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娘沒在?”
“你空手來的?”
進屋後,李衛東跟張雲尚的聲音幾乎不約而同的響起。
前者帶着幾分調侃。
後者有些失望。
“沒名沒分,又是大晚上,人家來我這邊幹嘛?”
張雲尚沒好氣的翻了個白眼,說辭跟上次差不多。
“對啊,您這都沒登記結婚,我就算提着豬頭,也找不到往哪個門送啊。”
李衛東也不客氣,自顧的坐下,目光不經意的在屋裏打量了一圈。
屋内,依舊殘留着淡淡的香氣,但比起上次要淡了很多,估計那女人白天的時候來過,這會倒是真的不在。
但家具依舊整整齊齊的,擦的也幹幹淨淨。
比起以前,明顯舒服了許多。
畢竟,張雲尚雖然有兒女,但都不在身邊,自己一個老光棍,能夠餓不着,凍不着,就已經很不錯了。
指望他自己能把家裏收拾的多幹淨,壓根就不現實。
“上次咱們可是說好的,你總不能說話不算數吧?”
張雲尚直勾勾的盯着李衛東。
他不是弄不來白面,而是像李衛東這種安全放心的渠道不好找。
他一個老頭子,揣着錢去黑市,這不是給自己找麻煩嗎?
三五斤還好說,可他的胃口早已經被李衛東給養刁了,最起碼也得三五十斤起步。
更何況,如今還有幾張嘴等着他。
之前偷偷攢下的,也全都搭了進去。
這段日子,他可是天天盼着李衛東能早點來。
但沒想到,人給盼來了,但白面卻沒見着。
“你放心,白面肯定有,咱們打交道這麽久了,我是那種說話不算數的人嗎?隻是這年前事情多,還要發年貨,所以實在擠不出來,這樣,等過了十五,我保證給你弄來,怎麽樣?”
李衛東也顯得爲難。
跟張雲尚這個老家夥打交道,沒困難,也得想辦法創造困難。
“那些紫檀木家具你不要了?”
張雲尚又問道。
“要啊,您價格談好了嗎?不過還是那句話,年前是真的沒有糧食了,再等等,我想辦法跟人借點。”
李衛東對于那些配套的紫檀木家具還是有些心動的。
他換來也沒打算升值,以後再賣之類的,而是打算先存着,等将來改開後,自己弄個大點的四合院,好好裝修下,然後擺上一整套紫檀木家具,舒服,還上檔次。
也就是碰上了,要不然以後專門找這樣一套風格一緻的近代紫檀木家具,還真不一定能找到。
“我跟他談了談,看在我的面子上,他也讓了讓,這個數,你全部拉走。”
張雲尚不忘給自己臉上貼金,說着,便伸出三根手指頭。
先前就說好,這次直接用小麥來交易,不用李衛東辛辛苦苦磨成白面。
“三百斤?”
李衛東挑了挑眉毛。
“怎麽可能,剩下的家具得有十幾樣,三百斤,你打發要飯的呢?”
張雲尚就看不得李衛東裝傻。
“樣數是多,可大料不多啊,都是些小家具,能值幾個錢?我就不信他沒有找過買家,現在這年頭,有幾個能拿出小麥來換的?”
李衛東掌握主動權,所以一點都不急。
“但你刀子也不能下的這麽狠啊,我跟他多年的老交情,肯定也得被趕出來。”
“狠嗎?我要是真狠,眼下就不需要在這裏跟您讨價還價了。”
李衛東卻搖了搖頭。
過幾年,被闖進家裏,搶走拉走的古董家具還少嗎?
管你是什麽紫檀木,亦或是黃花梨木,反正都在被破,被砸,被燒的範圍内。
“這樣,我做個主,兩千八怎麽樣?雖然家具小點,可衣櫃,羅漢床,太師椅,桌子凳子,這些東西加起來,也不是個小數,直接用小麥,你中間還沒損耗。”
張雲尚眼睛微微一眯,幹脆主動降價。
“不着急,您慢慢談,過完年再說,我這次過來是跟您說說吳老六的事情,先前我去送了送他,今天他被槍斃,我找人把他的骨灰跟老婆孩子葬在了一塊。”
李衛東幹脆換了個話題。
這會跟張雲尚談家具,也不會有什麽結果。
對方這個價格,距離他心中那條線還有點差距。
“斃了?算算也到日子了,死了也好,至少解脫了,我先前想去看他,但你們那邊的人不讓。”
張雲尚歎了口氣。
也不知道是爲了吳老六的死,還是别的。
“我替老六謝謝你。”
“不用,好歹當初我拿了他的小黃魚,爲他料理後事也是應該的。”
說完,李衛東頓了頓,又道:“我這趟順路過來,就是跟您說說吳老六的事情,既然已經說完了,那我就先走了,那邊還有事情等着我。”
“唉,别走啊,你這剛來,連口茶都沒來得及喝,再說了,我還給你準備了一些玉石呢,待會你一塊帶走。”
眼瞅着李衛東起身要離開,張雲尚趕忙将他拉住。
“玉石就下次吧,我這趟空着手來的,又沒帶白面。”
李衛東攤了攤雙手。
“下次帶來一個樣,你等着,我去給你拿。”
張雲尚說着,也不給李衛東拒絕的機會,轉身就上了二樓。
這次,李衛東足足等了十幾分鍾,才見他到下來。
除了一個小袋子裝着玉石外,他的手裏還抱着一個小巧精緻的長木盒。
“給你看個好玩意。”
張雲尚擺明了不打算就這麽放李衛東離開,所以開始整事。
“什麽?”
李衛東果然被吸引。
“知道你喜歡玉石雕刻,我特意幫你淘換了個好玩意,你自己看吧。”
張雲尚将盒子推到李衛東面前,一副信心滿滿的樣子。
這可是他精心準備的,原本沒想着這麽早就拿出來,可誰讓李衛東‘不上道’,隻能被迫提前了。
“玉如意?”
李衛東将木盒打開,看着一根通體羊脂白玉雕刻成的玉如意。
他如今對于玉石也有了些研究,眼光早就跟以往不同,加上沒少雕刻這種,所以一眼就認出這根玉如意的材質。
而且還是那種上等的羊脂白玉。
比他手裏那些料子,明顯高了不止一個檔次。
更關鍵的是,這根玉如意雕工精美,淳樸,自然,一看就是出自大師之手。
上面的圖案是雲紋跟蝙蝠。
在燈光下,那雲紋仿佛在真的像漂浮在天空的雲朵,缥缈,遊動。
而那蝙蝠,也在振翅飛舞盤旋。
這根玉如意代表着:流雲百福。
“這玉如意出自清朝一位大師之手,雖然年頭短了點,但品相卻是上上,正好你喜歡雕刻,拿回家多把玩一下,說不定能提高你的水平。”
張雲尚見李衛東似乎看上了,便随口介紹了兩句。
不過對于李衛東的雕刻水平,他壓根就沒放在心上,估計這會連個形狀都出不來吧?
這種半路出家,還沒個師父手把手的教,雕什麽都是四不像,白白浪費了料子。
隻是這話,他肯定不能說出來。
他還指望着幫李衛東多換點玉石,自己從中拿點好處費呢。
“老爺子,說實話,我挺喜歡的,不過您這無事獻殷勤,總不會……”
李衛東收回目光,略顯躊躇。
“我一個土都埋半截的老頭子能圖你什麽?主要是我也沒幾年奔頭了,萬一哪天出個意外,若雨怎麽辦?”
張雲尚開始了他的表演。
“老爺子,您的意思是想托孤?”
“呸,我還沒死呢,托什麽孤?”
張雲尚一個沒忍住,直接破功,幹脆不再轉圈子。
“我是意思說,萬一哪天我有個意外,若雨孤苦無依,還得自己帶兩個孩子,實在是太難了。所以我就想着,能不能幫她把鋪子拿回來,這樣她以後有了着落,還能告慰她父親的在天之靈。”
很顯然,張雲尚還沒死心,仍舊想讓李衛東幫忙把那鋪子,也就是興盛街上那間叫墨雨軒的文房四寶店給奪回來。
李衛東這趟是來幹嘛的?
叙舊?
他跟張雲尚還沒這個交情。
專程爲了告訴吳老六的事情?
對方都死了,埋了,處理好了,對方遲早會知道,說不說同樣關系不大。
他這趟來,真正的目的,就是墨雨軒。
以此爲契機,從對方口中撬出關于那幅畫的真正來曆,到底是誰,賣給墨雨軒的。
看上去,李衛東好像兜了一個大圈子,費心費力。
直接拿着畫,去問對方不行嗎?
如果是别的事情,李衛東早就這麽做了。
但關系到桂少甯留下的神秘物資,又跟照片上那個女人有關,再怎麽小心都不爲過。
畢竟正常情況下,人家肯定不會私自洩露賣主的信息。
可如果拿出公安證件來,他又不是轄區範圍内,偏偏又跨轄區調查,本就令人懷疑。
萬一他這邊剛問完,人家就去通風報信,或者舉報,怎麽辦?
畢竟李衛東也在懷疑,那個女人,到底知不知道那批神秘物資的事情。
所以,他甯願兜一個大圈子,也不願意冒失的去打草驚蛇。
最起碼,這樣一來,就算事後被人察覺,也有足夠的遮擋。
同時,借着追查‘贓物’的線索,他也能正大光明的進入東堂,也就是惠我小學,去接觸那個賣畫的人。
所以,李衛東早就在等着張雲尚主動上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