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沒有窗戶,這裏又是專門用來關押犯事的地方,長年累月下來,屋裏陰冷潮濕。
别說李書群這個年紀的人,就算正常大小夥子,被關個三五天,即便不虐待,事後也會生場大病。
更何況,聽高玉江的話,昨晚是審訊過了。
屋内的燈很亮,甚至還有專門用來照人臉的那種燈。
而此刻,李書群正蜷縮在牆角。
在他的身下,隻是墊着一些幹草,也沒有被子。
甚至,當李衛東打開門走進來的時候,李書群的身體明顯抖了下。
“爸。”
沒有外人,甚至連報社保衛處的人也已經被吳旻支開。
所以李衛東并沒有故意壓制自己的聲音。
此刻,李書群的神志已經有些渾渾噩噩,剛剛的開門聲,讓他本能的有了些反應。
直至李衛東的聲音響起,讓他有種恍若做夢的感覺。
自己明明就在地獄裏,怎麽好像有人叫他爸?
難不成兒子也下來陪他了。
“爸,您沒事吧?”
李衛東趕忙上前,用力翻過李書群的身子。
他可以清晰的感覺到,對方在顫抖。
更重要的是,他的額頭滾燙,已經在發燒。
接着,李衛東又檢查了一下李書群的身體,有多處淤青的痕迹。
沒有猶豫,李衛東從農場倉庫中取出一根注射器,還有一支盤尼西林,直接給李書群用上。
這兩樣東西還是上次給桂少甯用剩下的,一直被放在倉庫裏,倒是沒想到這會用上了,而且還是用在李書群的身上。
盡管盤尼西林沒有退燒的作用,但它可以針對各種細菌感染。
陰冷潮濕的地方,本就适合細菌滋生,李書群待在這裏這麽長時間,剛剛還咳嗦了兩聲,被感染是一定的。
所以用盤尼西林,肯定不會錯。
就算錯了,這會也沒辦法。
随後,李衛東意識進入農場,催熟了一株人參。
先前催熟的那三株都被他藏在家裏,打算風幹一段時間,不至于讓人一眼就看出是剛出土的之後,再送人。
所以眼下,隻能用現成的。
割了一片塞進李書群的嘴裏,李衛東又将李書群移動到靠門口的地方。
然後開始等待。
如果一會情況還沒有好轉的話,那他肯定顧不了那麽多,先把李書群送到醫院再說。
畢竟,李書群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
以前,兩人雖然不對付,但那都是基于家庭矛盾。
而且大多情況下,隻有李書群自個生悶氣,不服輸,覺得自己一家之主的地位受到了威脅,再也不像以前那樣,在家裏一言九鼎,吃飯的時候,自己不動筷子,其餘人隻能等着。
因爲造成這一切的都是李衛東,所以李書群越發看不慣他。
實際上,剛開始的時候,李書群甚至想過好好教導李衛東,讓他成才,想把自己的一番大道理灌輸給李衛東。
可李衛東壓根就不聽他的。
再之後,随着李衛東又是自己轉正,又是當了公安,在家裏的地位不斷拔高。
直至他成爲副科級幹部。
李書群才終于爆發,非得分家。
隻不過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反正他不管怎麽跳腳,都有點獨角戲的意思。
對李衛東來說,無視他就好了。
但那隻是一般情況下。
像眼下,他肯定不能無視。
畢竟李書群是原主的親生父親,自己既然繼承了這具身體,那自然也要承接這具身體的因果。
說通俗一點,就算李書群再怎麽偏心,他也要爲其養老送終。
當然,指望李衛東去給他端屎端尿,在病床前當孝子,他肯定做不到。
無非就是等二三十年後,李書群老的動彈不動了,給找個保姆照顧,不至于讓他老無所依,連個住的地方都沒有。
如此,也算是償還了原主的因果。
因果這玩意,有點唯心主義,以前李衛東是不信的。
可穿越重生這麽離譜的事情都發生了,或多或少,也會信一些。
他隻求做到問心無愧就可以了。
大概過了五六分鍾,李書群終于緩過來,并且睜開眼睛。
對他而言,更像是從地獄重新回到了人間。
醒來後,沒有大聲呵斥,也沒有拳頭落在身上。
恍恍惚惚中,他記起好像之前有人叫他爸。
念頭剛落,旁邊又響起了熟悉的聲音。
“爸,您醒了?”
這時,李書群才你努力扭頭看去,然後就看到了一個熟悉的人影。
“你是來救我的嗎?”
李書群沒有硬氣的别過頭,更沒有不搭理李衛東。
隻不過因爲嘴裏含着人參,所以說話有點大舌頭。
“對,不過眼下您的問題有些複雜,先前我也了解過一些情況,他們說的詩是怎麽回事?那天晚上跟您碰面的人是誰?”
雖然李衛東不相信李書群會私通敵特,但也必須要弄明白真實情況,才好爲他洗脫罪名。
但是,李書群卻直接閉上眼睛,一言不發。
這個結果,讓李衛東有些惱火。
這是信不過他?
還是真的有難言之隐,死都不能說?
“爸,不管如何,我都是您親生兒子,就算您不想認我,想想奶奶,還有媽,李衛斌,甚至是李雪茹,有什麽東西,比您所有的家人都重要?
現在,他們說您私通敵特,我知道這是誣陷。
落在我手裏的敵特沒有十個也有八個,所以我很清楚他們是什麽樣的。
您就算不說,我也知道您不可能是什麽敵特。
之前抓住的敵特,基本都會被槍斃。
還有什麽比槍斃更大的罪?
值得您甯願死,也不肯說?”
李衛東一番言真意切的話并沒有打動李書群,他就好像沒有聽到一般,隻是呼吸稍稍粗了些。
“其實,您不說我也能猜到,關鍵就在那首詩上面,當時您不惜毀掉那首詩,就是最好的證據。
對于報社保衛處的人來說,或許隻能對您嚴刑拷打,從您的嘴裏逼問出線索。
可我是公安,破獲的案子比您想象中更多。
那天晚上,跟您接觸的那人雖然跑了,但我想,你們之間肯定早就認識,不然他不可能連您最近在單位宿舍都知道。
我可以梳理您一切日常關系,隻要跟您有過接觸的,都會在這個名單裏。
先前,媽跟我說過,這些年從未見您寫過詩,所以,您大概率是不會寫詩的。
因此,那首詩,隻會是跟您碰頭那人寫的。
在别人看來,會寫詩的人有才華,浪漫,但在我看來,這種人都很悶騷。
他們寫詩,不會留着自己欣賞,身邊的人肯定都會知道。
您說,從那份名單裏,我能不能找到會寫詩的人?
他,會不會就是那天晚上,跟您碰面的人?”
随着李衛東的話不斷說出來,李書群的反應明顯越來越劇烈,到最後,甚至渾身顫抖。
他終于睜開眼睛,用一種很特别的目光瞪着李衛東。
裏面既不是仇恨,也不是惱羞,更像是第一次認識這個從小在農村長大的兒子。
“别激動,您嘴裏含着人參,是花了大價錢買的,正好您現在身體太虛,給您補補,用嘴含着就行,别嚼,也别咽下去。”
隻是看李書群的反應,李衛東就知道,自己的猜測是正确的。
那首詩,的确不是李書群寫的。
自然,通過他的關系,想要找到對方,也不難。
可一首詩而已,又能算得了什麽?
李書群爲什麽甯死也不願意說出來?
這才是李衛東最疑惑,也是此事最古怪的地方。
是兩個大男人情比金堅?
還是說,那被李書群吞掉毀滅的半首詩裏,隐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詩?
秘密?
李衛東曾經看過一篇文章,上面恰好就對各個年代的詩歌有一個介紹。
像五十年代的詩歌,基本都是對新時代,新生活的歌頌,是激昂向上的。
但到了六十年代,就有了不少的變化。
難不成,那首詩就是這種?
不對,肯定比這更嚴重許多,否則隻是不滿,憤慨,不至于讓李書群甯死不說。
想明白這點後,李衛東突然不想知道那消失的半首詩寫的是什麽了。
因爲沒有這個必要。
真要牽扯下去,李書群就算洗脫了私通敵特的罪名,照樣也會倒黴。
“爸,我不想知道那首詩裏寫的是什麽,但您如果想出去,就把對方的身份告訴我,剩下的交給我。”
李衛東看着李書群繼續說道。
雖然李書群不說,給他幾天的時間,他也能把人找出來。
可眼下這種環境,李書群還能熬過幾天?
李衛東是來救人的,并且答應了老太太以及張秀珍,總不能帶具屍體回去吧?
所以,最快,最好的方法就是讓李書群把對方交代出來。
但,李書群深吸口氣,仍舊沒有說,似乎是不相信李衛東這個兒子。
“爸,您不會以爲您不說,就能把一切扛下來吧?難怪您這麽多年,始終都是個副科級,您想知道接下來,我會怎麽做嗎?”
突然,李衛東聲音冰冷的說道。
與此同時,李書群也死死瞪着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