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處偏僻的巷子裏,陳俠雙手揣在一起,不解的看着靠在牆上的李衛東。
本來,他在查那個邵兵,多少也有了點收獲,準備悄悄半路把對方給擄走,可還沒等他行動,就被李衛東給提溜到了這邊。
他四處望了望,這處巷子連接着一條大街,兩邊都是雜亂的住宅區,沒什麽新奇的地方。
更關鍵的是,李衛東壓根就沒開吉普車,所以兩人隻能挨凍。
“我們之前的計劃得變一變了。”
李衛東目光望着遠處,黑漆漆的。
“什麽計劃?”
陳俠愣了一下,他們之前有過計劃嗎?
他怎麽不知道?
“在羅蒙洛科夫離開之前,先一步找到那份機密資料的計劃,要變。”
李衛東解釋道。
按照胡敬誠的意思,最好是在羅蒙洛科夫離開前,他們就把那機密資料找出來。
但事實上,想要做到這點,實在太難。
畢竟這藏東西,跟藏人不一樣。
而且就算鎖定一個範圍,除非掘地三尺,否則也不一定能夠找出來。
如果多給點時間,那麽也未必不能找到。
可就在今天跟郭啓林談完,李衛東試着将自己代入羅蒙洛科夫的角色,竟然發現異常的契合。
不知道是因爲遊戲農場的緣故,還是因爲李衛東吸收原主的記憶,某種程度上相當于兩個靈魂的融合,他在試着代入的時候,竟然真的有種分成兩個視角的感覺。
一邊是他默然旁觀,一邊是虛拟的羅蒙洛科夫這個角色。
盡管這個虛拟角色不能百分百跟真正的羅蒙洛科夫思維一樣,可方向卻是一緻的。
再加上專案組收集到的信息,竟然真的形成了一條清晰的脈絡。
讓李衛東窺到了某種‘未來’。
當然,并不是他有什麽特意功能,也不是他的眼睛能夠看透未來,而是當無數的線索彙集到一塊的時候,必然會形成一種既定的結果。
李衛東看到的,便是這種。
這也是他帶着陳俠來到這裏的原因。
“你的意思是?”
陳俠臉上也多了些認真。
他又不傻,隻是先前懶得動腦筋,此刻聽到李衛東的話,再加上自己被拉到這裏,立馬就聯想到了某種可能。
“對,不出意外的話,羅蒙洛科夫要逃了。”
李衛東點點頭。
對方去療養,又不是真打算長久住下去,無非就是一個脫離軋鋼廠這個是非漩渦的理由,等那邊稍稍安穩,絕對會立即有所行動。
否則耽誤的時間越久,對他越是不利。
當李衛東代入後,就在思考,接下來,他該怎麽金蟬脫殼,不被懷疑,安然的離開這邊,回到自家?
然後,一個答案浮出水面。
先前收集到的,關于羅蒙洛科夫的資料,有一個很重要的信息。
每個月周末,他們這些蘇*的專家,都會在使館區聚會。
甚至已經形成了固定的習慣。
當然,并不是說,每個人,每次都必須去。
而是這種聚會,已經被固定,即便每次隻有少量的人參加,可依舊每個周末都會有。
羅蒙洛科夫在這裏面,也充當了一個組織者的角色。
他不說每次必定不落,可一個月下來,起碼也得去兩三次。
所以,即便在療養院裏,羅蒙洛科夫也有充足的,離開的理由。
李衛東看過地圖,從療養院到使館區,經過不少地方,最終他選擇了這裏。
除了因爲這裏偏僻,還有一個原因。
這點容後再說。
“那家夥要逃?”
陳俠眼睛一瞪,盡管他隐隐約約也猜了出來,卻遠沒有從李衛東的嘴裏說出來更有力。
“哎呀,你怎麽不早說?就算專案組的人不能動,可我從局裏找幾個好手也沒問題啊。”
如今,隻有他們兩人。
陳俠對自己挺有信心的,隻不過,李衛東看上去沒幾兩肉,身材也沒他魁梧,又擅長算計,說白了,就是類似諸葛孔明這一類的軍師。
讓軍師親自上戰場,跟敵人沖鋒?
開什麽玩笑。
陳俠隻怕待會真的出了什麽事情,沒人照看李衛東,萬一他要是有個三長兩短,回頭怎麽向領導交代?
所以,不免有些急了。
“你估摸着還得多久?不行的話我現在就回去叫人,不對,你回去叫人,我守在這裏,絕對不會讓那家夥跑掉。”
“幾點了?”
李衛東擡頭看了看天空,可惜他沒有觀日月,就能分辨出時辰的能力。
“九點三刻。”
陳俠看了一眼手表,作爲專案組的組長,本身級别又擺在那裏,他肯定得佩戴手表,以免因爲錯過時間而耽誤重要事情。
這個點,放在後世的這片地,正是燈紅酒綠,夜生活剛剛開始的時間。
但這會,家家戶戶基本都已經熄燈,早早就爬床睡覺。
路上,冷冷清清,北風打着旋吹過,頂多吹點塵土,落葉,吹不到什麽行人。
“應該要來了。”
李衛東想了想說道。
“來了?”
陳俠心中一緊。
如果這樣的話,那麽再想回去找人,已經來不及。
“待會不管發生什麽事情,你就躲在這裏,千萬不要出去,記住,是千萬,一定不要出去。”
陳俠面色嚴肅的叮囑着李衛東。
越是見識李衛東的本事,他越是明白這樣一個人才意味着什麽。
絕對不枉自家領導這麽看重對方。
要不然,就算李衛東立再大的功勞,可他目前卻是被借調來的,關系還在監獄那邊。
都不是自己這邊的人,領導憑什麽花費那麽大的力氣給争取一等功?
不要以爲立了功,就一定能夠得到功勞,得到獎賞。
得有人給你争取,才能落到你的頭上。
自然,陳俠就算拼了這條命,也得護住李衛東。
這絕對是他的真實想法。
“嗯,好意心領了,不過……”
“什麽心領,你傻子嗎?有危險還往前沖,不要命了?
你也不想想,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你爸媽該有多傷心?
你還年青,沒結婚,連個後都沒有,你對得起你爸媽嗎?
待會,這裏就是戰場,在戰場上,槍子是不長眼的。
至于我,你也别擔心,我可是上過戰場的,槍子都得躲着我。
所以,一切都放心的交給我。
保證不會讓那家夥給逃掉!”
陳俠巴拉巴拉說了一大堆,然後從懷裏将手槍掏出來。
連李衛東都有資格配槍,更何況是他了。
隻是以往,都貼身佩戴,除非有事,否則是不會随意掏出來的。
“你誤會了。”
李衛東耐心的等陳俠說完,才開口說道。
“什麽誤會?”
陳俠一愣,不解的看着李衛東。
難不成你還深藏不露?
不是他瞧不起李衛東,主要是李衛東的形象,太沒有說服力。
“我們來這裏,并不是要抓捕羅蒙洛科夫,而是看戲。”
“不抓人,看戲?”
陳俠一副摸不着頭腦的樣子。
這半夜三更的,能看什麽戲?
也就在這時,一道車燈光從遠處延伸過來,躲在巷子裏的李衛東跟陳俠正好處在陰影裏背面,所以不用擔心被發現。
随着燈光不斷靠近,汽車的馬達聲,漸漸清晰可聞。
等到了近前,就在陳俠已經屏住呼吸,不自覺的握緊手槍的時候,車子突然停了下來。
然後車門打開。
“先生,您小心點。”
“沒,沒事,你在車裏等我,我,尿個尿。”
緊接着,便是兩個人的對話聲。
從其中基本可以分辨出,第一個聲音是司機,第二個帶着濃重鼻音的,有點饒舌的,九成便是今晚的目标,明顯喝多了的羅蒙洛科夫。
對方下車後,直奔這邊,腳步聲漸漸越來越近。
陳俠都已經忍不住擡起手。
不知道是不是因爲巷子裏太黑的緣故,對方并未進來,而是就在不遠處,直接方便起來。
半分鍾後,對方才踉跄着離開。
這時,李衛東悄無聲息的從背面陰影中走出,悄悄露出頭,正好可以看到不遠處,停在路中間的車子。
陳俠見狀,也有樣學樣。
隻見,羅蒙洛科夫跌跌撞撞的來到車子旁,仿佛真的喝醉了一半。
但李衛東卻看到,對方的一隻手垂在身後,像是握着什麽東西。
就在那司機轉身開門的時候,羅蒙洛科夫突然揚起手,朝着對方的腦袋一點。
“啪!”
一道明顯比正常槍聲低上許多的聲音傳來,隻見那司機沒有半點掙紮,直接倒下。
然後,羅蒙洛科夫又連着開了兩槍,才快速的打開汽車的後蓋,費力的從裏面抱出一個人。
然後将其丢在汽車旁,接着對準頭部,又連續開了好幾槍。
做完這一切,羅蒙洛科夫從懷裏掏出一個小瓶,倒在兩人的身上,随後點上火,才頭也不回的離開。
他的方向,是另一邊。
整個過程,李衛東跟陳俠都看在眼裏,但兩人卻無動于衷,充滿了冷漠。
仿佛,那并不是兩條人命。
直至羅蒙洛科夫徹底消失不見,李衛東跟陳俠才從巷子裏鑽出來,快步來到已經車子旁。
此刻,火焰熊熊,尤其是那後來被羅蒙洛科夫從車子後備箱裏抱出來的人,上半身,徹底淹沒在火焰中。
但因爲兩人來的快,所以清晰的看到,對方并非國人,而是一個北邊的人,看上去五十歲左右,跟羅蒙洛科夫的年紀相當。
隻是,他的臉上被連開好幾槍,已經皮開肉綻,基本看不清楚原來的樣子。
更何況,随着火焰的吞噬,也就越發看不出來。
因爲羅蒙洛科夫重點并沒有放在那名司機的身上,所以他隻有腳部被淋了些汽油,此刻已經點燃。
而他的胸口,被打了三槍,看上去似乎已經活不了了。
李衛東二話不說,就脫下衣服,将其腳部的火焰撲滅,然後拖到一邊。
“這小子運氣好,那家夥用的是S4M微聲手槍,威力也小不少,加上冬天衣服厚,又沒打到要害,立即送到醫院,還能救活。”
陳俠則快速檢查完對方的傷勢。
“嗯。”
李衛東點點頭,目光又看向那被火焰包裹的身影,相比于司機,對方已經徹底沒救,因爲那幾槍都是對準臉,擺明了是要毀容。
而這,就是羅蒙洛科夫想出來的金蟬脫殼之際。
以他的身份,以及上頭對他的重視程度,即便去了療養院,身邊也不可能沒人跟着,名爲司機,服務人員,可實際上,就是看着他的。
美曰其名,是擔心羅蒙洛科夫專家人生地不熟,難免碰到什麽麻煩,有專門的人保護,能省不少麻煩。
所以,羅蒙洛科夫如果想要神不知鬼不覺的離開,第一個難點就是要擺脫跟着他,保護他的人。
而正常情況下,他很難做到這點。
但如果直接把司機給殺死呢?
在李衛東模拟羅蒙洛科夫的行爲時,看到的那條脈絡。
金蟬脫殼。
不過,想要使用這一計,還得有替身。
所以也就有了如今李衛東跟陳俠看到的這一幕。
毫無疑問,羅蒙洛科夫的自導自演還是挺不錯的。
甚至就連潑灑在替身上面的汽油,也不多,頂多起到引燃的效果,可以把臉部燒的面目全非,但附近如果有人聽到動靜,或者看到火光,被吸引過來,将火撲滅後。
從剩下的部分,可以明顯分辨出,這就是‘羅蒙洛科夫’。
因爲他本身就找了個自己的同胞,臉又被毀,就算懷疑,短時間内也分辨不出來。
畢竟等到有人發現,第一反應就是羅蒙洛科夫被自家的人當成‘叛徒’除掉,而不是他自導自演,自己偷偷的跑了。
就算過兩天發現不對勁,開始懷疑。
但有這個時間,他早就已經逃回家了。
“你在這守着,我去追。”
陳俠看了一眼羅蒙洛科夫逃跑的方向,就想要追上去。
“等等。”
李衛東急忙叫住他。
“怎麽了?”
陳俠不解,再耽誤下去,羅蒙洛科夫都跑沒影了,再想将他找出來,也麻煩。
“不用着急,他跑不了。”
李衛東卻顯得信心十足。
他之所以斷定羅蒙洛科夫會在這附近下手,還有一個主要原因,那就是這邊距離貨運火車站很近。
等他殺了人,可以在最短的時間内趕到那邊。
而更巧合的是,李衛東在有了判斷後,立即找專案組的人悄悄去那邊的貨運火車站查找了去黑河那邊的火車時間表。
有一輛火車,就在今晚十一點發車。
先前他問過陳俠時間,九點三刻,就算耽誤了一會,現在也頂多十點鍾。
足夠羅蒙洛科夫中途把機密資料取出來,再趕到那邊,坐上早就準備好的貨運火車,直奔黑河。
想來,羅蒙洛科夫爲了這一天,早就做了諸多準備。
比如說,悄悄在附近租個房子,甚至都不需要他親自出面,隻要找使館區的人,就能輕易辦到。
之所以租房子,最主要的就是存放那機密資料。
也隻有這樣的地方才足夠安全,不被人發現。
等順路拿到機密資料後,再去火車站。
想來,那貨運火車的司機早就被他收買,或者找其他人打點好關系,隻要他過去,就能悄無聲息的坐上火車。
而且這種貨運火車跟客運的還不一樣,一路上不會有人檢查。
不像客運火車,隻要進去,就會被查介紹信,即便他是北邊的人,也難免麻煩。
所以,最好的離開方式,就是這種不需要檢查的貨運火車,雖然條件要苦一些,但勝在安全。
等到了黑河,以他的面孔,再想回到那邊,絕對不難。
這,便是羅蒙洛科夫的全部計劃。
也不枉他喜歡讀三國,并想出這樣近乎‘完美’的潛逃方法。
甚至可以說,如果沒有李衛東,他的計劃九成九可以成功。
但可惜,他的運氣不好,偏偏碰上了李衛東這樣一個不按常理出牌,甚至是直接作弊的對手。
也就注定了,他最後會竹籃打水一場空。
正是因爲早已看穿這一切,所以李衛東才不着急,與其這會追上去打草驚蛇,還不如等對方半路取到機密資料,去了火車站那邊。
到時候他們正好來個人贓并獲。
不但把不小心走丢的羅蒙洛科夫,上頭重視的外國專家給找了回來,更是完成了任務,找到了機密資料。
整個過程輕輕松松,仿佛不費吹灰之力。
而一直跟着李衛東,準備好好出把力的陳俠,毫無疑問,再度躺赢了。
“那就好。”
陳俠聽到李衛東的話,頓時安心。
事實已經證明,跟着李衛東,壓根就不需要他動腦子。
等到附近有人聽到動靜,披着衣服,拿着棍子跑出來,陳俠直接亮明了身份,讓對方去通知附近派出所的人,先把現場保護起來,并且将司機送去醫院。
等處理完這一切,兩人才不急不慢的朝着火車站而去。
今天晚上,去往黑河的貨運火車隻有一趟,運送的是一些基礎物資。
所以兩人很輕松的就找到那列火車。
此刻,火車頭休息室裏面,張志勇正翹着二郎腿,嘴裏叼着煙,美滋滋的坐在那裏。
甚至時不時的摸摸上衣口袋。
仿佛那裏面放着什麽無比重要的東西。
也就在這時,一個冰冷的家夥抵住他的腦袋。
“别動,公安檢查!”
五千字送上,剩下的五千字淩晨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