話,李衛東臉上閃過一抹厭惡。
也隻有極度自私自利的人,才會拿家人來發誓。
有了答案,李衛東直接離開,隻剩下餘增寶癱瘓在屋内,隐隐的,一股刺鼻的味道傳來。
沒有跟任何人打招呼,李衛東出了派出所,就騎着自行車直奔東堂。
上次,他因爲沒理由,也沒有證據,所以并未直接進入裏面。
但這次,他已經有了足夠的借口。
而那個菲力神父,既然手裏有這幅畫,就說明,他直接,或者間接跟那個女人有關。
至于餘增寶交代出來的賬本,他現在還不準備去‘取’。
先探探路再說!
五千送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