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李衛東算是長見識了。
或者說,吳老六結結實實的給他上了一課。
尤其是聽到吳老六對他的評價,他也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是榮幸,還是屈辱。
“你難道就不怕自己猜錯了?萬一你閨女沒事,你這一跑,豈不是連後半輩子都給搭進去了?”李衛東又問道。
“所以說,您太心善了,您昨天最後不該對我同情的。
畢竟我馬上就要出去了,有婆娘,有閨女,那幾根小黃魚您又沒動。
您應該恭喜我才對。
偏偏,您讓我好好過日子,又說兩不相欠的話。
這不明擺着嗎?
所以,那一刻我就有了決定。”
盡管這解釋勉強說得通,但李衛東還是認爲那個時候的吳老六已經魔怔了。
或許,從他開始做噩夢的時候,他就已經‘瘋了’。
尤其是徐琴跟徐鳳琴的區别,又在他心底落下了懷疑的種子。
事情才不可抑制的滑向了深淵。
“值嗎?”
“值!”
吳老六狠狠的點了點頭。
“其實我也怕自己猜錯了,可我就是忍不住,當時想着,就回來看一眼,隻要我婆娘跟我閨女好好的,我就回去。
大不了再多待個兩年。
但是,當我看到她時,我就知道,回不去了。”
吳老六說着,擡起染血的手,小心翼翼的撫摸着徐琴那已經冰冷的臉龐,仿佛生怕把她給吵醒了。
“您不知道,她以前長得好看,不然我也不可能一眼就相中她。
自打嫁給我後,她就安生的跟我過日子,還說等過兩年再給我生個兒子。
當初我打壞了人,進去的時候,她哭着說會一直等我。
可她一個死了爹,死了娘,又沒城裏戶口的女人,怎麽拉扯一個孩子?
您或許會覺得我很自私,明明藏了小黃魚,卻不告訴她。
不是我舍不得,是不敢說啊。
那兩年,這邊亂的很,她一個女人,拿着小黃魚去換錢,買糧食,恐怕連閨女的面都見不着了。
所以,我讓她帶着閨女改嫁,能有口吃的,活下去就行。
原本想着等我出來了,再用小黃魚把她們娘倆‘贖’回來。
沒成想,她看人的眼光還是不咋地。”
吳老六沒哭,但最後的笑卻比哭還難看。
“其實這個傻婆娘也知道我快要出來了,所以就偷偷藏了把殺豬的刀子。
我知道她恨,恨不能把那個畜生碎屍萬段,恨不能早點去陪閨女。
但她傻,說什麽也得再見我一面,跟我說聲對不起。
可明明是我對不起她們娘倆,憑什麽她要跟我說對不起?
小老爺,您說,這個世上還有這麽傻的婆娘嗎?”
面對吳老六的問題,李衛東沒有答案。
用吳老六的話說,以前的徐琴應該是個漂亮女人。
但此刻的她,頭發灰白,眼窩深陷,瘦的皮包骨頭,哪還有半點漂亮的模樣?
可想而知,她爲了堅持到吳老六回來,承受着怎樣的痛苦跟煎熬。
典型的活着,比死更難。
旁邊,汪振義把槍收了起來,默默給自己點了跟煙。
幾名獄警也默默垂下槍口,不發一言。
“我是看着她死的,哪怕到死,她也不願意髒了我的手。
但我沒攔着她,因爲她說想閨女了。
我知道她是累了,想好好的睡一覺,讓我抱着她睡。
所以我不後悔自己跑出來,隻後悔沒早點跑出來,這樣,她就不用熬着了。
就是我這一跑,把小老爺您給坑了。
我也知道您一定會來。
這幾根小黃魚,我給扒出來了,就想當面給您。
再跟您說聲謝謝。”
吳老六說着,顫顫巍巍的掏出四根血迹斑斑的小黃魚,
“髒了,您别嫌棄。”
“好,從此咱們就真的兩不相欠了。”
李衛東看着吳老六那期盼,小心翼翼的神情,就接到手裏,隻覺沉甸甸的。
至于是不是兩不相欠,恐怕隻有他自己知道。
這時,吳老六才看向汪振義。
“汪大老爺,人是我殺的,我認了。”
“好,還算個爺們,沒讓我瞧不起伱,帶走吧。”
汪振義冷漠的揮揮手,立即就有人上前,将小心翼翼把徐琴放下的吳老六擒住。
等他們離開,李衛東才問道:“汪叔,這裏怎麽辦?”
“通知街道辦跟派出所,剩下的事情不用我們管。”汪振義淡淡的說道。
“那這個呢?算不算證物?”
李衛東舉起手裏的小黃魚,上面染着的血迹,有些刺眼。
“你回頭不是還打算幫吳老六跟他婆娘料理後事嗎?自個收着就行。”
汪振義的話讓李衛東一愣。
“吳老六最後幹嘛拉着你說一堆廢話?
不就是知道你這個小老爺,看不得可憐人?
你也不好好想想,農場裏的犯人,又有幾個是真正的良善之輩?
以後在農場,把你那套給老子收起來。
真想發善心,回家發去。”
說完,汪振義不再搭理李衛東。
他的麻煩,才開始呢。
這狗日的吳老六,想死早說啊。
老子肯定成全你。
李衛東雖然挨罵了,卻也沒在意。
他知道汪振義嘴硬心軟,真要惱了的話,壓根不會讓吳老六說那麽多話。
“好人有好報?”
李衛東看着手裏的小黃魚,自嘲的笑了笑,然後收進了農場倉庫裏。
隻是隐隐的,他感覺遊戲農場似乎有些異動,但這會卻也沒有心思去查看。
正如汪振義所說的,等通知了派出所跟街道辦,基本就沒他什麽事情了。
而且在這件事情中,汪振義也把他給摘了出來。
自始至終,都是吳老六自個從農場偷着跑出來的。
人,也是他殺死的。
這就是所有的真相。
等待吳老六的,必然是死路一條。
或者說,他既然選擇留下等他們,就沒打算再活着。
他要去找他的閨女,去陪他的婆娘。
下午,李衛東沒回農場,他被趕回家了。
用汪振義的話來說,他需要好好反省一下。
李衛東欣然接受了他這份好意。
雖然心裏有些不好受,但他還沒矯情到需要别人來安慰他的地步。
推着自行車,剛跨進前院,他就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在叫嚣。
(本章完)