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振義的辦公室裏。
此刻宋延正坐在椅子上,手裏捧着一本書。
也不知道是汪振義這裏的,還是他出來的時候順手帶出來的。
見到兩人回來,也隻是點了點頭,并沒有立即回去。
“我可警告你,曉白是個好姑娘,人單純,你可不能欺負人家。”
剛到辦公室,還沒等坐下,汪振義就瞪着李衛東,警告他。
“汪叔,我在您眼裏,就這麽不值得信任?”
李衛東翻了個白眼。
“你小子心思太多,有時候漫不經心,仿佛對什麽都不在乎,有時候又畏手畏腳,也不知道伱在害怕什麽。如果我是曉白的父母,還真不放心把女兒交給你。”
汪振義搖搖頭,他這番話算是自己的真實想法。
固然,他對李衛東比較照顧,後者也沒有辜負他的信任。
以李衛東表現出來的能力,以及目前的地位,超過他也是遲早的事情。
說一聲青年才俊也絲毫不爲過。
原本,這樣的人,應該被搶着要把女兒嫁過去,好好拉攏。
可汪振義如果真有個周曉白這樣的女兒,估計不會同意她跟李衛東在一起。
充滿了矛盾。
“那隻是您。”
李衛東嘴上反駁,可事實如何,他卻最清楚。
這件事情,顯然不可能隻是跟他周曉白兩個人的事情。
“對了,汪叔,吳老六那邊真要趕在年前?”
李衛東支開話題。
“嗯,是他自己要求的,不僅僅是他,姚安國也一起槍斃。”
汪振義淡淡的說道。
槍斃犯人,在他眼裏早就習以爲常了,壓根不覺得有什麽。
“姚安國?這麽快?”
李衛東有些意外。
吳老六是自己要求的,姚安國可不想死。
“難不成還讓他白吃白喝?留着也是浪費糧食,正好順路捎走。”
相比吳老六,監獄的人明顯更痛恨姚安國,因爲這件事情帶來的影響太惡劣了,要不是李衛東把巨款找了回來,肯定得有人爲此負責。
“嗯,我打算到時候去送送吳老六。”
李衛東點點頭。
姚安國自作自受,不但害了孫紅梅這樣一個無辜的人,家中老父也被逼迫的喚醒了心中惡的一面,自然也會被槍斃。
沒有了兩個頂梁柱,他家中的情況可想而知。
更重要的是,在眼下,出了這種事情,他家的親戚朋友也會毫不猶豫的斷絕關系,從此老死不相往來。
而左鄰右舍也會往他家門口潑大糞。
孩子注定了會被同齡人欺負,被退學。
腦袋上永遠扣着殺人犯的兒子或者女兒的稱号。
任何工廠跟單位都不會要這樣的人。
全家隻能靠着糧本上的糧食,勉強度日。
家裏一舉一動也會被人盯着,舉報也會接連不斷。
即便到了後世,普通人知道鄰居是殺人犯,也會嚴厲禁止自己的孩子跟對方的孩子玩,躲遠遠的,更何況是眼下了。
“行,也算有始有終,不過你現在都是當副隊長的人了,千萬不能再像以前那麽任性,就算做好事,也得先想想後果。
正好,那邊剛送來了個服刑人員,一會你跟我去見見。”
“新來的服刑人員?”
李衛東有些疑惑,這種事情也需要他去見嗎?
而且,他現在都已經離開第三農場了,真要有什麽事情,也跟他沒關系才對。
但随後,他就反應過來。
“汪叔,按理來說,往後這新來的服刑人員不是都歸屬新農場那邊嗎?”
李衛東問出心裏的疑惑。
這也是爲了讓新農場那邊快速充實起來。
更何況,其他的農場也基本都已經飽和,也樂意減輕點壓力。
“是一個朋友托我照顧的,所以我要到這邊。”汪振義解釋道。
“犯了什麽事情?”
李衛東更加好奇了。
“跟你一樣,沒本事,還發慈悲心腸,不過他的運氣不如你,被人給舉報了,所以送來改造。”
汪振義說着對方的情況,卻似笑非笑的盯着李衛東。
估計是他要去看吳老六,才讓對方臨時想起這麽一出,要借此教育教育他。
對此,李衛東并未反駁,畢竟也是他有錯在先。
同情心這玩意,不是随時随地,想發就能發的。
半個小時後。
李衛東見到了汪振義口中,那位新來的服刑人員。
對方看上去四十歲左右,比李衛東想象中要大不少。
個子高高的,不知道是不是因爲天氣冷的緣故,即便站在太陽底下,仍舊縮着脖子,腰也微微彎折。
他的臉上,沒有半點表情,隻有麻木。
先前從汪振義的口中,李衛東已經知道對方的名字。
顧言!
“汪隊長。”
顧言看着汪振義,開口叫了聲,然後便不再說話。
“蹲下聊。”
汪振義沖顧言招招手,然後率先蹲下。
李衛東也有樣學樣,就蹲在旁邊。
而顧言,猶豫了幾秒鍾,也随之蹲下。
三人形成一個小三角。
“老鄭托我好好照顧你,這兩天也沒來得及,正好今天跟你聊聊,後悔嗎?”
汪振義掏出煙,遞給對方一支,不過顧言卻搖了搖頭,沒接。
旁邊,李衛東已經伸出手,但汪振義卻直接塞自己的嘴裏,壓根就沒看他。
這臭小子上次把自己的工資都給借走了,雖然回家媳婦沒埋怨他,但他要錢買煙的難度明顯提升了一個檔次。
現在還想抽他的煙?
“沒什麽好後悔的。”
顧言搖搖頭,至少從他的表情上,看不出半點憤怒,或者是後悔。
“這小子跟你一樣,也是個見不得人間疾苦的主,人家跪下磕兩個頭,說幾句掏心窩子的話,就不知道姓什麽了,你把你的經曆說一說吧。”
汪振義也沒藏着掖着,直接擺明了告訴顧言,要拿他的經曆來教訓李衛東。
不過,顧言還是看了李衛東一眼,但并未好奇李衛東做了什麽‘蠢事’,而是緩緩的把自己的經曆講了出來。
今年初,顧言被公社派下去當包村的幹部,就是給農民記錄工分,有什麽事情往社裏通報,維持村裏的安穩以及思想工作的。
來到村裏後,顧言很認真努力,工作一絲不苟,忙的時候,也會搭把手,閑的時候,還會召開思想工作。
就這樣,顧言得到了村裏諸多村民的認可。
但一個村裏,是不可能沒有老弱病殘的,哪怕今年的情況緩解了很多,大部分人勉強能填飽肚子。
可那少部分人,卻因爲掙不夠工分,換不到多少糧食。
剛剛秋收後,倒是堅持了一段時間,可很快,家裏的糧食就見了底。
這些人走投無路後,就找到顧言。
因爲他是包村的,就要負責解決村裏的難題。
就這樣,當一群人面黃肌瘦的老弱病殘跪在顧言的面前時,他心軟了。
最終,他想出一個辦法。
就是往社裏報所耗糧食的時候,虛報了一部分。
然後把這些糧食全部分給了那些老弱病殘。
原本這件事情,一直都是偷偷摸摸進行的,知道的,也隻有顧言,主任,還有那些接受幫助的人。
可沒想到,還沒過幾天,他就被人給出賣了。
如果出賣他的人是那些沒有分到糧食的人,因爲眼紅,所以才去出賣他也就算了。
可偏偏,出賣他的人,恰好就是他幫的其中一戶人家。
對方出賣他的原因是,有獎勵!
對,就是獎勵。
僅僅隻是幾斤棒子面,對方就毫不猶豫的去社裏把顧言給那個了。
哪怕他先前跪在顧言的面前,痛哭流涕的感謝他。
可回過頭,依舊把顧言給賣了。
就這樣,顧言來到了這裏。
聽了顧言的遭遇跟經曆後,李衛東也說不出話來。
顧言錯了嗎?
站在他的角度上看,顧言并不覺得自己有錯,因爲他這麽做隻是想幫助村裏人,少幾個餓死的。
并不是說自己把糧食給貪了。
隻可惜他的好心并沒有換來好報。
等到顧言默默的離開,汪振義看着他說道:“顧言是響應号召,在簡精幹部的過程中,主動要求下去的,甚至還是帶着一家五口人都離開了城裏。
現在,他被關進了農場,他的家人也回不到城裏,還有老婆孩子,也不知道這個冬天怎麽過。”
“汪叔,您就甭試探我了,其實當初經曆了吳老六的事情,我就看明白了,這個世界上的可憐人太多太多,難不成我真的要見一個,管一個?
我這小身闆,能扛起我自己的小家,照顧好奶奶,親人,就足夠了。
顧言固然很可憐,他的家人往後也會很困難。
可這跟我有什麽關系?
也不是我造成的這一切。
所以,哪怕我知道了,也同情他,卻也不會好心泛濫,去幫助他家。
要不,您借給我的工資别往回要了?”
李衛東語氣平淡的說道。
他重生這麽久,思想早就跟剛來的時候有了很大的轉變。
尤其是吳老六的經曆,給了他很大的沖擊。
如果連吃一塹長一智的道理都不懂,那他也就白活這些年了。
哪怕李衛東有遊戲農場,憑借裏面的産出,别說養活他家,就算把四合院裏所有住戶包圓了,把遇到的苦難人都幫了,也根本不是問題。
但他如果真這麽做,也就離死不遠了。
所以,他甯願把農場倉庫堆滿,也不會濫發善心。
在這個年代,保護好自己,以及家人,就是最大的成功。
“不想還錢了?想得美。”
汪振義盯着李衛東看了幾秒鍾,突然一腳踹了過去。
那可是一百多塊錢,想什麽好事。
“行了,沒事趕緊滾蛋,以後也少往我這邊跑,今天這一出,就當是給你的最後一課,以後你在那邊,少不了接觸到命運悲慘的人,記住,心腸要硬起來。
他們的悲慘不是你造成的,所以你沒有必要去内疚。
要是真的忍不住,可以多往我家送點東西,我幫你。”
汪振義沖李衛東揮揮手,示意他趕緊離開。
“行,等過了年,我一定帶着兩個小家夥去你家拜年,記得壓歲錢準備好。”
李衛東說完,也不管汪振義什麽反應,直接大步離開。
隐隐的,他似乎聽到汪振義的嘟囔的聲音。
“壓歲錢?等你哪天有了兒子再說。”
李衛東并沒有去跟周曉白打招呼,對方這會說不定還沒緩過來,不适合再去刺激她。
等過兩天再來。
所以,汪振義說的讓他以後少往這邊跑,顯然是不可能的。
李衛東嘴上雖然不說,可對于汪振義給他上的最後一課,還是很感激的。
對方就是利用顧言的遭遇提醒他,什麽事情能做,什麽事情不能做。
更重要的是,他不是一個人,也是有家人的。
說不定以後還要再多一個周曉白。
一旦他出了事情,誰又幫他照顧家人?
也就難怪很多人不願意去做好事,不是不想,而是不敢。
在法律那麽健全的後世,扶個老人都要做好被告,打官司的準備,更何況是現在了。
農夫與蛇的故事,實在是太常見了。
離開第三農場後,李衛東并未立即返回新農場,而是直接來到監獄,找向天明。
他可一直沒忘記溫室大棚材料被故意刁難這件事情,當時就确定,背後有人搗鬼,所以才找向天明幫忙查查。
“你來了?”
向天明側着身子,看了李衛東一眼,又迅速低下頭。
“你這是怎麽了?”
李衛東看着有些奇奇怪怪的向天明。
“沒事,有點牙疼。”
向天明一隻手捂着臉。
可即便這樣,李衛東仍舊看出,他那半邊臉明顯腫高了不少。
“牙疼?”
李衛東擺明了不信。
牙疼的話,用得着閃閃躲躲了?
這是被媳婦打的吧?
“我知道一個治療牙疼的土方,要不要試試?”
李衛東關切的問道。
“不用,習慣了,過兩天就好了。”
向天明搖了搖頭。
“你來是爲了丁建的事情吧?算你運氣好,那邊已經有了收獲,跟你預料的差不多。”
“有消息了?”
李衛東眼睛一亮。
他現在倒是很好奇,到底是誰在慫恿丁建,故意跟他作對。
畢竟他自認爲,自己還是很講道理的,從沒有主動得罪過别人。
那麽,又會是誰,不想跟他講道理?
我也沒寫啥啊,這章又給我封了,挨個字眼的檢查了好幾遍,還是過了一晚上才解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